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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传恩:无端的烦恼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作者近影

文: 宋传恩

如果烦恼来自那风中摇晃的瘦女人,最好的礼物,就是扇她两巴掌。

公园的东北角有一片开阔地,青砖铺成,被人称为三角地。站在这里,偶有柳丝不知趣地划过你的视野外,看到的是车流、人流、繁华街头的喧嚣。

不知何时一群相面、算命的人成了这地块的主角。在寒风中、在烈日下,坐在那里,百无聊赖。面前的红布,皱皱巴巴:祖传神算,知人祸福……字迹弯弯扭扭,如水中浮动的钓饵,等待着运气的不期而至。

顺着公园的栏杆,慢慢地骑着自行车,在花坛、人群中拐来拐去,是上班途中最惬意的事。

当我晃过相面人的卦摊前,突然站在我自行车旁的是一位瘦女人。你印堂发暗,必有灾祸临身。我一只脚支地,右腿斜挂在车架上,无声地站在那里。她看到我脸上厌恶的神色,无趣的走开了。

说实在的,我对堪舆学、手相学、算命术的了解,足以教他们三年五载。

有次出发,没有座位,我恶作剧地忽悠了几下,香烟、水果、讨好、尊敬,一齐涌来,足见我的水准。

第二天,我上班经过那三角地时,拦住我的是一老人。我不要你的钱,我要告诉你,不幸会马上到来。我尽管满脸不屑,他那冷冰冰、锥子般的目光叫我背后发凉。

背后的门被猛得推开,涌进来的是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我刚掩上办公室的门,想构思一篇小说。上班时间干这种事,说起来不务正业。不干这事,也没别的事干。这样的单位,全年的工作有两个人就能应付。越是没是干的单位,越吸引人。这不,通过各种并系、各种门路、七姑子八大姨的、曲曲弯弯的渠道,涌进二十多人。关起门来,吹牛、打牌、调侃,便是上班的内容。

我这样干,还是事业型的。正因如此,单位内的事情大多有我来干。理由是,我人有才,能干。大家众口一词,说主任退下来,公推我接班。大家的情我是领了,心里却清楚的很。算算主任大我72个小时,我和他同年同月生,说不定也会同年同月退。

我构思的小说,题材选自本地一件凶杀案,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被人杀死在床前。

整个人沉浸在小说的构思中,浑身激动的发颤,源于细节的巧妙。

我没有听到礼貌的敲门声,谁这样无礼?心中有气,头也没抬,作不理睬状。

我们这座办公楼是早年建成、房间很窄。我和马先生对桌,他年长位尊,我只好背对房门。

门“呯”的一声在我身后关上,就像一个够得上腕的角色,不得已进入低档的厕所,用踢踢打打显摆自己的谱。

该死的是,我正进入小说的角色之中,此时最怕人打扰。据说,有的作家一边和人说话,一边写作。我没有这种特异功能,在身旁别说有个活人,就是有个死人也写不下去。越怕越有鬼,鬼真的进来了。

香气从我身旁滑过,是个女人!眼光的斜视已准确无误的告诉我,是个身材绝佳的女人。该突出的突起来、该凹的凹下去,碎花月白色的连衣裙裹挟着一身的性感。

我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她转过身来,上帝戏弄了她,给她一张与这身材最不相称的脸。

她的颧骨突出,两个鼻孔上翻,满脸怒气,叫人心里发毛。她在我对面坐下,把手中的包“咚”的拍在桌上。

看来她是对着我来的,可我不认识她。我没有说话,却寻思着在什么地方做错了事。

你不就是宋传恩吗?

对!……可我不认识你!

既然不认识我,你咋还作践我?

我一头雾水,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一时不知怎样回答她。

她从包里摸出一本杂志。这杂志我熟悉,是我们县编的《汉风》,我常在上面发作品,混两个稿费给小孩买冰棍吃。

这小说是你写的吗?看看,你睁开眼看看!她把桌子拍的啪啪响。

她说得不错,是我写的小说,题目是《陌生男人的电话》。小说的女主人公是一个叫桂兰的山区女孩,在城里打工屡遭不幸,最后自愿到舞厅从事色情活动。我不知道这小说与她有什么关系。我问她,写小说怎么啦?

怎么啦,你作践我,我就是桂兰。

你是桂兰?

对,你为什么写文章骂我。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心里又好笑,又好气,这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写小说不就是编故事吗,重名重姓很正常,她竟然找上门来,还这么嚣张。你没病吗?我问。

你他妈的才有病!

