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陪你读书 家在黄岛    点击上方 绿标 收听音频  春天，在田间地头，在沟崖路边，葎草肆意地生长着，也不知凭了什么得天独厚的条件，但有裸露泥土之处，葎草随时将其遮盖，将一切矮在它脚下的草木尽情地压伏下去，掠其阳光，侵其肥水，甚至直接剥夺了其生存空间，而形成自己的独立王国。 小时候拾草剜菜，印象中并没有葎草的影子。如果像现在一样多，那一定会被它留下淋漓的伤痕，而不能忘怀。我一直怀疑它是外来植物，有一次问大哥，这东西以前就有？大哥说，早就有，不过没如今这么多。 与葎草有一次亲密接触。二十年前，我住单位的宿舍。宿舍后是供销社煤场，是一面山坡。那年夏天下暴雨，房后的排水沟经涵洞通到河里，而排水沟里就密生了这种葎草，日常没大雨，也没有清理。这次大雨，后院里的积水一股脑儿流进了房后的排水沟，而这些葎草又拦下了山水冲下来的枯枝树叶，堵在涵洞口，积水排不出去。因为房子老旧，又有老鼠打洞，就有石头缝往屋里灌水了。等我发现的时候，推开后窗一看，老天，房子后边成了汪洋大海，就要漫过窗子了。我顾不得找工具，只穿了短裤背心，踏了一双皮鞋，跑到后边排水沟里，赤手空拳，大把抓了葎草向外拖，那时也顾不得疼痛，心里只一个念头，快把排水沟疏通了，免得大水漫进房子里。待我把排水沟里的葎草全部清理出来，人淋成落汤鸡不说，腿上、胳膊上被葎草拉得鲜血淋漓，当眼看着水位慢慢下降时，那种钻心的疼通和瘙痒也开始冒了出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间开始，葎草就蔓延了这么多，触目皆是。 葎草古又称葛葎蔓、葛勒蔓，农民称他为拉拉秧、拉狗蛋或是拉驴蛋，乃桑科葎草属攀缘植物。《唐本草》始载：“葎草生故墟道旁。叶似蓖麻而小且薄，蔓生，有刺，亦名葛葎蔓。”葎草药用，可清热，利尿，消淤，解毒。但医家极少应用。唐永州刺史韦宙精通医学，著有《集验独行方》中载有一方：“主癞遍体皆疮者，用葎草一担，以水二石煮取一石，以渍疮，不过三五乃愈。”简单说就是葎草煮水洗澡。 葎草种子可榨油做肥皂，其纤维可造纸，而花穗可代啤酒花用。葎草属植物有三种，啤酒花、滇葎草和葎草，滇葎草的花穗也可以代啤酒花用。啤酒花有什么作用呢？可以平衡麦芽的甜味，赋予啤酒一种特有的苦味；啤酒花还能杀菌，抑制微生物生长；而且，啤酒花还能提高啤酒泡沫的稳定性。可以说，啤酒花是啤酒的灵魂。葎草竟然是啤酒花的本家亲戚，且也具有啤酒花的功能，顿觉其高大上了许多。但葎草又是中国农业有害生物信息系统收载的有害植物，危害果树与农作物，因此很少见到人工种植者。 清代植物学家吴其濬曾官至两湖、云贵等地总督或巡抚。在宦游湖南时，曾见到了葎草的繁盛。据其《植物名实图考》载：“湘中葎草极繁，废圃中往往茀不可行。迷阳伤足，罽挐竊衣。”而这样一种带刺拉人的植物，在荒年里亦可果腹。《救荒本草》载：“葛勒子秧……茎叶极涩，能抓挽人……采嫩苗叶煠熟，换水浸去苦味，淘净，油盐调食。”“调以酸咸，乃不戟喉。”这样一种惹人讨厌的植物，经过简单的烹制，却不扎舌卡喉，较为适口。吴其濬深有感触地说：“盖造物之养人也，唯恐其获之也艰，而生之也蹙。故凡妇稚之撷捋，牛羊之践踏，无不可以适口腹而备缓急。”因而作歌一首，劝世人勿厌葎草：“相彼滋蔓，浸淫堂隅。锄而去之，乃益繁芜。……呜呼馑岁，恃此而餔。饘斯粥斯，不螫乃腴。何惜咫尺，广茁此徒。” 确实，天生草木，本无益害之别，只不过为人类之利害取用，而分为农作物、有害植物。但即便是有害植物，也有其有益于人类的一面，就如这葎草。