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我的姥姥

 家在黄岛 2020-07-10

文/崔炯臣

刚从外面应酬回来,仰躺在床上划拉微信,看同学群里说感情的话题,很有滋味地回忆曾经的过往,虽然我没言语,看着他们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情,我的心里也被撩拨得热乎乎。人真是讲感情的动物。

哥哥突然给我发来微信,问我是否在办公室?我回了:没在,在宿舍,有事?然后手机屏左上角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时间很长,我思索,怎么打字这么慢?会有什么事呢?夜已深了,哥哥很少给我微信,有事大多直接打电话。随后还是显示了四个字:姥姥走了。我当时就懵了,我知道哥哥说的意思,走了,就是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就是93岁高龄的姥姥逝去了,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丁邓氏的耄耋老人了,虽然她于别人来说是平凡的,或者说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但对于我,对于我们因她而繁衍的子孙来说,依然是一个肝肠寸断的伤心事。尽管在此之前,乡邻或好友曾说:“活这个年纪已经很值了!”但我们仍感到特别愧疚,无比惋惜。在我们的心里,不论她年纪多大,有她我们就有妈,有姥姥,有奶奶,无她,我们就再也不能扯着嗓子,面露喜色的喊姥姥了。

人,不是神,生老病死是躲不过的,她的离逝不是突然的。三年前的年根时,姥姥生病住院,当时的状况也很糟糕,呼吸,饮食,举止都不同往常,我们都害怕了,想到了姥姥可能要走,但情况发生了逆转,住院诊治了几日,姥姥要回家过年,怎么也不同意在医院呆,结果出院当天,就能行走,饭量也恢复了,她好了,一活就过了三个年头,我们都开始佩服她了,而且,她又开始喝起了白酒,不多,但始终坚持。

前几日,我回老家,母亲因替我照看儿子也一并回去了,我忙着会同学战友,母亲就忙着回家看母亲。当晚,母亲打来电话说姥姥瘦了很多,状态不是很好,让我和哥哥去看望。我们立即也着了慌,立马就驱车前往,看到姥姥的确瘦得吓人,原本就瘦小的她,全身骨胳已经突显得厉害。但姥姥神智很清醒,见我们来了,她硬撑着爬起了床,扶着我的手坐起来,她笑得很开心,看见妻怀里抱的儿子,和哥哥家的女儿,还不忘伸出手来逗弄。她要上炕,我见她很费力气,就抱了她,她很轻,让我心里很痛,觉得姥姥这次是真的老了。

这次看望,我和哥哥站在她的面前,对视着,不说话,姥姥就笑了,是那种有成就感,欣慰的幸福的发自内心的笑。记不清从何时起,姥姥就喜欢看我们这些孙子辈的人,也常说些赞许的话,惹得舅舅母亲辈埋怨,说:“没有这样夸自家孩子的”,但姥姥向来不予理采,仍然坚持她心中的美好,多年来常反复夸赞,以致于我们也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到如今才醒悟,其实是姥姥不管不顾地爱让她在劝阻面前仍然坚守。我若知道这次见面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见姥姥,我说什么也不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姥姥育有三儿一女,可能是“物以稀为贵”,姥姥待母亲很珍重,待我们也特别好。我儿时与哥哥不一样,他喜欢住姥姥家,我就不喜欢,从现在儿童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可能是某一次或者两次,我说不住姥姥家得到了赞扬和肯定,就自以为傲的耍性子,尽管这样,因父母忙农活,我也在逆反中常住姥姥家。

年龄尚小的我没有了记忆,能记住的都是能调皮捣蛋,能爬墙上房,能捞鱼捕虾的日子,让姥姥跟着受了不少折腾。哥哥因常年住姥姥家,一切都是轻车熟路,哪里能捕到蝉,哪里能摸到鱼,哪里能游个泳,他都轻车熟路,但要去须经过姥姥同意的,而她从安全角度出发,也从来不允许。我们哥俩就觉得姥姥不对,别人能干为什么我们不行,就偷偷摸摸地和姥姥打游击。要么趁她不留意溜走,要么趁中午午休时偷跑,反正是“有压迫就有反抗”,我们被大人们看成了不省心的孩子,苦的是她是裹足的,社会习俗迫害下的小脚女人,每次当她发现不见了外甥,他都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放下手中的活计,用她的小脚丈量那些已经很远的池塘、树林,然后拽着我们的衣领把我们牵回家。当时,我总感到只要我们不在她的视线,她都会像陀螺一样无休止地找。

