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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农历五月十九 谈大作家的刻苦写作 袁在平 苏联作家费定在高尔基文学院担任小说研究小组领导工作期间，曾发现一条规律：能够达到优秀成绩的，是那些写作时感觉困难的人，而不是写作时感到容易的人。他说：“这原因很简单，谁努力克服写作这一行所特有的困难，那他自然就比那些竭力规避这些困难的人们感到吃力些。最后的结果，费劲写作的人们比那些轻易写作的人们养成一种对自己大得无比的严格要求。于是逐渐形成了两种类型的作家——深刻的作家和肤浅的作家。” 这条规律是十分符合文学史上的创作实际的。任何一个深刻的、有成就的作家，都有着写作上的惊人的刻苦精神。 轻松、朴实、幽默的寓言，写起来却并不轻松、愉快、容易。与寓言家克雷洛夫同时代的大画家费多托夫，在人们望着他那些出色的画惊叹不已时，他常常说：“修改一百次，看起来就朴实了。”克雷洛夫也正是同大画家费多托夫一样，如此下功夫地来修改着自己的寓言作品的。一行寓言诗，他往往要苦思苦想数月之久；他总是不断地重抄，反复地、孜孜不倦地推敲修改。后人发现他的许多未发表的寓言诗草稿，更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他的《杜鹃和雄鸡》的草稿约二百行左右；而发表出来的这篇寓言诗总共才二十一行。 法国大作家福楼拜自封是“天才即耐心”一语的忠实信徒，认为涂改和难产正是天才的标志。他平均每五年写出一本书，曾有二十年是日以继夜地在书房里进行写作的。有时一个星期只写出两页；有时六个星期才写出二十五页；有时两个月才写出二十七页等等。他不是用笔和墨写作，而是在用自己的心血和生命写作。他的那间紧邻着塞纳河的书房，二十余年来，窗口灯火彻夜通明，并为河上的渔夫和船长们所十分熟悉，成为他们夜航的“灯塔”。他们的一句口头禅是：“以福楼拜先生的窗口为目标！” 巴尔扎克是世界上最高产作家之一，一生写下了一百六十二本书，其中《人间喜剧》就有九十六本。但同时，他对自己创作的要求也非常严格。他随身携带的手杖上铭刻着的一句名言是：“我粉碎了一切障碍。”事实上，他不仅粉碎了生活上罕见的贫穷与困苦，同时也扫荡了创作上的“一切”艰难与坎坷。他曾为自己的一部中篇小说中的主人公取一个贴切的姓氏，整整苦思了半年，而没有结果；但他并不灰心。最后他走访了巴黎的许许多多大街小巷，终于在一个极不显眼的裁缝匠的招牌上，发掘到了一个叫“马卡”的姓氏。原来，小说所描写的是一个有天才、却又过着不安定生活、受着贪婪奸险人们的欺诈和剥削的人，最后他死于饥饿和贫困。两个音节的“马卡”，也正是给了人以一种不祥的含意。后来巴尔扎克又在“马卡”前面添加了字母“Z”。“Z”是二十六个字母中最末的一个字母，给人以一种宿命的感觉；“Z”的形状也表现出受压抑的姿态，显示出了主人公那种曲折、痛苦、不平常一生的内涵。这便是巴尔扎克的著名中篇小说《Z·马卡》的书名和书中主人公的姓氏的由来。 许多作家认为，要“使创作达到最完美的地步”（果戈理语），往往要经历“修改——放下，再修改——再放下”的多次反复的过程。果戈理规定自己的稿子至少要修改八次。列夫·托尔斯泰用三十七年时间完成《战争与和平》，全书易稿七次，参看了上千种书籍、资料；这本书的开始部分，便写了十五遍。 司马迁写《史记》的材料的搜集整理工作，是从青少年时候就开始了的；而写书时间则是整整十五年。北宋大文豪欧阳修在任滁州太守时，曾作有千古名篇《醉翁亭记》。该《记》开头曾以数言写滁州景；但经反复斟酌修改后，则以五字而概揽曰：“环滁州皆山也。”此真乃言简意赅，掷地有声。他到晚年要汇文成集，他将以往所作诗文均一篇篇贴在墙上；然后一篇篇、一句句、一字字地反复推敲修改，方最后定稿。列宁有句名言：“文章是改出来的。”众所周知，曹雪芹写《红楼梦》，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真是“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呀！ 大诗人马雅可夫斯基曾把写诗比喻为镭的开采。说开采一克镭要用一年的劳动；而写诗有时为了一个字，则需开采一千顿的“字矿”。他为创作长诗《列宁》，从莫斯科城内迁到郊外幽静的别墅里，拒绝与任何人的会见，独自苦苦构思，写作了整整三个月。在创作长诗《穿裤子的云》的过程中，为写出一句描绘一个孤独男子十分热爱着自己妻子的不落俗套、具有独创性的新颖诗句，他整整苦想了两天两夜，却一无所获。到第三天晚上睡到半夜，诗句忽然想出来了。他立即跳下床，在黑暗中划亮火柴，把诗句记在火柴盒上： 我将保护和疼爱你， 你是我个人情感爱的唯一。 我深深地爱着你， 就像一个在战争中残废了的兵士 无比珍惜和爱护着 他唯一的一条腿那样的！ 人品要美，要有着正确的唯物史观，这是对一个优秀作家的起码要求。除此之外，大作家之所以“大”，还因为他们有着广博的学识，有着哲人深刻敏锐的思想，有着扎实深厚的文学功底和文字功底，有着求新求深、精益求精、永不满足、攻坚克难、孜孜不倦、刻苦学习和写作的创造奋进精神。正因为如此，他们的作品也就得以了升华伟大而流芳百世尔也。 1983年6月初稿于宜昌 2020年新春修订于羊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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