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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运《山居赋》浅读之二

 碎玉h43ve28g9l 2020-07-11

原文:

谢子卧疾山顶,览古人遗书,与其意合,悠然而笑曰:夫道可重,故物为轻;理宜存,故事斯忘。古今不能革,质文咸其常。合宫缙云之馆,衢室放勋之堂。迈深心于鼎湖,送高情于汾阳。嗟文成之却粒,愿追以远游。嘉陶朱之鼓棹,乃语以免忧。判身名之有辨,权荣素其无留。孰如牵犬之路既寡,听鹤之途何由哉!理以相得为适,古人遗书,与其意合,所以为笑。孙权亦谓周瑜公瑾与孤意合”。夫能重道则轻物,存理则忘事,古今质文可谓不同,而此处不异。缙云放勋不以天居为所乐,故合宫衢室,皆非淹留,鼎湖汾阳,乃是所居。[]文成张良,却粒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陶朱范蠡,临去之际,亦语文种云云。谓二贤既权荣素,故身名有判也。牵犬,李斯之叹;听鹤,陆机成都众大败后,思闻华亭鹤唳,不可复得”。

碎玉浅注:   
   
谢子,谢灵运自称。质文,谓其资质具有文德。缙云,黄帝时的官名,夏官。衢,四通八达的道路衢室泛指古代帝王听政之所。放勋,即唐尧。鼎湖,鼎湖山是岭南名山。文成,即汉留侯张良,死后被封为文成公。却粒,辟谷,绝食弃人间事。松,即赤松子。陶朱,陶朱,即范蠡。种,即文种。牵犬之路,说的是李斯。听鹤之途,说的是陆机。何由,亦作“何繇”,从何处、从什么途径、怎能、因何。相得,谓互相配合、补充,相得益彰。天居,住在天上。形容天子居处华贵,亦指天子居处、天地神灵的居处。淹留,长期逗留,羁留。却粒,犹辟谷。谓不食五谷以求长生。“思闻华亭鹤唳,不可复得”,是陆机与挟持了晋惠帝的司马乂大战于鹿苑,兵败后为宦官孟玖等向司马颖进谗遂为司马颖所杀,他临终时叹道:“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华亭,今上海松江,秦时建镇,三国时东吴陆逊以功封华亭侯。唳,鹤、雁等鸟高亢的鸣叫。

碎玉意译:   
    
灵运因卧病养疴在这高山之巅,从而才有闲暇去阅读古人遗留下来的典籍。倘若与其理念不谋而合,则会悠然而乐地开心笑道:原来人世间的道理竟然是人生最重要的。事物的本身虽显得那么轻微;却要让这些重要的道理永远留存下去。然而事物的本身反倒是可以就此而被忘却了。虽然古代的事情现在已不能给予改变,但其本质和道理却一样合乎规律。纵观那远古时代的宫殿群落,其实并非都是官员的馆所,帝王听政的地方也不一定就是唐尧的殿堂。抒发感情却似鼎湖一样深,寄托情谊似汾阳姑射山般。叹息张良竟然也迷恋神仙之道而辟谷绝食,情愿追随赤松子去云游远方。值得推崇的是范蠡乘舟泛海之时,临行之前还对一直配合默契的同僚文种说是为了避灾免祸。判断一个人的身份和名望是具有一定标准可辨认,权力与荣誉相来不常久留。象李斯那样替人充当鹰犬之路,必定越走越少。陆机想去听一听仙鹤云端高鸣,就别管历经的是什么途径。(灵运自注:)道理从来都以符合实际为合理、合适。古人遗传下来的经典,大多与读者意见相合,所以就让人喜欢。孙权也曾对周瑜说过“公瑾(即周瑜)与我的意愿相合”。大凡人们都能重视道理而轻视事物,保存道理后则会忘却事情本身。古往今来实质内容与语言表述并不相同,然而彼此之间并无差异。缙云、放勋二人并不以居住在天子宫殿为快乐,所以他们在宫殿群落和帝王听政场所均不愿作长期逗留,而鼎湖、汾阳(姑射山)才是他们所想去的地方。汉代文成子张良,辟谷绝食抛弃人间世事,跟随赤松子云游。陶朱公范蠡,临行之际,还对文种说这说那。所以说二位贤能之士,既有权力、荣耀,还又有素养,所以他们的身后留美名是可判定的。“牵犬”一说,只是李斯的感叹;“听鹤”一说,实是陆机率众在成都大败之时所说:“想到祖父(陆逊)的封地华亭去听一听白鹤高鸣,都已不可能实现了。”

碎玉引玉  
    
作者原打算在永嘉任上三年。想不到只称病一年就获准辞职回到始宁墅山居,心情肯定是非常快乐的。就象他在《斋中读书诗》中说的一样:“昔余游京华,未尝废丘壑。矧乃归山川,心迹双寂寞。虚馆绝诤讼,空庭来鸟雀。卧疾丰暇豫,翰墨时间作。怀抱观古今,寝食展戏谑。既笑沮溺苦,又哂子云阁。执戟亦以疲,耕稼岂云乐。万事难并欢,达生幸可托。”作者刚刚从永嘉称病辞职回到山居,这时候的心情是非常快乐的,就象他在《斋中读书诗》中说的一样:“昔余游京华,未尝废丘壑。矧乃归山川,心迹双寂寞。虚馆绝诤讼,空庭来鸟雀。卧疾丰暇豫,翰墨时间作。怀抱观古今,寝食展戏谑。既笑沮溺苦,又哂子云阁。执戟亦以疲,耕稼岂云乐。万事难并欢,达生幸可托。”

 作者在《会吟行》诗中说:“自来弥年代,贤达不可纪。句践善废兴,越叟识行止。范蠡出江湖,梅福入城市。东方就旅逸,梁鸿去桑梓。牵缀书土风,辞殚意未已。”既然“万事难并欢,达生幸可托。”那么可托的人生就是学习。因为通过读书可以让人明白许多道理,从而充分认识这个世界,认识事物的构成,认识事物发展和变化,认识世界存在的必然规律。在学习与认识过程中,由此及彼,去伪存真,不被表面的现象所迷惑。“古今不能革,质文咸其常。本质和道理合乎规律,就是顺其自然,亲近自然。宫殿华丽,尧舜未必喜欢;权力与荣华富贵,范蠡、张良同样可舍弃。看李斯恋权,只落得“牵犬”之叹,陆机兴众只配“听鹤”之想。

作者通过许多典故,再次告诉我们,为荣耀和地位所累是人生的不幸,恋栈富贵往往乐极生悲。范蠡和张良能果断地从荣华富贵的梏桎中自我解脱出来,其素养之高,后人可判定的。同时作者在自评,急流勇退,自己称病辞职的决定也是正确的。“形不愁者思不远,居不幽者志不广。”人生的目标要高远,但也不必刻意去追求唯一的心路历程。若君命难违,亦只好游山玩水,就是不可做“牵犬”“听鹤”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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