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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304
河南南阳 白长新 引子——2017年7月我承办了一个奇怪的案件：一个中年人，在省城我们的辖区内，持刀刺倒一个无辜的路人后，坐在路边的花坛旁，平静地将刀插在身后的花坛里，等着我的同事过去叫了120将伤者送往医院，将他押上警车带回所里。面对匆匆赶来证明他有间歇性精神病的父亲，他居然微笑着说：“我没病。”仔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我写下此文，默默地祈祷：愿我们的社会多一份和谐，少一点戾气；愿我们的校园远离暴力，杜绝欺凌。下面是正文。
金志辉怎么也没想到，学校有一天会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从小到大，金志辉就是大家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乖巧听话，伶俐又懂事。一家四口，爸爸在县城一个汽配厂上班，厂子效益一般，闲暇时蹬三轮拉客挣个小钱补贴家用。母亲是个纺织女工，在城南棉纺厂上倒班，离东关的家足有六里地，每天骑个破自行车，风里来雨里去，里里外外一把手。志辉有个弟弟刚上初一，离家稍近些，吃住在家。志辉初中毕业时，不出意料，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成绩在班里中等偏上。母亲常常唠叨：孩子呀你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改改你们老金家的门风，别像爸妈，一辈子只能是下个死力气，累死累活也没个出息。九十年代末期的小城，是有名的农业县，工业底子又薄弱，企业就是“麻绳串豆腐—提不起来”。志辉懂事，也深知自己的家境和体谅爸妈的不易，从不向爸妈提额外的要求。学校在城的西郊，回家得穿过一整座城。高中学习紧张，爸妈又忙，他本打算住校，但学校床位紧张，有一部分同学晚上还在教室打地铺，没办法，只好住家里，每天早晚往返一来回。倒也好，多跑几里地，权当锻炼身体了。高二开学没几天，班里转来一个插班生高定，一米七八的个头儿，微胖，白净脸小眼睛，平时看上去笑眯眯的，阴起来却目光瘆人。这主儿是个好勇斗狠的角色，听说原来在省城上学，就是经常和人打架，屡教不改，老爹又是位高权重，学校拿高定也没办法，只好劝退了。最后他老爹手下人招呼，把其转回其父的老家上高中。县教育局领导不敢怠慢，将其安排到全县最好的一中来。
县一中的教学质量一直不错，全县每年考上大学的，一中能占一多半儿，甚至在省内都排得上号儿。人们常说一中风水好，倚林靠河，清雅幽静，确实是个读书的好去处。学校因资金紧张，各种投入方面都是捉襟见肘，体育设施更是如此。操场上除了摆了几个篮球架，立了几副单双杠，剩下的就是椭圆形的田径跑道了。校园内零散地分布着几个水泥板子支起的乒乓球台，课余饭后，这里成了学生们撒欢儿的地方，谁先到谁先玩轮流坐庄，其余人围观。有一天下午放学后，一个叫郭成的同学正和伙伴你来我往地热闹呢，高定带人过来了:“让开，轮我们了！”高定笑眯眯地走上前，出其不意，球拍一扬，照着郭成脸上狠狠地扇过去：“凭什么？就凭这个！”郭成的半边脸立马肿了起来，放声大叫：“打人啦！打人啦！”高定小眼一阴：“再叫废了你小子！听说过刘四吗？咱表哥！”空气立时凝固下来。刘四，大名刘四虎，是学校所在街道上有名的混混，打架斗殴，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还经常到校来“主持”公道，解决梁子，美其名曰主持正义，进派出所和拘留所像进自家门一样家常便饭。听到他的名字，围观的人群谁也不敢说话了。郭成也捂着半边脸，灰溜溜地遛回教室去。
凭借这一扇，高定奠定了他在一中的“江湖地位”， 身边很快就聚起一帮小喽啰，看谁不顺眼就搞谁，呼风唤雨，俨然一副大哥派头。所有这一切，志辉都看在眼里，心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捣你的蛋，我学我的习，井水不犯河水，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他没想到霉运很快就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那是个周二，因需要买一本学习资料，志辉头天晚上就向母亲多要了二十元钱。午饭后他离开教室去新华书店。下楼的时候碰到了教化学的赵老师，赵老师也是学校的副校长，正好也要出去，两个人边走边谈，临近学校大门口时，赵老师忽然想起落下一件什么东西，两人挥手道别。志辉自己走出校门前去书店。校门外二三十米处停着一辆面包车，志辉看到高定在车旁站着，头一低，招呼也没打就匆匆过去了。下午坐在教室里，志辉感到了一丝异样：不断地有人透过窗户或在门口探进来盯着自己看。一个好友偷偷告诉他，高定他们本来是约人过来找另一个同学的茬儿的，不知怎么地被附近派出所派人将他们叫去训斥一番。因事属未遂，训斥教育一番就让他们走了。高定怀疑是志辉向赵老师告的密，扬言让志辉小心点儿。课间的时候，志辉忐忑着找到高定解释自己没告状。高定反问：“我说你告状了吗？——不打自招！等着吧，晚上老子请你喝一壶！”
