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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外公长生不老

 hanyu118 2020-07-13

中元节即将来临,外婆喃喃自语:外公要回家哒!炎夏过后的城市渐渐多了几分凉意,不眠的城市夜晚也稍显几分安宁。墙院内,街道边,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三五成群的人们都不约而同的供茶设宴,或明或暗地燃起香烛和纸钱,无不神色凝重的迎来送往已故的亲友。一种相思和感恩的情愫在你我之间传递,不食人间烟火的城市又平添一道温馨的人文风景线。

有朋(外公)自远方来,不亦乐!我有点高兴也有点惴惴不安。此时的我像小时候一样躲着外公不见,独自闭门在书房里装模作样的写字读书,等待外公轻轻地敲门,然后摸着我的头,笑容可为掬的夸奖我爱学习,有出息!而今我随手拾读是自写的日记,然而外公却没有敲门走进书房来见我。读着读着,泪水盈了眼眶,读着读着读出了声……



2016年1月18日,天气晴

昨天夜里1点,妈妈焦急的把我唤醒说外公病重加深,近日尿量偏少,现排尿不畅,憋得慌,气喘吁吁,痛苦不已。情况非常紧急!夜深人静,我们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车把老人家送往就近的冠市乡镇医院。妈妈当机立断:呼急救连夜赶往衡阳南华四一五医院!可我们又没有联系电话,大家急得团团转,束手无策。猛然间,我想到了118114人工查询。急救车来了,救星来了,我欣喜不已。外公有救了,此时病痛折磨他老人家大汗淋漓,弱不禁风。顽强的他也不再坚持什么,像只软弱无助的羔羊任人摆布。我和妈妈陪着八十多岁的外婆在家一夜无眠。我时不时偷打电话探询外公病况。外婆言语平淡坦然却难掩内心不安。她更不知道:风雨相伴,生死相依的老伴,这次真的要劳燕分飞。事与愿违,外公被送进重症监护室,肾衰竭,须血透。若血透,将产生副作用,牵连其它脏器而引起心肺衰竭等连锁反应,最终还得动手术割开喉咙插呼吸管维持人生最后一段短暂时光。医生们无回天之术,外公在外兜一圈,不得不打道回府,数着日子熬余生……

今日傍晚,外公匆匆的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无法言表的伤感在脑海中不停的回放着我与老人家最后懈逅中的点点滴滴。中午时分,我刚放下饭碗,妈哭丧着脸说外公回来哒。二叔(晓初)和我一同前往看望外公。那时候,舅舅和姨父们正在一楼吃饭,二楼的房间里,外公平躺在床上,诶诶低唤着,病情似乎轻缓了许多,除了鼻孔充着氧气和平常并无二样。满姨(新英)正低头侍弄着氧气袋,强装镇定,默默不语。外公见我们叔侄二人到来,似有一丝惊喜。客气的说吵烦了大家,又寒喧现在的交通好方便。我说外公您遭罪受苦了,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人也瘦了!外公似乎没有听我所说,一句话也未搭理。一旁的满姨搭腔圆场说外公病无大碍,需静养,又说外公现在满面红光,脸色好看多了。我的心却揪得更紧,推测外公的血压正在升高,难受的时候又要来了。二叔也附和着满姨说近日天气冷,易感冒。云云。二叔又摸摸外公的睡毯问他冷不冷,外公微笑着说铺着电毯呢,暖和。二叔又问外公想吃什么东西不?外公摇了揺头,又示意我们二人别站着累,坐下来休息。满姨借口去吃饭,逮住我在屋外的楼梯间泪如雨下般如实告知我外公的病况,听着听着,我也哭了。

相见的境况是多么的尴尬和窘迫。不说话吧又觉得冷场,我说这问那,觉得自己给外公添麻烦出难题,打扰了休息。我无奈的握着外公的手,静静地望着他老人家,他也望着我不说话,四目相对。忽然间,外公猛烈的咳起嗽来。我慌了神,急忙扶他坐起来,拽着他要挪移至床沿边,侧头把口中之痰吐出来。外公却拦开我唤我拿卫生纸来,我想外公或许是挪移有困难吐在纸上将就着。我一时找不着纸,外公用手示意从医院回来的包里有。我手慌脚乱的从包里果然找到一叠一尺见方的普通卫生纸,抽出三张,对折叠成方巾送到外公嘴边,劝其吐在其上。谁知外公接过纸巾,不紧不慢重新铺开,选用一张,掐断一半,对叠成形,用二指裹挟着伸进口腔内,在舌头周边拨刮着,偶后擦尽嘴角。从容淡定,干净利索。惊得我目瞪口呆,汗颜十分。自己竟然未意识到此时的外公想轻松吐一口痰也不容易。若待我临老之时,我该如何是好。扪心自问:将来我是否可以像外公一样保持一颗谦虚且宽容大度之心,勤俭一生,善良一世。

