  文/张福堂  我老家门前就是一片茶林，占地三十余亩，郁郁葱葱，华盖团簇，横看成行纵成列，似整装待发的士兵。 阳春三月，茶林重抖精神，焕发生机。一场春雨，茶叶青翠欲滴。茶树抽芽、长叶、展枝，茶树已做好了同农人战斗的准备。它们的芽，它们的叶，甚至它们旁逸的枝，都是它们的箭，它们的戟，它们的长矛，它们同农人战斗的武器。 轰隆隆的春雷，吹响了战斗的号角，擂动了进军的战鼓。 历经傍晚雷雨的洗礼，茶芽一夜间长出寸许，像打磨好的绿色长矛尖锐亮艳，叶子黑绿肥厚，护卫在芽尖的周围。茶树生命旺盛，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因了一年的等待，一年的期盼，一年的辛劳。农人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春雨就是信号，春雷就是命令，轰隆隆的春雷震动着农人那颗按捺不住的心，一夜无眠。 雨过天晴，翌日霞光万道，两军对垒，各展所长。茶林兵多将广，阵容庞大，阵型齐整，绿色长戟昂天挺立，排列犹如诸葛亮的八卦迷宫，杀气腾腾，严阵以待。农人膀大腰圆，打赤膊，挎竹篮，背柳筐，夫在前，妻断后，同心协力闯茶阵。没有硝烟，没有炮火，这是一场冷兵器时代的战斗，一场短兵相接的肉搏战，一场与贫穷的鏖战！  农人冲进茶阵，躬着身，拖着篮，双手翻飞，抢夺着茶树的长戟。茶林奋起反抗，用庞大的阵容围困住农人，隔断农人夫和妻的呼应，长戟愈发茂密，从心理上给农人以打击。太阳是茶林的援兵，白刺刺挂在天空，炙烤着农人的头和脊背。一阵风过，农人仿佛身陷千军万马中，不一会，就累得汗流浃背，腰酸腿痛。站起，伸伸腰，擦擦汗，继续攻城拔寨，丝毫不敢懈怠。歇息是不可能的，农人心里明白，兵贵神速，这是一场比速度、比毅力的战斗，茶叶一天一个价，叶子一天比一天疯长，一天比一天老，晚一天价钱就下降一大截。采茶的辛苦一点不比割麦差，割麦被喻为龙口夺食，采茶则是与时抢金。腰弯累了就蹲着，手却一刻不减速，旁逸的枝把手臂划出道道血痕，即使被汗水浸过，都感不到疼。这里没有诗情画意，没有茶香诗韵，没有边唱歌边撷茶的美人，这里只有劳作，只有汗水，只有和茶叶的战斗，只有农人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农人是卑微的，但农人更是坚韧的、伟大的，因为农人从来没有放弃对幸福生活的追求，从来没有停止与贫穷的战斗。这片茶林就是最好的见证。十年前，我家门前还是麦子、花生、玉米的天下。这三十余亩地是一级地，也是村里最好的土地，紧靠水源，土层厚实、肥腴，不怕干不怕涝，种什么长什么。但麦子、花生、玉米等农作物价格低，农人一年辛勤忙下来，基本挣不了几个钱。为改善农民的生活，帮助农民发家致富，海青镇政府决定发挥本镇的优势，大力发展种茶这种经济作物。村前这三十余亩最好的土地成了我村种茶的首选。从那一刻起，我村农人就开始了与茶叶的战斗。  那时“南茶北引”在海青虽有四十年多年的历史，但茶树多深藏在海青镇最北端的河东、河西、董家洼村，蜿蜒在翠龙山脚下，以山为屏障躲避北方冬季的严寒。我村北上取经，邯郸学步。春季播下的种子怎么迟迟不破土？山地与肥腴的一级地不能比，山地易干旱，种子要深埋。我村家前的土地水分充足，埋深了的种子一半烂在了地里，首战农人惨败。 农人寻求富裕的脚步不会因为首战的挫折而停止。吸取教训，学习经验，继续战斗。望着一地整齐的茶苗，第二年农人发出了开心的微笑，除草、施肥、遮荫、防旱，农人幸福地忙碌着。