世间还有这样的事情,我一拍桌子,喝道,你出去!

你还敢给我凶。

滚出去!

你不要厉害。她拍着桌子,你侮辱了我,你败坏了名的名誉,我给你没完。

你给我滚出去!

她恶狠狠地拉开门,同事们都聚在门口,显然,他们已听了很长时间。门一开,他们闪开一条路,那女的嘟嘟嚷嚷骂些什么,我也没有听清,只是坐在办公桌前生闷气。

那相面的老头也许有的来头?我想起了那冷冰冰的目光。

小说的主人公叫桂兰,但绝不是她。

小说的素材是真实的,但女主人公不叫桂兰。

这篇小说的素材是在省城上大学的侄子告诉我的。

有一天,他同学叫陪他去找一个女孩子。那女孩是他乡下的邻居,在省城打工,突然一个多月没给家里联系,家里人恐怕出事,叫他在省城帮着寻找。他和我侄子找一个多月,终于在一家舞厅发现了她。因为她长相漂亮,身材丰满,成了舞厅的名角。

这家舞厅在省城很有名气,他们知道,开这样的舞厅肯定有很深的背景,他俩没敢贸然行事。想偷偷把她带出舞厅,被女孩拒绝了。女孩的话出乎他们的意料,走这条路不是别人所迫,是自愿的。她要干上几年,挣个几十万,回家开个服装店,彻底摆脱那片黄土地。

现在,她在本城经营着一家服装店。我去过多次,那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店里生意也很好。过去的生活在她身上没有留下痕迹,看样子生活得很快活。她丈夫我也认识,是某局的副局长。我对侄子说过多次,对外不准说起此事。经这女人一闹,我倒有些担心,如果那篇小说影响了她的家庭,我真是罪该万死!

我成了单位的新闻人物。

本来单位内平淡无奇,有个猫狗咬架都能引起轰动,何况我这个大活人,又和女人连在一起。同事们轮番挤进我的办公室,寻问事情的缘由,又有那些进展。我的小说大家争相传阅,从小说的细节猜度到我的为人。我不只一次听到他们的议论,这是个骚家伙!走着瞧,人家不会饶了他。我装着不知,索性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构思小说,情节无法进展,思绪全被那女人搅乱了。

同事的猜测是对的,事情真的没有结束。

我们一家人正在吃晚饭,有人敲门,妻子刚把门拉开,便一下挤进四个人,走在前面瘦小的矮个子一脚踢翻身前的凳子,用手指着我,就是他。

妻子连忙抓住矮个子的右胳膊,尖声喊叫,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我闪在一旁,右手抓住一把椅子,把儿子护在身后。你们是干什么的,嘴里问着,我心里知道,这与那闹事的女人有关。

我们干什么,你心里最清楚,在他想摆脱妻子的手时,儿子从我身后跑出门去。

矮个子一声吆喝,他身旁的青年人一下把饭桌掀个底朝天,碗盆砸了一地。

我警告你,你要敢胡来,我马上报警!

报警?矮个子冷笑着,你不报警,我也得报警。

多亏我那宝贝儿子,年龄虽小,机智又勇敢。楼道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是他叫来了邻导。

妻子立即对着邻居喊叫,这还得了,啥也不说,来了就要打人。

矮个子说,他侮辱我老婆,我能饶他吗?

他这么一喊,门口的邻居一下静下来,连妻子也楞在一旁。

我立即走到门口,你给大家说清楚,我怎么侮辱你老婆了。

你出书败坏她!

大家听清楚了吧,说我出书败坏他老婆。我写了一篇小说,里面的女主人公是个妓女,名字叫桂兰。他老婆也叫桂兰,就说我侮辱他老婆,大家给我评评理。

门口一阵议论,我也没听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二楼的张老师挤进门来,这就是你们不对了,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天下没有讲不清理的地方,他有罪,你们可以去法院告他,不能采取这种行动。他的话引起邻居的附合声。

我说,我到公安局查了,这个城里,叫桂兰的有17个,这个县里有100多人,难道都是我侮辱她们。其实我并没有去公安局,不过这句话倒镇住了他们。

今天先放过你,矮个子说,我非到法院告你不可,整不倒你,我姓你的姓,他一招手,几个人刚要走,妻子说,不能走,赔我们的东西。

赔你东西,矮个子一脚把妻子跺倒在地,其它人想要动手,被邻居们拉住。

妻子靠着墙嘤嘤地哭着,儿子可怜巴巴地站在她身旁。

张老师说,你闲着没事写什么小说,能得多少钱?

