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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绣花鞋（下）  文/辜英忠 图/牛鸿志  “昨天，我自己玩着高兴，在河边看到一双红绣花鞋，我就把自己露脚趾头的鞋给扔了，穿了这双鞋回家，等我快到家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个小女孩在笑，并用手梳着自己的小辫子，她说，她要找妈妈……然后……然后我就不知怎么到的家，就一直睡到现在。” 等大家吃过午饭后，李道长用朱砂笔画了几道黄符放在虎子身上，便吩咐石头道：“你去令狐人家里劝那女孩爹娘过来一趟，最好还要带上一些孩子生前用过的物件，比如衣物之类的。” 石头看看太阳将要偏西，不敢怠慢，急速又骑上马，奔邻村去了。虎子爹过意不去，拉住马缰：“还是我去吧三弟，今天你也怪受累的了。”石头大手一挥，说：“大哥你还是在家看好虎子，要人家爹娘拿些女孩衣服物件来，我比你更懂。”虎子爹只好作罢。 邻村落水女孩家里爹娘听了石头一番怨灵寻找替身的陈述，开始只当是扯淡，接着是愤怒，人死为大，哪能容一个外人说三道四。但是等石头说起那双大红绣花鞋时，女孩娘忍不住挥泪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哭喊着“我可怜的菊儿，是做爹娘的对不起你啊，你的尸首都没见到……” 等女孩的爹娘稍稍缓过神来，石头善意安慰一番之后，才提出要带两人回家，并请求女孩爹娘带几件女孩生前穿过的衣物或物件。女孩的爹黯然神伤满脸泪痕喃喃道：“也罢，去送送罢，在孩子生前我们没有看管好她，明知菊儿好玩，也不提防，最终导致我家菊儿惨死两河中，死后都不得安息投胎，我们做爹娘的如何不伤心。一定要去送，总得为她找个归宿，不做孤魂野鬼。自菊儿去世后，她的衣物我们也没留，都拿到河边烧了。她娘舍不得烧菊儿那双绣花鞋，就放在了岸边，好等菊儿从河里上来穿着新鞋回家。” 菊儿爹娘泣不成声，忍受着心中巨大伤痛，颤抖着双手拿出了收藏在枕头里的一缕红头绳。 那天晚上的道场是在虎子家院子里摆开的。作法之前，石头和李道长在白天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每人手持三支点着的檀木香，拿起虎子炕边那双绣花鞋和红头绳一起摆到了道台上。菊儿爹娘见到那双绣花鞋，又是一番声嘶力竭地嚎哭。 为防遭到阴灵冲撞，那天晚上各家各户都按照道长的吩咐早早关了门，各家小孩子也被爹娘早早赶上了炕盖好被子，他们只能又好奇又害怕地躲进爹娘的被窝里，静静听着那个灯火通明的院子里传来的声响。 夜晚十时许，道台上李道长穿着一身红色黄边大道袍，打坐在一蒲团上，头顶上飘出一道雾气，周身犹如刷出一道白色光罩，护住了全身。手持三尺佛尘。各类瓜果五谷杂粮等供品已经摆好，烛台上的火光把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石头帮着把用白纸和竹篾扎的几个小孩、牛、轿子、衣服、还有一座拱桥等物品在道台上摆好，就等着女孩阴灵前来了。 说来也奇怪，一晚上虎子好好的，还多吃了一些饭，不见有任何反常行为，村里村外也一片安静，连村中的狗也停止了狂吠悄无声息。四周都安静下来，静静的村落越发显得鬼气森森。 夜渐渐地深了起来，四周静得让人后背发凉。直到子时，虎子说要撒尿，石头和虎子爹按照道长的吩咐点了几支檀木香，各人身上装了几道黄符便打着灯笼，带着虎子到了屋外的茅房。 谁知虎子裤子还没脱下，三人衣服里的黄符便同时“哧”的一声冒起烟来，虎子白眼一翻，脸色暗紫，口吐白沫，眼看要往茅坑里倒下去。两人早有准备，立刻抓紧虎子的手，便大声吆喝着拼命拖着虎子往道场上赶。 李道长听见这边大呼小叫的，三尺佛尘一挥，这时烛火大盛，随手抓起一把黄豆向天空扬起，口中念念有词：“无量佛，玄武大帝在眼前，神归庙，鬼归坟，妖魔鬼怪归山林，一把降魔神豆起，落在地下重千金。三教祖师来助我，撒豆成兵化归魂！！玄武真君急急如律令！！” 这时院角阴风四起，烛火忽明忽暗，虎子被两人连抱带拖地带到院中，只见他摊坐在地，透明的粘液从他的口中不停流下，眼角挂着血渍，似笑非笑地用白多黑少的眼瞳盯着烛台看。 