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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杨树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董凌燕

故乡多植杨树。房前屋后,沟渠旁,田埂边,成排成行,挺拔林立如哨兵。据说杨树有许多种,青杨,白杨,等等。我不是植物学家,无从知道它们的门类,只是用一个乡下孩子的眼睛对故乡的杨树作出基本的分类。树皮青白者光滑紧致内敛如女儿,枝桠分叉向外伸展,然后所有的树枝再向上向内聚拢,至树梢而成尖顶状直插云霄,树冠远观似合十的双手;树皮深灰者皴裂粗糙舒展似老者,枝桠分叉向上向外铺展,随意,无章法,树冠如盖,遮天蔽日。

两者的外形不同,但气势相似,皆昂扬向上,宛如斗士。树叶也极其相似,桃形,深绿,小儿巴掌大小,因其蒂长,故有风则袅娜有致,无风则细细抖动。叶叶摩擦有声,风大时哗啦如骤雨,风小时淅沥似小雨,无风时,若静听,竟如天上神仙窃窃私语。田间多种前者,取其树冠小故对庄稼遮阳少;村里多植后者,取其树冠大故能为乡人遮阳乘凉。

因杨树叶摩挲有声,故古人多寄情思于杨树。“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其实,悲的哪里是白杨呢,悲的是人心。“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东门之杨,其叶肺肺。昏以为期,明星晰晰。”东门的大白杨呵,叶儿正“牂牂”低唱。约好在黄昏会面呵,直等到明星东上。东门的大白杨呵,叶儿正“肺肺”嗟叹。约好在黄昏会面呵,直等到明星灿烂。终夜不见情人来会的焦灼惆怅尽在这杨树叶“牂牂”“肺肺”的声音里了。在无人的夜晚,请你细听,那是天籁之音,胜过人间最美妙的音乐。

在南方,迎接春天的是迎春花白玉兰,而在北方,迎接春天的是杨树花。杨树是先花后叶,也就是说,它先开花,花落后才出叶。

北方漫长的冬天过去,万物萧索,苍茫大地上,所有的树都是光秃秃的,黑色的鸟巢清晰可见,虬劲舒朗的枝干下萌动的春意生发出的不是绿叶,而是杨树花。(注意,不是杨花,杨花专指柳絮。)杨树的花分为雌雄两种。雄花,暗红色或暗黄色,多长在枝丫顶端,成簇,下垂,柔软,外形质地极像毛毛虫,方言即为“毛虫”,煞是形象。毛虫长至成人食指那么长的时候,摘下,去蒂,用开水焯,凉透,放盐、醋、蒜苗、麻油凉拌,称得上一道美味。若等至毛虫自然熟透落下,老矣,入口糙且苦。

雌花呈串状,中间一根轴,上面是好多小球,小球逐渐变圆,胀破,露出棉絮状的杨絮,飘散到空中,里面裹着杨树的种子。近几年,据说老家的杨絮成灾,每年春天漫天杨絮如雪飞舞,诗人的眼中可能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而在老百姓的眼中,杨絮严重的影响了生活,呼吸之间,鼻孔里都是杨絮,确实令人头痛。

小时候,村里村外的出出进进,终日晃晃荡荡,无所事事,漫不经心,杨树挺立在身边,却从没入过心;长大了,村子成了回忆,异乡几乎看不到杨树,杨树却时刻挺立在心中。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在不经意之间,融入进你的血液,割不断,分不开,其实,它与你并没有特别的缘分,只不过是它经历了你的童年,或者说,是你的童年经历了它,于是,它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你人生的一部分。

为了看一眼白桦林,我千里迢迢的奔赴大兴安岭;站在白桦林中,看着白桦树酷肖杨树的外形,我的心如被锤击,原来人生就是一个圆,我们所向往并追求的,本以为是远方新奇的东西,却原来依旧逃不脱童年的底子啊。

那一年,带着父母去莫干山玩。车子进入浙江境地,母亲突然惊呼,“快看,那不是咱老家的杨树吗?”真的,高速路旁,远远的,在杂树丛中,矗立着几棵高大的杨树。那一刻,我不再相信母亲终日念叨的,“老家有啥好?到处卜土杠烟的。”好不好是一回事,爱不爱是另外一回事。好了,才爱;不好,仍爱;在爱的世界里,其深度高低立现。谁能不爱自己的故乡呢?

我们爱着故乡,就像爱着自己的童年。有人说我矫情,你爱故乡,那你回去啊。呵呵,我爱童年,并不意味着我还想变回小孩子啊,我们爱着的其实只是一段一去不复返的岁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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