一百元,儿子说。

一百元,我还疑为给个十万八万的,这百把元钱惹场祸值得吗?

门外一阵阵笑声。

刚一上班,主任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在这个小城,消息传播速度之快,叫人难以想象。

你得注意!主任说,这样闹下去对你影响不好,对单位也不好。要不这样……他停了一阵说,你给你们撮合一下,道个歉赔两个钱算啦,花钱买平安吗,他笑起来。

我只有苦笑,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样。我写小说与她何妨,叫桂兰的,全国何止千千万万。总不能像电影那样,在片头打上,“如有雷同,纯属虚构”。要赔礼道歉的是她而不是我,显然,主任是受人蛊惑,对此事,我绝不能俯就。

第二天上午,在单位全体人员会议上,主任使出了他惯用的手腕,旁敲侧击,现在提倡构筑和谐社会,每个都得注意自己的形象和影响……我站起来,甩门而去。

……去他妈的,该来的都来吧!

深夜,我被响声惊醒,接着儿子惊叫着跑到我们房间,说是窗户玻璃叫人砸了。

我刚要拉灯,被妻子按住。我们一家人在黑暗中站了一阵,忙叫儿子睡在我们床上,为了不影响儿子休息,谁也没有说话,我和妻子默默地坐在床边。

突然,又是两声脆响,在深夜,格外刺耳。

几乎一夜未睡,天明一看,窗户玻璃上有三个小洞,洞周围玻璃呈蜘蛛网状散开,有几块碎玻璃掉在窗台上。我立即拨打了110,出警还算迅速,10多分种后有两个警察来到现场。是汽枪打的,一个警察肯定地说。

对,是汽枪,小孩打鸟无意打到玻璃上。

有深夜打鸟的吗?我这一问,两个警察尴尬地笑了。这是报复,我把因写小说造成的麻烦,前后经过给他们讲了一遍,说,肯定是那女人的丈夫干的。

下结论不能这样武断,我们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我们要的是证据,你提供的信息,我们可作为参考。

在他们离开家门时,我想问他们,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答复,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就是问了,会有结果吗,很难说。

上午,我一进办公室,马生先告诉我,几个老娘们在楼下骂完刚走。

骂什么?

你说骂什么?桂花的娘呗。马先生告诉我,那女的确实叫桂花,和主任有点偏亲。以前常在舞厅里伴舞,倒没听说有什么劣迹,美容店“美而舒”就是她开的。你要小心他丈夫,他是个小流氓,喊出来要放你的血。

我不怕,他是虚张声势,没啥了不起。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这些人是不讲规则的。

他们有种,就拿刀子来吧!我有些气急败坏,我怎么想起了用桂花这个名字。

 四

当儿子惊叫着敲打我们的门时,我知道窗户玻璃又被人打了。肯定是那个狗东西!妻子不让我开灯,我依然把灯打开,愤然站在屋里,看着窗户,窗外有几处灯火闪烁。等了许久,屋里一片寂然。

儿子不愿和妻子睡在一起,妻子只好谁在客厅沙发里。我坐在儿子床上,点上一支烟。妻子过来,默默地坐下,长叹了一口气。

肯定还会骚扰,这些家伙就是用过剩的精力折磨你的耐性,直到你屈服为止,这就是他们的伎俩。

叫儿子睡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会毁了他。儿子要求住校,我们不同意,最后只有和我们调了房间。

上班前,我报了警,尽管知道一时不会有什么结果。

得罪了什么人,这还要多久?他一直在问,我难于回答。

妻子从不看我发表的作品,她也不想和我分享收获的快乐。我发不发作品似乎与她无关,有时,告诉她那篇作品要发表时,她只是一笑,便去做其它的事。她是个贤妻良母,除了上班就是做家务。她有洁廦,年年月月,家里总是窗明几净。

这次例外,她正在看我的小说《陌生男人的电话》,脸涨的通红,看到我来,把杂志摔在沙发上。

怎么哪?我问。

怪不得都在说你,叫我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我们结婚十多年,尽管有时争争吵吵,她却从来没出口伤过我。

我做错了什么,别人不理解我,你也不理解我吗?

我现在彻底了解你了,妻子说。

我在外面受这么大的委屈,你不给我分忧,还在挤兑我。

活该,你是自找的。

我们结婚以来,妻子第一次变得这么不讲道理。我问她,今天生这么大的气,究竟怎么回事?

你自己干的事你自己知道!妻子说,你看看,舞厅、妓女,写得多形象,你要没干过,你能写出来?