一次,我使了性子,硬要从姥姥家走回三十里地之外的家,姥姥起初不知情,我们就沿着满是车辆高速行驶的204囯道往家走。我们因有气,走得劲头十足,也顾不上有车行驶不安全,只管一路向前,大步流星,直至我们听到了姥姥沙哑的叫喊声,看到她倒得奇快的小脚向我们逼近。哥哥年长我三岁,懂得心疼姥姥就停下了,我年幼想的是不被追上,撒腿就跑,最终还是被姥姥追上,奖励了几个拳头,现在想想,我们的幼稚童年是多彩的,但无时无刻不在姥姥的呵护下长大。

后来上学了,但住姥姥家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姥爷姥姥年纪也老了,姥爷寻了一个看大门的工作,原本是姥爷一个人就行,但姥姥顾及姥爷的一日三餐,便在姥爷看大门的旧营房里找了一个房间,收拾出来住了进去。我到现在还清晰记得,那是两个房间相通,屋顶很高,窗户很大的房子,一间做灶台,用来准备一日三餐,一间是一个小的土炕,之所以说小,是因为姥爷躺下时,腿都伸不直。我和哥哥寒暑假时,就随姥姥住在那里。

记忆中,营院荒废了,杂草丛生,院墙或高或低,有的已经被拆成了豁口。印象很深的是院子的深处,高悬着一块牌扁,上面隐约能看见“清”“畅”两个字,常让我幻想成鲁迅笔下的三味书屋。夏天因为有大窗,我记得过得很凉爽,冬天就十分苦楚,冻得受不了。姥姥想了很多办法,不停地烧柴,用塑料布封窗,用热水袋暖被窝,但都抵御不了寒冷,特别是晚上睡觉,想想都怵得慌。后来还是姥姥发明了一个睡法,让我们通腿睡,既挨的紧凑,又没有缝隙,一下子就暖和了很多,对于一名小学生来说,觉得姥姥真厉害。

姥姥也常来我家,大多是农忙时,有时也是农闲时,姥姥来其实就帮着带我们,好让父母腾出手来抢收。在我印象中,姥姥也是个始终闲不住的人,她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从来不歇息,我一直以为姥姥就是不一般的人,随着姥姥年龄增长,她到我家的频率少了,但住的时间长了,给了我们长时间接触姥姥的机会,我爱姥姥,即使是小时候我不爱住姥姥家,但我还是深爱着她。

记得那时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让写作文,我除了写老师硬要写的种地,再就是写过我的姥姥,我就趴在院子里的缸盖上写,写得特别认真,后来母亲看我趴在上面很久,感到好奇过来一看才知道我写姥姥,她让我念给她们听,我怕羞不敢,母亲念了,可能是语言的稚嫩和情感的质朴打动了姥姥,她激动利用热泪盈眶,也正是她的激动,让我在孩提时懵懂感受到写作的美妙,埋下了创作的种子。

后来,我要当兵,姥姥听说后专门跑到我家阻拦,她说见过当兵受的苦,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她以过来人的姿态告诫我,当兵不是小孩过家家,喜欢就干,不喜欢就撤,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知道姥姥说的都是真的,因为姥爷当过兵、打过仗,她甚至还亲眼见证过枪林弹雨,她知我选择的这条路将满是荆棘,见我坚持,改变不了现实,姥姥又说了句:“到部队好好干!”我视作军旅生涯左右铭,一直坚持好好干,竟然当了班长提了干,如今还在部队打拼。多亏了姥姥那简单的一句话。

今晚,我心目中敬爱的姥姥驾鹤西去,这是我人生巨大的悲哀,想想她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想想她乐观开朗的生活姿态,想想她与人为善的处事之道,我就满是惋惜。在她近乎一个世纪的生命长河里,她是一个生活的强者,在她老之将逝的前夕,仍保持着神智的清醒,我相信,她知道自己的远行,在天堂也会一如既往的平凡而坚定。

姥姥,一路走好!!!

 

作者简介:崔炯臣,军人,张家楼东寨人,启蒙于寨里小学。闲来好写,常有拙作见报刊。性缓好静,好书法,乐读书,喜交友,厌饮酒。时至今日,屈指算来,有数百文章散见《解放军报》《军营故事会》《前卫文学》等。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