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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伟:醉在光阴里的土头碗

 hanyu118 2020-07-13

土头碗不是碗,不是头,也并不土;土头碗是衡阳一道独特的富含文化底蕴的菜肴。百多年来,它是先人走过的俏影子,是后人领跑生活的风向标。衡阳土头碗,当然也离不开盛菜碗的一份劳苦功高了。毕竟那碗是头号大碗,有如小面盆一般,平时可难得一用。记忆中,那种儿时的土头碗味道,总在土头碗的香飘中,在硕大碗的叙事里,成为一生也抹不去的乡愁。

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想想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有米饭吃已属相当不易,更别奢求一二个可口的菜来恭候你的味蕾了。与土头碗的见面就更是难上加难了,非得逢上大寿日、搬新居、结婚嫁女等重大喜事不可。这个时候,土头碗才如大将军般前来护驾。但人逢喜事,精神也未必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啦,土头碗等必备品自然而然成为那个年代主人喜事簿上的拦路虎,好多喜事便在暗时光里一抹而过,悄然而终。至于老人逝世之类的白喜事,也是有土头碗的尾随,但毕竟是以人的离世为代价,这种酒席不好吃。吃上时,不可兴高采烈,只有忍声吞气的份。因此这种场合,不适合孩子们大闹天宫。

说实话,那个年代,童年的我们都是一只只馋嘴的麻雀,我们特别憧憬有人办喜事,但一年里的酒事总是屈指可数,甚或杳无音信。记得农村老家办酒席,客人有分菜带回家的风俗;而做客的母亲每每回家时,她的碗里往往都是满满的一碗菜,那油炸过的鸡蛋香味飘至我的鼻孔,我的小嘴早经不住考验,小手便怯怯迎上去,免不了被母亲当头棒喝,或用手挡回,那些好吃的酒席菜(俗叫贺菜),曾贯穿了多少孩子的梦幻与岁月?而黄灿灿的鸡蛋正是土头碗的骨干成员。小时候喜欢像大人一样坐在酒席上,说不清是冲着那气氛而来,还是馋涎着土头碗而去。年老者同样为我分过菜,记忆尤深的还是那道土头碗菜,当菜一分到我碗里,便被我一番狼吞虎咽,最终带回去的不过是残羹冷炙了。想起母亲以往经常带回满满的一碗菜,我终明白,原来那是母亲自己舍不得吃呢。这是母亲另一形式的省吃俭用与母子情深了。是哎,好吃的土头碗,不知多少次变成我们兄弟的囊中之物。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农村那种分菜现象日渐式微。


无论生活变过来还是变过去,土头碗仍是主人的看家菜,属厨师的拿手戏,成客人的座上宾。尽管衡阳人嗜辣,“清心寡欲”的土头碗也还是没心没肺地吸引了大家的眼球,那种色香味料真叫人垂涎欲滴,让人乐不思蜀了。我们那时只知道土头碗的材料丰富,细节并不清楚,更多的菜名是叫不出来,更想不到土头碗还大有来头呢。据说,清代衡阳名宦彭玉麟有次请人吃饭,家厨端来一道菜,客人吃完也不知菜名,家厨一时回答为“堆子香腰。”大家不知“堆子”为何物,因这菜层层叠叠,形似宝塔,暗含步步登高之意,于是有人提议叫“宝塔香腰”,还有机灵者建议,“此菜为彭公所创,不如叫玉麟香腰了。”后来玉麟香腰传入民间,称为衡阳头碗,今人尤怀念一个“土”字,遂叫土头碗了。这道菜如今当仁不让地成为衡阳风味酒席中的定型头碗菜品。