房间里夹杂着难闻的气味,我不在意;洋溢着悲凉孤寂的气氛却留不住我将离开之心。我捂不热外公的手,隐隐感觉他老人家的手在渐渐地变凉,神采在分秒中暗淡下去……我如百爪挠心一般难受,窒息而无法呼吸,堂堂七尺之躯的男儿看着亲人痛苦万状,生死挣扎却呆若木鸡,爱莫能助!我掏出200元,二叔也掏出200元像我一样把它搁在外公的枕边。外公摇头推辞,嘟囔着不需要,吐字不是很清楚。紧接着他老人家向上欠了一下身子,扫视四周,面带歉意没头没脑的问:华楚(外公唯一的儿子)呢?我忙答舅舅和姨父们正在楼下吃饭。他又问我们叔侄二人呷饭冒?我们异口同声:呷过哒,呷过哒!这时我才明白外公欠身和问话的用意:好客的外公向上欠身是想努力坐起来,亲近我们以表谢意,外公唤舅舅来想让他替自己好好招待我们!我有点感动,声音哽咽的向外公起身告辞,外公没有挽留。我打算头也不回的走,当我们走到房门口时,听见外公低沉的说:好走!我一怔,忍不住回头望,外公微举着手掌,掌心向外像风中摇曳的经幡迎送着我们,眼睛无精打采的闭着。我热泪盈眶,多想像电影里的桥段一样折回去,俯下身轻吻着老人家,轻轻地对他说:我爱您!而我却做不到,我担心我的举动引得他老人家激动而发生变故。我痛苦,我叫结。我像一个犯了错的淘气包落荒而逃!

永别了,亲爱的外公。情深深,意切切。只恨缘浅,奈何情深。人去楼空,空留相思化烟尘。身将何往?何处再相逢?或曾梦回故里,独上高楼,望穿秋水,不见您来……再相逢,青草覆新土,寒鸦不知绕舍飞……



2016年清明节…天气:小雨

清明节期间,交通西路的两旁街道摆满了鲜艳的花,纸质的,塑料的,也有绸布的,各式各样,美仑美奂,花团锦簇在春风中摇曵着,散发着淡淡的香。购买者络绎不绝。那是献给已故亲人的花。我也想挑一些形态俱佳的花儿插在我外公的坟头上,焚香烧纸,在老屋场后的山岗上,昔日的晒谷坪旁陪我的外公坐坐,说说话,唠唠家常。

不思量,怎能忘?细思量,泪水盈眶。每次欣赏宋祖英歌唱《小背蒌》,我的心潮澎湃似大海的波涛与其共鸣。我虽然没有坐过妈妈的小背篓,但是我坐过外公的大谷箩。在我看来二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那时侯,生活较清苦。地里种的时令蔬菜和鸡婆生的蛋,自己舍不得吃,常常挑到冠市街上去卖,换钱备家用之需。我最喜欢跟外公去卖菜,去看村外的大世界。外公也乐意带我去,那时候,我就像外公甩不掉的“尾巴”,他到哪,我就跟到哪。天未亮,风微凉,外公挑着担,冒着细汗,扁担一头是的码满整整齐齐的小菜,个个像梳洗得干干净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待嫁姑娘,另一头的大谷箩里自然是坐着小小的我。调皮的我常常抓住那僵直的箩索不停的拨弄和跳腾,亨受着旋转木马般的快意!外公从不呵斥我,嘿嘿地笑,偶尔我的"翻江倒海"太猛烈,外公也就讪讪地打趣我是那淘气的小猪崽不安份。呵呵,我是听不懂的,依然我行我素。过廖山时(那时,土马路两旁长满了杂草和高大树木),不知名的鸟儿咕噜咕噜的叫,叫得我浑身起疙瘩,胆怯的倦缩在一角不停的问外公:森林里有没有老虎和狼,有没有妖魔鬼怪?外公听后哈哈大笑,递给我手电筒,好像要加持给我无穷力量,安抚着对我说:没有老虎和狼,就是有老虎和狼也不要害怕,有外公在,外公有刀可以杀死它,外公呷烟有火可以烧死它;也冒得妖魔鬼怪,我们有电筒光,邪不压正,让它们见光死!外公三言两语就让我金刚护身百毒不侵!顿觉外公和我都是超级英雄。蔫了般的我立马恢复原形。把玩着手电和远处的车灯一唱一和,高高低低,左左右右,忽明忽暗,或明或灭,捉迷藏般在天地间纵横,物我两相忘的进行一场奇幻灯光秀。外公迈开步,呵呵地笑,背后热气腾腾。行走在光怪陆离的晨雾中,我们快活得像神仙。多么美妙的时光。

外公卖菜不善于花言巧语讨价还价,也不喜欢斤斤计较,明明是别人付钱走人,又没少人家的称,他常习惯性送给人家少许,细念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土里长的,自家种的云云。若是很久没有上街卖菜的话,卖完后,外公一般会买一兜猪肺(价格便宜)或裁一截猪大肠(肥肠)回家改善伙食,很少买肉(肉价高,外公不吃肉皮,肉皮一般由我代替消费)。此后,外公必带我去冠市国营饮食店吃米粉和包子解谗。宽敞的饮食店人声鼎沸,金灿灿的油饼,油条,白花花的馒头,圆滚滚的包子,还有那香喷喷的米粉,肉沫汤;让人眼花缭乱,忘乎所以,真是望之生津,食之舌卷。外公总是笑盈盈的提醒着我:慢点吃,慢点吃,没有人和你抢……如今忆起仍是幸福满满,犹如一股清泉甜在心间!

噼噼啪啪,爸妈在室外的草坪上燃起了鞭炮。我合上了日记本,回想着中学课本中臧克家的一句诗“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已经死了,他还活着”会心一笑,我的外公便是后者,他在我眼里是长生不老,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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