这不是编吗,我要是没这个本事还能写小说吗?

你是有本事,妻子说,叫人家骂到门上来,都和妓女睡到一个床上了。有几次,我闻着你身上有香水味,我就怀疑,你变了,你猪狗不如。

你怎么这样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你好!你从这个家滚出去,别恶心我!妻子往门外推我,我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这是我第一次打她,她怔怔地看着,猛地一推我,跌跌撞撞跑下楼去。

我倒在沙发上,头痛欲裂,我确没做过对不起妻子的事,我在外面受这条大的委屈,她偏在这个时候给我发难。她一定回了娘家。我和岳父同住在一个城里,那里是她的避难所。她的手段就是把我凉起来,我往日的懒惰成了最好的惩罚。

儿子放学归来,打开灯,问,这么静?他不解地看着我。怎么,又干仗了?哎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怎么吃饭?

儿子正面临高考,家庭的生活决不能影响着他的情绪,我强打精神站起来,走,下饭店,从今天起,城里的饭店挨着吃。

你说话算话,现在改正还来得及。那打手势的劲头极像电视中的王小丫。

算话算话!

耶……儿子高兴地做了一个手势。

伊拉克打仗,人民受灾。家里打仗,唯吾得福。他蹦蹦跳跳下楼,嘴里唱着。

唉,他居然吹起了口哨。

我不知主任的话是否出于内心的真实,但有一条是真实的,单位内一个主任,五个副主任一致同意我下乡驻队。主任给我谈时,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他说我在单位内不得安宁,不如去乡下避避风头,他要我考虑考虑。考虑什么,我认为他在打击报复。这个县每年都有抽机关人员下乡驻队的任务,其实,到乡下驻队只是一种形式,帮不上什么忙。

每天到村里转一圈,便回去瞎侃,用他们的话说,白天没屌事,晚上屌没事。如果效益好有实力的单位,还能帮农民修修桥铺铺路,送点生产资料什么的。我这个单位经费紧张,想搞一点善举,全靠大家集资。这个单位本来是叫老王去的,他挺乐意,老婆孩子在乡下,驻队和驻家里一样,工资不少拿,还多了200元补助。我去驻队,吃住都不方便,几个人轮流做饭,非常麻烦。

我一再问自己,对主任的“考虑考虑”是否要考虑。

当务之急,我要把妻子请回家。儿子的胃口很好,到饭店啥菜都想吃,这月的工资已敲去一半,再吃几天,我就会两手空空。

我已作好准备,去岳父家遇到的难堪我已尝过多次,每次请她都会被岳父骂得狗血喷头。尽管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只要和女儿生气,谁还认得女婿。

岳父一看是我,便把我挡在门外,你来干什么?你本事大啦,会打人了,要不是她跑得快,你还不把她打死!

我一声不吭,站在门外,岳母企图让我进屋,岳父一推她,呯的把门关上。

这是第一幕,算是试探,正如演戏,还得演上几幕,没有三顾茅庐,妻子是不会出山的。

你在哪里?儿子打电话,我都快饿死了!

你上你姥姥家去吃吧!

我不去,你不是说城里饭店挨着吃一遍吗,这才吃几家,就想反悔!

不反悔,我这就回家。

路上碰到在法院工作的同学,他邀我一块饭店喝酒。是吃原告还是吃被告?瞎扯什么,朋友请学校的老师,叫我陪客。

我刚要走,他突然叫住我,你老兄最近又写的什么文章,人家告到法院了。

法院立案了?

那当然了!

法院怎么能立案?我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他说,案肯定要立的,至于支持那一方,那是另外的事,最近就要下传票,他边走边说。

我气得半天没说话。

妻子已经回家,她的回家,最失望的是儿子,他失去吃遍城里饭店的机会,每到吃饭的时候,他总要借机发一阵牢骚。

下乡驻队的人员都已出发,我只所以还没有去,是因为我接到法院的传票,后天要开庭,律师已找好,他劝我不要亲自出庭,避免节外生枝,看来他对原告有所了解。

最让我和妻子担心的不是法庭的事,而是昨晚的一个电话,这人的背景和实力远非美容院的女老板能比。

打电话的人自称是好望角舞厅的。它是本县设施最豪华,功能最齐全的舞厅。我小说中金三角舞厅的原型就是它。该死的是,我写作时没有一点防范心理,把舞厅周围的地理特征原封不动的搬到小说里。

打电话的人声音不高,语速不快,却极具威肋性。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你要为好望角舞厅彻底恢复名誉,使用的渠道是多的,你是清楚的,有报纸,有电台。

我必须这样做吗?