志辉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家长或老师，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就这样一直捱到晚上放学。同学们都走了，教室也要熄灯，志辉最后一个走到校门口。大门已经上锁了，志辉喊了看门的老徐头一声，老徐头才很不情愿地开了门，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志辉探头向外看了看，没见什么异常，便大着胆子走出校门。身后的大门“咣当”一声就锁上了，老徐头蹒跚着回到了值班室。志辉是被一阵小雨浇醒的，头痛，眼眶痛，浑身难受，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向家的方向走去。脑海里不时地浮现着高定的狞笑和狂叫。父亲在半路上接到了他，看着散架一般的儿子，父亲愤怒了！派出所里灯火通明，所有涉事的学生家长都被通知来了，学校校长也来了。房间是个套间，志辉就斜躺在外间的长椅上，看家长们一个个陆陆续续地进入，有的冷漠，有的走到父亲面前道歉。大家七手八脚地先把志辉送到附近的卫生院去检查治疗，除学校和派出所各留一个人员在现场照看志辉外，其余的人都又回到派出所里等候结果，再协商怎么处理这件事。经大半夜的等待，卫生院那边初步诊断结果也出来了：头部破损，眉骨骨折，身体多处软组织受伤，属轻微伤。经校长再三要求,派出所同意由双方协商解决。最后双方商定了处理结果：打人方共同出资三千元赔偿志辉，校方承诺开除高定，并保证不再出现相同事情云云。
派出所后来也抓到了那晚漏网的几个混混，该拘留的拘留，该劳教的劳教。志辉在家休息了几天，身体稍稍恢复就到学校上课了。到校的第一天就碰到了高定。高定阴恻恻地笑着说：“小子，你等着！”学校最终没有开除高定，只给其一个开除留用察看处分。校长辩解说在派出所里只是承诺严肃处理而已……志辉就这样每天提着心吊着胆，生怕哪一天不幸再一次降临到自己头上，精神恍恍惚惚，成绩一落千丈。父母看在眼里也是干着急。母亲不断地向教育部门告状申诉，要求学校开除高定。因为此事，学校被取消了当年的文明单位评定，压缩了部分教师的工资升级指标。志辉在校的日子一下子难过起来。最后，好心的班主任老师给志辉爸妈出了个主意：转学。转到县里一所偏远的高中去，那里的校长是班主任的同学，责任心挺强的。虽说那学校的教学质量和一中没法比，但在下面几所高中中还是数一数二的。志辉爸妈仔细考虑权衡利害后同意了，于是志辉便来到现在的新校。毕竟有过去的底子，加上到新环境后，阴霾散去，志辉的身心慢慢恢复了过来，成绩也逐步跟上来了。高二的期末考试，志辉取得了年级第五名的好成绩。高二的暑假是短暂的，学生们只休息了一周就回校开始复习了。
8月 下旬的一个周六，像往常一样，晚饭后志辉叫上同桌王大川一起出去散步。出校往西不远就是田野。入秋的天气，气温还不低，田野里正是一片一片的青纱帐。有的玉米已经掰了，多数还在地里长着。紧张的学习之余，每天出来走走，透一口气放放风，志辉觉得有在原来的学校体会不到的另一种情趣。学校的晚饭开饭早，志辉他们到地里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尽，红红的齐着庄稼的穗子，正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志辉和大川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着，不知不觉走进了田野深处。“呼喇喇”一阵玉米叶子响，几个手持短木棒和钢条的家伙钻了出来，狞笑着将志辉和大川围在了中间。高定眯起一双小眼睛，阴笑着：“小子，算算账吧！”但哪里还走得脱？钢条和木棒一瞬时就照身上砸过来，脖子、后背、肚子、大腿，像没合韵的鼓点一样不管不顾。大川个子大，在三个人的合围下，左冲右突冲不出去，来人似乎也没打算太为难他；志辉就惨了，已经被打倒在地上，只能用双手护头滚来滚去。大川一急，瞅准一个空子，从一个小个子手中抢过一根钢条，大吼一声，照着围攻志辉的三人横扫过去，又茫无目的地狠狠一戳——中招的那个叫桑波的家伙一声“啊”字没有吐完，就变成了“唔”音。短钢条直直地插在他的脖子上，他惊恐地睁大眼，身子慢慢地软了下去。打斗双方都惊在了原地，停止了打斗。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高定一伙儿先醒过神儿来，扔掉手中的家什，七手八脚地抬着人向镇卫生院跑去。
精神崩溃的志辉艰难地撑起了身子，仿佛不认识似地看着大川。大川傻了一样地戳在原地，良久良久，惊恐地叫了一声：我杀人啦！我杀人啦？田野里有风吹过，庄稼轻轻地摇曳着，太阳已经完全沉到地平线以下，西边的天际挂着一抹猩红狰狞的云…… 作 者 简 介 
作者：白长新 白长新，河南波恩贝尔啤酒技术开发有限公司副总，工科出身，致力于小型自酿啤酒设备的制造和销售。性喜文，工作生活偶写心得，自吟自娱，从未见诸报端。友人推介，牛刀小试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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