北风呼啸，为茶叶累了一年的农人终于有时间忙年了，鞭炮的硝烟散尽，蹲在田头的农人却耷拉下了脑袋，一场强寒流袭击后的茶树像霜打的茄子，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出师不利，连遭重创，有人动摇了，有人说风凉话，什么没有金刚钻还想揽瓷器活，什么猪八戒调戏嫦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脾性天生倔强的海青人却愈挫愈勇，屡败屡战，农人想出了很多办法预防北方的严寒，在每畦茶树的北侧垒起玉米秸墙挡北风；每天收听天气预报，在寒流来临当天，与畦沟处撒上麦糠点燃增热能；搭建小拱棚，覆盖薄膜储温度。 经过数次较量，茶叶终于顺服地在我村家前肥腴的土地上生了根，发了芽，安了家。  行百里者半九十。安了家的茶树就像跨入青春期的少年，时不时给农人出个难题。采摘了的茶叶需要及时炒，那时农户还买不起炒茶机，只能用大锅手工炒。茶好喝叶难炒，炒茶是个技术活，火候是第一关，火轻了茶不香，火重了茶发苦。因为练火候，农人损失了不少茶叶，就像半路夭折了孩子一般心痛。初学炒茶者，在翻炒过程中，烫了手，糊了眉，熏伤脸的比比皆是。 零零星星的手工作坊炒的茶，不成规模，打不开市场，价格上不去。老实淳朴的海青人，又不会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那几年的海青茶，价格远远低于它的价值，有好茶无好价，基本上是赔钱赚吆喝。 近几年，茶叶已成为海青的主导经济，做大做强海青茶，是海青全镇上下的共识。海青绿茶“叶肉厚，墨绿色，黄绿汤，豌豆香”的独特品质已享誉青岛地区，大有与崂山茶齐驱并驾之势。 特别是西海岸新区成立后，区委、区政府提出黄岛新区以特色小镇建设打造发展新引擎，推进城乡一体、加快转型发展、带动农业农村农民现代化，海青镇定义为“茶园小镇”。白墙黛瓦的徽派建筑，青翠欲滴的大片竹林，香气远溢的万亩茶园，海青镇在北域小镇里独具风情，突出“茶乡、竹乡、水乡”内涵，充分彰显“竹风茶韵”。海青镇跨入高、大、上、强镇的行列。 名声远播的海青茶已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也给农户带来了可观的收益，海青茶的价位已趋合理，茶叶种植面积逐年增加，农户的收入显著提高，但农人同茶叶的战斗不会停止。其实，农人与茶叶的战斗一直没停止。上推六十年，上世纪五十年代山东省委、省政府实施“南茶北引、南竹北移”战略，选中海青，耗十年才于1966年栽植成功，历经引种、发展、回落、再发展的曲折过程，里面埋藏着多少鲜为人知的与茶叶战斗的顽强故事。况且那个年代的人吃穿都成问题，却要拿出土地种植未知死活，不能当饭吃的茶叶，这无异于虎口夺食，是需要海青人很大的胸襟和胆略的。 再往前推五千年，人类为了追求富裕和幸福，一直在和大自然战斗，从猿人的直立行走，稻黍的种植，野猪的圈养，到火的应用，纸的发明，蒸汽机代替人力和畜力，再到电的驯服，克隆技术的成熟，网络的普及和日常生活化，无不是人类与大自然战斗的胜利成果。在战斗的过程中，人类不断地进步、富足、文明。 人类生生不息，繁衍传承，正源于人类自身意志坚定、勇于进取、艰苦卓绝、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 作者简介  张福堂，教师一枚，授二十余年数理只略知皮毛，司考取A证却律不明，好打乒乓球艺稀松，十年如一日，骑脚踏车上下班，唯此技尙熟。 投稿：jiazaihuangdao@163.com 编辑：shitoulpr001(若兰） 校稿：张秀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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