必须做!

我要不做啦?

你不会愚蠢到那种程度……你不要认为你能写几篇小说,有点小名气,其实,狗屁不如。你不是住在东风路吗?你妻子在网通公司上班,你儿子在一中三班读高三,座位是36号。哈哈……

那人的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瘦了,老了。那天偶尔照镜子,两鬓有了白发,刺眼的亮。我对任何事物都看不惯,老想发脾气,为了不影响即将高考的儿子,只有忍着,时时有一种撑不下去的感觉。

妻子常常在梦中哭醒,看来,她的压力并不比我低。

对好望角的威胁电话,要不要报警,我迟疑不决。听那人说话的语气,他有恃无恐。我知道,这样一个舞厅,没有背景,是经营不下去的,根究竟扎在何处,无法猜测。

也许,他是虚张声势。

如果……万一哪……我不敢想象。

我只是写了一篇小说,犯得着吗?何况好望角的色情活动是人所共知的事。他们忌讳,掩盖着,我触及了他们神经。细细想来,还不至此,他们并不在意人们对舞厅真像的了解,他们要的是人们不能对它指手画脚。

律师告诉我,官司的事正处在庭前调解,他想征求我的意见,愿意付出什么代价。他说,那天开庭幸好我没去,法庭外有许多不三不四的人,真不知会出现什么事情。他叫我做好思想准备,就是他们败诉了,也不会善罢甘休。

后边的话律师尽管没有讲出来,我知道他的意思。他们不那种省事的人,这本来是不该发生的事,更不会闹到法庭上。庭外调解,我不能同意他们的无理要求,量他们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我和妻子长期处在烦恼、恐惧的漩涡中,真担心会把这个家庭拖垮。

真正使我担心的是好望角舞厅,它就像一潭深水,深不可测,什么东西都可能冒上来,因公务我去过好望角多次,至今也不认识舞厅的老板。究竟老板是谁,也有多种版本,正因为如此,我相信,为达到目的,他们会采取任何手段。

我变得有点神经质,走在街上常自觉不自觉地回头看看,有什么人在跟着。回到家中,也不时看看楼下活动的人们。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为好望角恢复名誉。这不仅让我颜面扫地,问题是,事情的本身就叫人无法理解。

从接那个电话起,到今天正好是一个星期,我和妻子商量,她陪孩子上学,放学时我去接儿子。又怕这样明显的举动会给儿子产生压力,最后决定,不告诉儿子,只在后面悄悄跟着,直到他进校门为止。

下午,那个可怕的电话突然叫我的手机上,看来你还没有行动,是不是想叫宽限几天。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不怕,你要再威胁我,我马上报警。

真不识时务!电话断了。

我决定报警,接待我的是辖区派出所的唐所长。当我把整个经过告诉他,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放心,你是我辖区的居民,我有责任保护你,我绝不会让辖区的居民受到任何伤害。

我再也无法抑制,眼泪夺眶而出,就象一个受委屈的孩子,哭了许久才止住。离开派出所,浑身轻松,一个多月来,难得的笑容也洋溢在脸上。

我刚到家,妻子便告诉我,官司的事胜诉了,原告也表示不再上诉,她说着泪流满面。这是我一个多月来最为轻松、开心的时刻,事情终于了结。多少天来,孤独无助加剧了身心的恐惧、绝望,每天的日日夜夜在无奈、沮丧中煎熬。我要去买菜,一家人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我刚站起,天晕地转,一头倒在沙发上。

当我醒来时已是晚上七点,医生告诉我身体无大碍,只是疲劳过度,要多休息。我和妻子打的回家,发现儿子还没放学回来。

应该放学了?我说。

他可能上他姥姥家去吃饭了。

打个电话问问。

妻子拨通父母的电话,儿子没去他姥姥那里,妻子看看我,又往儿子同学家打电话,同学告诉她,放学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和儿子一块出的校门。

他能上哪去,妻子说。我心里一震连忙站起,拨打了班主任的电话,班主任说,你们应该找找他,是不是去了网吧,最近,你儿子学习成绩一直不稳定。

我和妻子立即出了小区,从最近的网吧一家家找起。刚找了两家网吧,忽听一个女人说,前面有人撞车了。

我连忙问,在哪里?

前面拐弯的地方。

被撞得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像是个学生!

妻子大叫一声,疯也似地跑去。我刚走了两步,眼前金花飞舞,灯光旋转,各种声音也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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