女孩爹娘这时站在道台一角，开始按照道长的吩咐不停地呼喊着女孩的名字，等见到院中虎子中邪的情景，两个人腿脚打起了哆嗦，惊骇着干张口呼不出声来。 虎子看到了烛台中的绣花鞋和红头绳，抬头若有所思，爬起身来便要往道台上去。李道长立刻佛尘指向西方，念起保生神咒：“西方保生、侍魄白灵、辟除妖气、令我利亨！安息堂内得安然。魂魄归兮魂魄归兮！！”随着咒语，虎子离道台越来越近，身上散发出淡淡的一个女孩人影。 眼看一个长发女孩人影将要离开虎子的身体飘进绣花鞋里，那人影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重新回到了虎子的身体里，眼神凌厉，怨气四起，盯着道台上几个小纸人呼道：“为什么要抛下我！我不走，你们也别想安生！” 在怨气的作用下，虎子的头发瞬间根根竖了起来，桌上的纸人娃娃也“噗”的一声着火了。道长大惊，本来这几个小纸人是要烧了好让女孩在阴间有几个玩伴，想不到竟重新引发了阴灵的怨气。 李道长立刻呼来众人牢牢压制住虎子，吩咐女孩爹娘大声呼喊着女孩的名字。道长一口咬破右手中指，闭着一口气，快速在搓热的左手掌心画了一条血符，按在虎子的额头上，大声念咒：“八方威神使我然，太上老君乾坤转，鬼神一路上西天，西天以上安乐道，永保家门吉祥安！急急如律令！” 虎子身上的女孩人影再次淡淡泛起，大眼，长发，面容可爱，女孩的爹娘看到是菊儿的身影。 闺女生前撒娇怀中，在村里活泼奔跑的情景顿上心头，心头一阵刺痛，于是哭喊道：“菊儿，听道长的话，去罢，去罢！别闹了！穿上你的绣花鞋用红头绳扎起你的小辫，去吧！” 缠绕在女孩身上的黑气渐渐淡了些，人影呆呆地盯着道台一角的爹娘，嘴唇合动，发出的却是虎子的声音：“爹，娘，我冷。”菊儿娘心头又是一阵大痛，走过来拨开众人压在虎子身上的手，把虎子一把搂在怀里，抽咽道：“娘懂。河水那么深，又是那么冷，我家菊儿又还那么小，那天中午一口热饭都还没有来得及吃就走了如何会不冷啊！” “娘，他们都走了，就丢下我一个。”“娘知道，但那些小后生也怕啊，他们在村里陪你玩多开心啊，爹娘和他们沿着河堤打捞了好久好久。是两河里的小鱼儿太喜欢我家的菊儿了，所以拉了你去，我家的菊儿要走了，要走了。” 菊儿娘一边万分怜爱地轻声细语，一边像惜日的夜晚一样，有节奏地轻拍虎子的小背腰。院子里一片死寂，大家都在回忆的感伤中。半睡半醒间，在虎子身边的女孩身影渐渐散去，虎子半眯着眼问道：“娘，你会来看我吗？我怕。” “我家菊儿你先去路上等着娘，像以前在打麦场在田野中一样，你总喜欢钻进麦垛里，在草丛中，等着娘来找，娘迟早也会来的。菊儿先去躲着，娘一定会去找你。”虎子闭上眼睛，嘴角留下甜甜的笑，最后一次撒娇喃呢道：“娘，我头发好乱，你用那缕红头绳给我把头发扎起来吧。” 菊儿娘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清泪长流，她拿起道台上那一缕红头绳，捧起虎子的头，用那缕红头绳细心温柔地扎起虎子的头发。女孩的身影最终散去，只留下一缕飘进了那双绣花鞋里。 女孩的爹娘满面泪痕地相互搀扶着，看着李道长口念咒语，双手捧着那双绣花鞋，走过了道台上竹扎的拱桥，她最终过去了 。 第二天早上令狐姓的家人拿了很多好吃的点心瓜果，和众多纸牛纸人，在石头和李道长师徒二人指引下，在两河岸边为一双绣花鞋举行了一个传统的葬礼。 文/辜英忠 简介：喜欢与水打交道，江河湖海都曾留下自己的身影，喜欢码文字，在刊物、报纸上也发表过一些豆腐块小文，没啥耀眼的光环菜鸟一枚。回眸间，总会忆起曾经那彼岸的花开花落，面对渐远的时光，岁月从不绕道，怀念落幕已物是人非。 图/牛鸿志 教师。作品曾获第十届全国美展山东展区优秀作品奖。山东省青年画院画师。微信号：HuaLaoShi1226（花关索）。 投稿：jiazaihuangdao@163.com 主编：jing1qiu（静秋） 排版：shitoulpr001(若兰） 校稿：张秀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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