因而，“何惜咫尺，广茁此徒。”既使不种植，在不妨害农作物的地方，何不为其留有余地！ 两千多年前的郑国，国都新郑东门之外，有一片山坡长满了茹藘，山坡上有一户人家的女子，整天在侍弄茹藘，好等秋天采挖草根，漂染自己的裙衫。坡下有一户的男子，爱上了坡上的女子。每日劳作归家，男子总要抬头望一望那片茹藘，想象着女子穿着茹藘染红的裙子的模样。坡上的女子，也时常凝望坡下男子家门前的那棵栗树，觉得那栗树下的草房是多么的齐整。他们虽近在咫尺，却从来没有彼此敞开过心扉。 有一天，男子实在是相思太苦，忍不住唱道：“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世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我与你比邻而居，你却不知道我在深爱着你。男子哪里知道，那位他朝思暮想的女子，此刻也如他一样，独自一人吟唱着：“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不是我不思念你啊，笨蛋，你不来找我，我有什么办法？ 《东门之墠》是《诗经·郑风》里的一首诗。茹藘又称蒨，即茜草。是茜草科茜草属草本攀援植物。其攀援茎蔓呈方形，密生倒刺，叶片轮生，呈披针形或长圆状披针形，腋生或顶生聚伞花絮，花淡黄色。根状茎和节上须根皆红色。 《尔雅》载：“茹藘，茅蒐，今之茜也，可以染绛。”古人认为，茜为人血所生，因此也叫地血。所以茜能治血，也能染绛。绛是一种尊贵的颜色。《汉官仪》载：“染园出卮茜，供染御服。”自周代始，茜草就是染料作物。秋天采来根须，晾干研末，放在大缸里加水发酵，然后就可以将织好的白布浸入染缸，染成这种天然的红色。许慎《说文解字》谓：“古者士爵弁服，弁色赤而微黑如爵，头裹亦纁色。”这些颜色都是用茜草染成的。因此，汉之前，茜草是一种经济作物。因此司马迁在《货殖列传》里说：“千亩卮茜，其人与千户侯等。”其后，世风渐侈，服制无等，老百姓也可以穿以茜染色的衣服了。汉郑玄《毛诗传笺》说：“茅蒐染巾也，则缟衣茹藘为妇人服矣。”女人们也开始穿这种茜草染成的红色衣服。 茜草根含茜素红，但使用浸泡等手段，不容易紧密着色。为此，古人会先把采集到的茜草根加水发酵，再依靠媒染法，加入白矾等染媒剂，使茜素红和织物纤维牢固地结合。因为媒染剂、温度甚至水质的不同，茜草染出的红色深浅也会从橙红、粉红到绯红不等。 在张骞凿通西域之前，茜草一直是用作红色染料的主要植物。此后，被称作真红的红花染料传入我国，且其他矿物质燃料也被广泛应用。然而，“茜裙”一词却流传了下来，唐李群玉诗：“黄陵庙前莎草春，黄陵女儿茜裙新。”其后也用茜裙代指女子，如南塘李中《溪边吟》曰：“茜裙二八采莲去，笑冲微雨上兰舟。” 《本草》说茜草主寒湿、风痹，功能活血化瘀，凉血止血。因此农民们经常刨了茜根泡酒喝，以缓解伤痛风湿。茜根泡出的酒，殷红如血。 如同葎草一样，在饥馑的年代，茜草也被用来果腹，“采叶煠熟，水浸作成黄色，淘净，油盐调食。其子红熟摘食。”并且其果实也可食。 那天出去拍葎草的照片，没想到竟拍到了茜草。这株拉拉秧深藏在一丛柏树之中，只伸出一枝藤蔓来。仔细对焦拍了几张，不甚理想。回到单位，却在楼后边的空地上，发现了一大丛茜草！这一丛茜草，得水肥之利，嫩绿可爱，忽发奇想，采一点尝尝鲜，伸手却被扎了。 茜草可作染料，可药可食，还能用来表达爱情：“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郑国那对痴男怨女，真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这首东门之墠因出自郑国，一直被视作淫诗。