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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胶东农村元宵节怎么过?听栖霞北芳的讲述

 胶东故事会 2020-07-13

那场叫着“年”的大戏,从腊八拉开序幕,到春节进入高潮,元宵节时落下帷幕,这场戏就散伙了,人们恢复正常的工作,期盼光阴再转一轮,迎接下一个新年。

每年过元宵节,心里还是失落,因为小时候的心情和热闹一次次刷屏记忆,“听元宵,往岁喧哗,歌也千家,舞也千家”,禁不住就请三四十年前的小人儿来叨叨几句儿时的场景。

那时农村人嘴里没有这么优雅的书面词“元宵节”,更不知道元宵(汤圆)长得什么样,村里没有人知道,我们也从未听说过。村里人叫“正月十五”、“过十五”。早晨中午随便吃过年做的那些饽饽年糕之类的,上午或下午我妈要做灯碗,晚上全村人聚集我家门口看大戏。

三十的火,十五的灯,正月十五的代表作就是做花灯,我爹刻萝卜灯,我妈带领我们做豆面灯碗。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没有粉面机,而做灯碗的豆面要在年前准备好。腊月到磨坊里抱着磨辊推面粉时,捎带把做灯碗的豆面也推出来,推一遍,用细箩在箩面挂上隔出细面,箩里的粗面倒进磨眼重新推,一遍遍推,越推越细。偶尔借来生产队里的小毛驴帮转磨圈,也让我经常享受拍打驴腚巴的欢快。

元宵节早晨,和豆面调面时,豆面调得要硬一些,软了站不住,调好了放炕上再醒醒。然后把豆面搓成擀面杖一样粗的长条,切成5厘米左右的一节一节,指头蘸花生油,豆面不会沾手,在一头捏成碗状,碗边捏一个花瓣齿代表一月,捏几个齿就代表几月,十二月的月灯代表每月的农作物水果蔬菜都大丰收,闰年就多做一个月灯。做完月灯做花灯,花灯又大又好看,捏碗边是用剪刀剪出不同形状的花瓣齿;最好看的灯是“看场佬”,它抱着五月灯,因为5月要打麦场,看场佬这月最辛苦。他身披蓑衣,头戴苇笠,背着木锨、梿杖和扫帚,风吹雨淋都要尽职尽责。

做完花灯,再按照自己家庭成员的属相做各种动物,在属相的背上或怀里捏成碗状的小碗,好插灯芯放花生油,因为点完了的豆面灯是要留着和萝卜丝炒菜吃的。十二生肖灯的寓意是可消除病灾,人丁兴旺。做茔灯有讲究,灯身要细而高,寓意后辈不出矬子;灯碗皮要薄,寓意后辈嘴皮薄,会说话。灯芯也有讲究,如果是单身汉插单芯,双人墓插双芯,三人墓插三个芯。茔灯必须先蒸熟,才能往茔上送。不然,下一辈人要出生分种”——就是那种不孝顺父母、光顾自己的子孙。正月十五傍晚,男人往祖茔送灯。在栖霞乡间,正月十五傍晚的茔地上,有灯火亮,鞭炮响,证实这家人丁兴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做完豆面灯最后一道工序是用线草缠了棉花做灯芯插在灯碗中间,倒上花生油。我们姐弟仨都拿着自己属相的灯叫我妈多倒点花生油,倒得少了我就嚷着要倒火油点,吵吵嚷嚷家中三个孩子也是一台戏。

我爹用萝卜雕刻各出桃子、猪头形状的萝卜灯,我妈在萝卜灯上用红黄绿染上色,穿上线,到晚上我们姐弟三人用棍子挑着到戏台前来回窜窜,作为炫耀的资本。

不管家里有无属鸡的,鸡灯是一定要做的。天还不黑,孩子们急着吃几个饺子,放完“嘀嘀叽”和小鞭,每人用一根小棍提着自己属相的那个豆面灯或萝卜花灯,跑出去和看大戏占地场的大人小孩凑热闹,有的半大小子因为占地场而打得鬼哭狼嚎。

我家门口就是一个戏台子,从初二直到元宵节白天晚上都挂着大幕。我爹演了十几年的吕剧京剧,到了正月便和邻村文艺队互相友好演出,那些个晚上我总是无比激动,那是贫瘠岁月里最快乐的时光,邻村的人也来看大戏,把门口挤得闹哄哄,人山人海的热闹场面我不知怎么形容好,后来在萧红的《呼兰河传》里看到了当年的场面,和我小时候的场景一模一样,只是已经被萧红写绝了。

我提着个萝卜灯从家里出来进去,我爹忙着接待外村的演员,剩下我妈在家忙活。她把各种灯碗各就各位,看场佬叫弟弟送到场院上点着,牛、马灯放在马棚内,猪灯,放在猪圈墙上,狗灯则放在街门两边,鱼灯,放在水缸里的瓢中,寓意年年有余,常年有水,不招火灾;圣虫灯,形状似蛇,放在面缸里、粮囤上,预兆米面多多吃不了;元宝灯,放在当家的桌子上,兆示着当家人发福生财,金银元宝滚滚来。因为元宵节的灯光是吉祥之光,能驱妖弊邪,除百病,所以拿着花灯一定要互相照照脸庞。我妈拿着鸡灯到处照,口里念念有词:“鸡照照窗台,蝎子不蜇胖孩;鸡照照炕帮,蝎子不蜇老娘;鸡照照锅底,做饭好吃;鸡照照鸡窝,下蛋多……”

当大戏开场的锣鼓敲得震天响,我妈拿着狗皮盖着破小被坐在平房上高瞻远瞩看大戏,外村的占不到好地场的人也跑上我家平房看,热闹非凡。我那时不喜欢样板戏,爱看古装戏,那最经典的三出戏,吕剧《姊妹易嫁》、《小姑贤》、《王定保借当》看了一两遍就在我心里扎了根,此后动不动就和妹妹唱起了对台戏,我最爱唱毛纪那句实指望今科身得中,见了素花话好说。谁知如今落了镑,我张着个大嘴,说什麽?人家迎亲抬花骄,我娶媳妇用小车。素花嫌贫不跟我,活活砸了我的锅eeeee……”妹妹翻一下白眼珠立刻接上去唱“姐姐光把脾气发”,我一听立马就唱“不种稻子吃大米,不种麦子吃镆馒。不用养蚕穿绸缎,不当匠人住楼阁。”我妈撇着嘴说:“别学素花,有那个心没那个命……”

儿时的乐趣聚集了浓浓的民俗味,虽然现在一切都是以买成品为主,但精神文化生活是长盛不衰的,村里每年都导演一台别开生面的晚会,给新年添上最后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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