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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散文】冯培堂:父亲

 中州作家文刊 2020-07-14

No.272

父 亲

山西平顺    冯培堂

我的父亲,一个平凡的老实人,少言寡语不苟言笑,一生都在外为家庭生计奔波操劳,算来已离开我们二十八个年头了,但由于生前和我们总是聚少离多,所以直到现在还会有某个时段感觉父亲还活着,只是在某个地方工作养家而已。
   

父亲像只沙漠中负重前行的骆驼一一孤独辛苦,在望见绿洲驿站时却突然倒下,再也没能站起来。
        

因祖父母早亡而父亲又寡言,我无从详细了解他的童年时期,听母亲说祖父是位南下干部,回来后曾在潞安府任过官职,想来父亲应该有个短暂的幸福的少年时光,这成了我心疼父亲辛苦一生的最大慰籍。
        

我记忆中没在父亲怀里撒过娇,大手也没把我举高高,大概背负五个子女生计前程的父亲再无力营造这欢乐的气氛。总是一言不发默默点烟抽烟,好像是从深吮的烟头中汲取力量,努力给我们姐弟五人撑起一片天,把幸福快乐递给我们。他永远是那个旁观者,好像他的幸福只有从我们的笑脸中才能获得。
        

父亲长年在外工作,只有过年和春忙秋收时才能回家小聚,他又是个木讷之人,所以和子女们的交流甚少。但和父亲相处的画面却似经典片断愈久弥新。
   

临近新年的日子里,我们总会时不时站在村口朝公路那边眺望,希望左肩扛着蛇皮口袋右手提着黄色帆布大包的父亲出现,我们也总能从远远的人影儿中,通过走路姿势和轮廓神态准确判断出这一拨人中有没有父亲,要不要飞奔过去帮提下行李。可盛夏酷暑的午后回来忙农事的父亲就不会有这个待遇了。“你爸回来了"妈妈一句话会把我们从熟睡中惊醒,看见满头大汗风尘仆仆的父亲脱下汗水尽透的衣衫,双手捧起一大碗白开水咕咚咕咚仰头灌下,满眼慈爱地看看揉着惺忪睡眼我们,放下空碗便和母亲合计接下来五六天农活的安排,虽没有多余的话语和我们交流,但父亲回家的日子总是最快乐最幸福的。
        

我们父女间有点生疏我甚至有点怕他。(但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打过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姐弟五个中也只有我和弟弟胆儿最大,会偷偷过去拉开那个偌大的帆布包看看有没有好吃的东西,那个经长途跋涉而脏兮兮的帆布包里常常会有意外惊喜,什么文具盒了、抽纸画了、糖果了甚至新衣服。不过父亲从不亲自把这些东西递给我们,而是经由母亲的手合理分送给每个人。现在想想那时的家好比一棵大树。父亲是那深埋地下的根系,母亲是那支撑平衡的树干,我们是高高在上的树冠,树冠和树根之间有一节距离,所以当时我们看不到父亲的辛苦,父亲也无法陪伴我们的快乐。用沉默、隐忍、承受来形容父亲的一生再贴切不过了。
    

父爱像读经典,小时候看不懂也不想看,长大后会时常翻翻越品味儿越浓。
        

我十六岁那年大概是父亲最开心的一年,我和姐姐同时考上了学校,这样五个子女中已有3人成了人们羡慕的“公家人”,这意味着将减轻父亲一半的负担。“老冯,好福气啊,孩子们个个争气,等着享福吧。”“老冯真有本事儿,这下可好了”,同事村民一见父亲都忍不住夸口,此刻他总会嘿嘿笑两声忙给对方点上一支烟,从心底里流淌的喜悦随着缕缕香烟升腾扩散,即使他一个人时笑容也会直上眉梢。我心想父亲终于快迎来了人生的春天,当时也暗暗下决心等自己挣钱了一定让他也好好享受下生活。
         

可就在前景一片大好时,鬓发花白的父亲开始忘事儿,也时常头疼睡不着觉。(但这并没防碍我继续心安理得享受他的爱。)他舍不得花钱去看病,想坚持到我们毕业后,只是和母亲憧憬以后的“好日子"。
        

记得刚入师范那年的元旦我和姐姐去父亲单位跨年。我们是第一次去又是乘坐最后一趟班车,到达时天色已晚,一下车就看到在寒风中守候的父亲,既没戴顶帽子也没穿件大衣,削瘦单薄的身子一见我们就快速迎了上来,“饿了吧,家里已包好了饺子也不知道你们啥时候到没敢下,快回家吃饭去。”边包饺子边候车的父亲一下午也不知来来回回跑了几次。
        

初次来到父亲的工作地,二十几平米大的宿舍间摆放着生活的必需品,床、桌子、煤火和锅碗瓢盆,火炉上的水呜呜呜叫着跳着舞蹈着,锅盖合着节拍噗噗噗上下抖动,就像父亲为了欢迎我们特意筹建的乐队。饭后我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购物清单“衣服一人一件、手表两块、牙刷牙膏毛巾”,正纳闷间父亲说:“过完节去市里给你俩买点儿东西,我忘性大写了个纸条。”当时只顾开心并没在意他易忘之类的话。开学前父亲看着纸条逐一兑现了他的承诺,我穿上刚买的衣服带着当时流行的电子表,扬眉吐气返回了学校。
        

第二年春节回家听母亲说父亲由于身体原因想办理内退,可不知啥原因申请没有通过,只顾贪玩的我并不关心这些。整个寒假父母亲一直神神叨叨,深夜半睡半醒中我常听到两人嘀咕死啊活啊之类的话,愚顽的我仍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翻个身把头埋在被子里继续睡大觉,因为我坚信父亲终会苦尽甘来,他的"好日子”在后头并且指日可待。
    

一位本家大伯的去世家族开了“分股大会"。(在农村一般一个姓氏为一个家族,当子孙到第四或五辈时会按亲疏关系分成几小股。)当父亲听说要把我们一家分出来时如临大难,唯恐他的孩子们以后办事儿会无帮手,他当众检讨了自己的过错并乞求众长辈不要分家,从伙房挑水到抬棺下葬他都亲力亲为终于扼止了事态的发展。而饱受病痛和精神双重折磨的父亲开始一宿一宿不合眼,像预感到大限已到时总在安排后事,却唯独没想到去医院看病。当时十八岁的我几乎处于麻木状态,连句关心的话也没有,也从未想过父亲会真的弃我而去,还天真地认为等我们工作了,父亲负担轻了就会好起来。
        

十五那天全家人团聚在一起,还嚷嚷着吃完饭拍张全家福,谁料想拉完最后一根面条的父亲躺在床上竟再也没有起来。沉默如山的父亲倒下了,钢铁战士般的父亲休息了,随着父亲的轰然倒地他对我们的爱也嘎然而止。万万没想到死神竟一直潜伏在身边,是父亲的故作坚强为它作了掩护,也是我们的自私漠然不关爱加快了它的进程。我捶胸顿足悔恨莫及仰天长叹这怎么可能?说好的“好日子”呢,畅想的来日方长呢,父亲还没开始就画上了句号。
        

这就是我的父亲,爱我们毎一个却唯独不爱自己的父亲,享年仅48岁。
       

作 者 简 介

作者:冯培堂

冯培堂,女,山西省平顺县某中学教师,兴趣广泛,既喜欢行走在大自然中,也喜欢倘佯在字里行间,希望结交爱好相同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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