其实，这对纯情得有点傻的男女，借茹藘与栗树抒发一下自己的相思之情，哪里就淫了？纯粹是道学先生们的双重标准。连孟亚圣都说：“食色性也。”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与《诗经》里那些大胆的爱情诗比起来，这首诗只算是年轻男女的闷骚。孔子圣人，见了美女南子心理活动还波澜起伏呢，何况凡人。这对男女的做派，连孔子都看不下去了，说：“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拿现在的话说，就是还是没思念，要是真想了，远又算什么呢？ 与葎草、茜草相比，杠板归看起来弱弱的，茎叶翠绿柔嫩。然而，貌似柔弱之下，在其红色的攀缘茎和绿色的叶柄上，密密的遍是倒立的小刺。你若是想撩它一下，它定还你一道冒着血丝的伤痕。杠板归是蓼属植物贯叶蓼的别称，又叫刺犁头、老虎刺、拉拉秧。还有一个名字蛇不过，足见其泼辣担当。 杠板归可食用，是不是“煠熟浸水油盐调食”，未见诸资料。《生草药性备要》说：“子蓝色，可食。”杠板归药用价值很大，能止咳、清热解毒、利湿退黄，能解蛇毒，名既曰蛇不过，除有刺之外，必定还有蛇虫惧怕的东西。其名字杠板归亦来源于此。据说曾有樵夫被毒蛇咬伤，没多久就昏厥过去。其家人施救不及，以为死去，用杠板抬到山上发送。路遇一位医生，见其家人凄惨之状，问明情由，上前诊视片刻，说病人未死，请为施治。家人允可，医生以针砭割开伤口冲洗，然后用了山上的一种爬蔓小草，略加炮制，外敷内服。没多久，樵夫苏醒。家人致谢后复用杠板抬之而归。因此名之曰杠板归。 杠板归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名叫廊茵，蓼属植物，学名刺蓼，别号也称拉拉秧、蛇不钻、急改索，外形、药用与杠板归相似，民间常相互替代使用。在《植物名实图考》中，刺犁头亦称急改索，说明古时贯叶蓼与刺蓼是被视作一种植物的。正如外人看孪生姐妹无法区分，而其父母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一样，杠板归与廊茵虽然模样相似，但还是有区别的。主要点在叶片上。杠板归的叶柄盾状着生，即叶柄在叶片之内，廊茵叶柄在叶片边缘。 那天去大珠山打水，过石门寺水库木栈道，就见栈道下有葎草与杠板归丛生成大片。一时兴起，下去观赏好久。确认过眼神，那与绿草丛生的爬蔓植物就是杠板归。这片拉拉秧生在水畔，葱郁繁盛，翘着蔓尖儿，开花结实。 两种浑身是刺的攀援植物，交互丛生在一起，却不相缠绕，不相刺扎，各自伸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这种相望中生存，既亲密，又保持距离，这是一种理智的相处之道。  文/隋清运 简介：家在黄岛校稿编辑。六汪人，基层劳动者。工余喜读书，不求甚解。偶为文以自娱。 主播/王刚 简介：上泉朗诵社会员。喜欢朗诵，用声音传播真诚，浸润岁月，温暖人生。 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静 秋 校稿：徐德秀 音频：刘泽堂 复审：裴 珊 发布：裴 珊 “家在黄岛”主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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