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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凌燕:苏州的秋天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董凌燕

当北国的秋天万物萧瑟之时,苏州的秋天却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也许冬天的阴冷,春天的短暂,夏天的炎热,都是为了酝酿秋天的色、香、味俱全吧。

桂花是苏州的市花。苏州城里到处都是桂树,公园里,马路两边,墙角,小巷深处,回廊转折处,或铺天盖地,或峰回路转,反正触目可及之处,无不有桂树。

尤其是位于古城东南隅的桂花公园里,桂花品种之丰富,数量之多,居国内首位。常见的有金桂丹桂银桂四季桂,少见的有状元红、雨花红、丛中笑、玉玲珑等,共有四十余种新品种。桂花小如米粒,却胜在数量多,一簇簇,一串串,密密麻麻,凑近了闻,远离了闻,香味是不同的有层次的,或浓或淡,或一缕缕或一阵阵或一片片,却是一样的醉人。有月亮的晚上,微风吹过,总让人疑心那香气会吹到月宫中的嫦娥那里去吧?

与桂花同步活跃的,是葑门横街两边剥鸡头米的小贩。鸡头米,又名芡实,果实呈圆球形,尖端突起,状如鸡头,有健脾益气,固肾涩精等作用。清沈朝初《忆江南》云:“苏州好,葑水种鸡头,莹润每疑珠十斛,柔香偏爱乳盈瓯,细剥小庭幽。”因其娇嫩,故只能手工剥壳,这也是新鲜鸡头米价格居高不下的原因。世间好物,利在孤行。水烧沸腾,放入鸡头米,再沸腾后三分钟,关火即成。盛碗时,依据个人口味,或加桂花,或加冰糖,或什么都不加,入口香甜弹糯,闻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真的令人不知今夕何夕了。

鸡头米的清香尚弥留齿间,阳澄湖的大闸蟹上市了。体大膘肥,青壳白肚,金爪黄毛。还是那句话,“世间好物,利在孤行。”真正的美食不是靠烹饪调出来的,而是在保持食材本身的味道。“蟹之为物至美,而其味坏于食之之人。以之为羹者,鲜则鲜矣,而蟹之美质何在?以之为脍者,腻则腻矣,而蟹之真味不存。更可厌者,断为两截,和以油、盐、豆粉而煎之,使蟹之色、蟹之香与蟹之真味全失。此皆似嫉蟹之多味,忌蟹之美观,而多方蹂躏,使之泄气而变形者也。”李渔真是一位可爱的老头,竟然视乱吃螃蟹者为嫉妒螃蟹的美味。大闸蟹宜清蒸,任何调料都不用加,自带咸味,出锅即食。蟹之鲜而肥,甘而腻,佐以香醋姜丝,配以白酒一杯,与家人共饮,又一次不知今夕何夕了。

中秋之时,阖家团圆。代表食物当然是月饼。月饼圆又圆,象征着团圆和睦。月饼大概是很多国人的梦魇。每年必吃的东西,虽然包装精美异常,味道却总是差强人意,所以,每年都是硬着头皮只吃一个。苏州人很特别,每年中秋前后,在长发西饼店门口都排着长长的购买肉月饼的队伍。肉月饼是现做现卖,出锅热气腾腾。虽然是月饼的形状,却是肉馅——有点甜丝丝的肉馅。第一次吃肉月饼,差点吐了。天哪,月饼还有肉馅的?这也就罢了,肉馅还是甜的。作为北方人,这两点都颠覆了我对月饼的认知。而苏州人对肉月饼却是趋之若鹜甘之若饴。经年之后,我也喜欢上了肉月饼,反而觉得肉馅里如果不加一点甜味就缺少了鲜度。正所谓“习俗移性”。

桂花凋落之后的一段时间,秋天沉寂下来。短暂的沉寂是为了更强烈的色彩的渲染。天气渐渐转凉,已是深秋。天平山的枫叶红了。山脚,林间,池旁,路边,到处都是枫树。像火,比火艳;似画,比画真;如梦,比梦深。树上的枫叶美的生动,树下的枫叶美的凄婉。深红的枫叶落满一地,层层叠叠,行走期间,脚下是火红的落叶地毯,头顶是遮天蔽日火红的枫叶,远山近水,水中对岸的枫树的倒影,水面飘零的枫叶,天上人间,人似乎也化作了一片枫叶,在世间静静的开放,然后零落成泥。枫树多已古老,树皮深灰皴裂,偶有枯枝,却仍显虬劲,那是它们活着时的姿态。石子路上,走过多少人,这些人来自哪里,去向何方,枫树是不管不顾的,它只是每年尽情的绽放。

当枫叶红时,道前街上的银杏也黄了。道前街是苏州城区西部的一条街道。明清时此处为衙署集中地段,今为城区横向交通干道。路两边各有一排银杏树,树干挺拔,树冠繁茂,每年秋天,满树金黄,黄叶遍地。粉墙黛瓦的古朴,黄叶的亮丽,二者相得益彰,构成了一副静美的图画。自古逢秋悲寂寥,在于落叶之凄凉。而在这里,落叶带给人们的不是凄凉,而是美的视觉冲击。除道前街之外,苏大本部也有数棵银杏树,位于钟楼后面。树龄在百年之上,树身需两人合抱。百年古树,百年钟楼,百年校园,时光易逝,变的是人,不变的是景。

当枫叶落下,银杏树变得光秃秃时,秋天走了。又要熬过冬天的阴冷,春天的短暂,夏天的炎热,秋天就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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