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董凌燕 江苏省苏州市 医院，是一个最能看清人生百态的地方。权力、金钱、亲情、友情、爱情，纷纷登场；善良、丑陋、坚强、软弱、真实、欺骗，汇聚一堂。 还有什么能比亲人缠绵病榻更能考验亲情的？没有了。若老父老母猝然而逝，没有一个子女不是大放悲声，捶胸顿足大呼“子欲养而亲不待”，可是，若老父老母缠绵病榻数月甚至数年，又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在痛哭之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熬到头了，亲情，被日夜琐碎的服侍操劳和大量的金钱花费消磨殆尽。 等到父母入土，又尽可以一身轻松的或写文或诉说当年父母的种种好处甚而落泪。人都是自私的。有时候这自私却又并不是无情，而是一种活着的勇气。 在心内科轮转的时候，见到过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十五六岁，已经发展到全心功能不全，日夜坐着呼呼哧哧的喘气，骨瘦如柴。 我本以为他会有一个终日以泪洗面的母亲，但事实不然，他的母亲每天安安静静的陪着他，象上班一样。他憋的呼哧呼哧打点滴的时候她坐在他旁边不紧不慢的吃饭，他晚上憋得睡不着的时候她依旧能鼾声如雷。实在忍不住了，问她，“你看到孩子活的这么痛苦你不难受吗？”她回答的干脆利索，“能不难受吗？我再难受他的病也好不了啊，等到他没的那一天，我不还是要活着吗？”是的，我们没有理由责备这个“狠心”的母亲，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在巨大痛苦中活着更需要勇气的了。 凡事有利必有弊，权力金钱也不例外。有权有钱的人能得到更优质的医疗，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可惜，有时候，优质病不代表适合。有这样一位病人，男性，62岁，本地知名企业家，坐拥数亿资产，被确诊为直肠癌后，即辗转至美国、香港就诊，半年之后，入住我们医院，他的儿子表态，不惜任何代价！全市最顶尖的医生最高档的药物，可是，他还是在确诊之后的一年去世。 按照医疗常规，癌症晚期病人因为全身衰竭没有抢救的价值和必要，但他还是被送到重症监护室抢救，折腾了数小时，到底还是痛苦不堪的走了，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陪床）。与他相对应的是，另外一位普通家庭的普通老人，同样患有直肠癌，接受常规的治疗，安安静静在家服药调养，在他撒手人寰后的两年，那普通老人还能隔三差五去茶馆打牌。那儿子不知道，对于老年肿瘤患者而言，折腾的太厉害还不如不折腾，没办法，被钱拱的。 一位90岁的老人去世前的一周里，只要清醒着，他都在拖着哭腔叫“妈妈妈妈”，浑浊的声音里满含孩童般对母亲的依恋，还有些委屈，委屈他叫妈妈妈妈却不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生命还原成它初始的模样，死亡，恰似母亲的怀抱；一位白血病孩子的妈妈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打电话对她的朋友诉苦：“你们都是活在人间，唯独我是活在地狱里，偏偏我又怀孕了，明天要去做人流。 ”即便在地狱里，她依然需要吃饱穿暖和性；一位年过半百患有淋巴瘤的女病人，她的丈夫陪她化疗，白天，她的丈夫是体贴周到的，可是，到了晚上，她清楚的知道她的丈夫在卫生间里和保姆行鱼水之欢，她装作不知道，与其知道了也管不了，还不如索性装作不知道，自我欺骗换来人世间最后的安宁；儿子把植物人父亲照顾的很好，几乎没有出现过褥疮，大家都说这真是个孝顺儿子，而实情却是，植物人父亲是离休干部，退休工资每月一万多元，而儿子早就下岗，儿子说，把老爹照顾好比上班挣的钱还多，能长期维系亲情的不是亲情而是金钱，亲情会变，金钱永远不会变。 一位白血病大男孩骨髓移植失败了，临终前，他的父母和女友在监护室外相拥而泣，医生允许一位家人进监护室探望他，父母让女友进去与男孩告别，作为父母他们清楚的知道，此刻，他们至亲的儿子最渴望见到的是他的女朋友，相对于父母，他的女友才是他的骨他的肉，父母再亲，也是你与我之间的关系，只有爱情，是你我融为一体的。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生活就是浩渺的海洋，海洋里有鱼鳖虾蟹，各有各的道，各有各的痛苦和欢乐。不要随便指点别人的生活，很多你眼睛看到的东西都只是表象，而表象有时和内核毫不相干。时间如流水，流水淘沙不暂停；一代又一代，前波未灭后波生。 生命，就是这样无情的生生不息着，其中的人生百态，就是这样的笑着哭着美丽着，也丑陋着。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