也还有另一说,头碗在清中期流入衡阳县(后分衡阳、衡南二县)、衡州府一带,相传曾国藩在衡阳演武坪出兵东进,大宴士兵时,第一碗端出来的就是这道菜,故取名为头碗。这道大名鼎鼎的土头碗,菜的种类有说成七种的,甚至有说是九种的,众说不一。今年国庆假日回老家之际,我专门拜访过家门厨师,细细讨教过土头碗之旧事。就说七种菜肴吧,层层叠叠的菜肴守规矩地齐聚在土头碗里,由下至上依次是:红枣、虎皮蛋、滑肉、黄雀肉、鱼丸、蛋卷、腰花,也可再于顶上加盖其它菜肴。这道菜造型美观,色彩艳丽,咸甜鲜香,味美可口,但其制作工序极为复杂,单是材料就得准备老半天,还得洗煮炸切以及手工揉捏搅拌等繁复过程,选材也极为讲究,就拿鱼丸说了,鱼的材质多用草鱼,草鱼肉质细,比较弹牙,再去鱼刺去鱼皮去鱼腥,鱼丸好吃多了。作为垫底之物,也因人因事因物质条件而变了。浸泡在历史光环里的土头碗,不想已走过百余年的风雨。


我也看过农村蒸土头碗时的那种场面。七大菜分门别类浩荡荡开进大碗后,由厨师放置在大蒸笼里,有多少桌酒席,就有多少个土头碗,一个蒸笼也不过数个土头碗,再把蒸笼统一端至火灶上的大铁锅里,不少时候,蒸笼比人高多了。站在蒸笼里的土头碗,有些像一个德高望重者,高高俯视着生活的风云变幻,独自盘算上家庭、收入与日子,大铁锅里滚开的水像一朵开不败的白花,白白胖胖的水汽,不停往蒸笼上方送着,供给土头碗成熟的力量与勇气。

这蒸笼里的土头碗,也是与土、头、碗的细节有关。原以为土头碗是酒席的第一道菜,家门厨师说,其实它未必是带路菜,与“头”字之首位无关,不过是土头碗的量多料足,有如“头”了;碗自不必多说,碗是碗,碗也是菜;至于土,材料用生态环保型,土里土气的最受欢迎。再说到造型、刀功、火候,也是一样不落,更为考据。那造型,就是让人看着超爽;那刀功,刀中有灵气,刀里有味道;那火候,除了旺,还有强弱之掌控水平了。

人们日常也是礼貌惯了,恰早餐了没?吃午饭了冒?刚见面吐出的都是与食有关的主题。是哟,先辈们穷怕那种没饭吃的日子呢。由来已久的吐词,是问候中的关怀,是某种潜在骨子里的惯性思维,是对过去苦日子的刻骨铭心与当下好生活的念念不忘。


百余年的历史,酿造百余年的故事。现在对我来说,每年参加各种宴席的机会有的是,也多的是。这个年代,土头碗还是衡阳办喜事的标签。亲朋好友吃着津津有味的土头碗,不忘用酒水好好助兴,就见时光在味蕾里滑动,情感在言辞中荡漾。有人醉了,也不忘大赞一声土头碗的好。就如人的好。推杯换盏时,人们吃出了生活的味,记住了人间的甜。我不是一个美食家,但土头碗的那种悠悠之味还在,好吃之感未减。

甚至逢年过节,平时难得相聚的一大家人到酒店吃饭,土头碗会大驾光临,这道菜也成了年节的一个符号。只不过,人们是用幸福与团圆作调料,在大块朵颐中开开心心起来,和和美美起来。热闹的土头碗,跳动的有白花花的银子,有意绵绵的情愫。于很多人来说,银子不再见少,就怕情感见薄。

醉在光阴里的土头碗,成了衡阳的“老字号”。这么些年来,我们吃上的是一种美食,吃出来的是一种文化,怪不得令人留恋不止,让人意趣横生。哟,你听,“土头碗啰……”那悠扬高昂的声音,不只是一声声对幸福生活的吆喝, 更是一声声对衡阳土头碗文化的呵护。


作者简介:徐文伟,笔名余文,现任湖南省衡南县《衡南情况》总编,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衡南县作家协会主席,已出版《静是一种方向》《心灵的守望》等散文作品集,主编过《云集放歌》《印象宝盖》《荷风》等书集多部,荣获中国城市党报副刊奖、湖南省报纸副刊金奖银奖等奖项30余次,作品散见《四川文学》《湖南文学》《杂文报》《文学风》《湖南日报》《西南商报》《广州日报》《西部作家》《燕赵文学》《棷城》《唐山文学》《长沙晚报》《国防教育周刊》《文化时报》等全国数十家报刊,有作品选入多个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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