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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凭栏听雨 小时候，特别想过年，老早就掰着指头查日子，为的是过年可以穿新衣，放火鞭，吃扁食（饺子），净是好事儿，咋不想呢？我们都会唱那首儿歌：“年歇到，年歇到，穿新衣，戴新帽，小妮要花，小孩要炮，老头儿要个黑毡帽。”新年，就在这一片欢笑声中飘然而至，最好是有雪花也一同飘来。 腊月二十三，祭灶的日子，就算进入了年关，街上就有推自行车叫卖祭灶糖的，这种糖和平时吃的芝麻糖不同，它不粘芝麻，黏黏的，吃着沾牙，所以我不大爱吃。听大人说这祭灶糖是给灶王爷吃的，今天他要上天向玉皇大帝汇报一年来的工作，让祭灶糖粘住他的牙，防止他说人间的坏话。 从这天起，大人们就开始为新年做各种准备了：“二十三，祭灶关；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贴画画；二十九，去灌酒；三十，退蹄（洗脚）；初一，蹶屁墩（磕头），一蹶蹶到小晌午儿。”这首歌谣唱出了过年的忙碌和热闹劲儿。新年新气象，别把脏东西带到明年，母亲用衣裳顶着头，拿扫帚把房墙上的蛛网、尘土扫去，又用抹布一遍一遍地抹桌椅、门窗，直到干干净净为止。 过去生活紧张，人们舍不得割太多的肉，豆腐就成了替代品，每家都要磨一大块豆腐。平时吃不上白面馍，过年了，一下吃个够，母亲总要蒸好多馒头，用缸、用篓盛着，差不多要吃一个月，都长白毛了。蒸的馍有花糕，上面粘着红枣，真像花朵一样；有“布袋”，预示粮食丰收；有“刺猬”，放在门头上，寓意挡住财富外流。 这些活儿，我都帮不上忙，只有写春联，才能露露身手，虽然我的毛笔字不咋样，但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邻居们自然拿着红纸来找我写。我把红纸裁成条，饱蘸浓墨，尽情挥洒着新春的喜悦。除了门联，树上要写“十年成材”、“根深叶茂”，水缸上题“细水长流”，马车上书“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有村民不识字，把本应贴在牲口屋的“槽头兴旺”贴在了厨房，闹了个大笑话。年三十，是大人们最忙碌的时候，父亲准备年货，母亲择菜，剁馅，包扁食，要捏两三大锅拍。 年夜饭就吃扁食，饭前在堂屋正面的方桌上供上香、烛、馒头、肉叨头（肉块），又将煮好的扁食供上，父亲和母亲恭恭敬敬地磕头，烧纸火，祈求天地全神降福给我家。又把灶灰倒在马路上，意为“倒晦气”，在每所房屋门前用根棍挡上，意为“挡财”。 吃罢扁食，父母给我们兄妹几个发压岁钱，虽然只有一块甚至是五毛，都让我们欢喜上好一阵子。当我们进入梦乡后，母亲还在忙个不停，她在给我们的新衣服缀扣子，然后掖在被子下暖着，让我们初一早上穿。一切都齐当了，谁家的火鞭已经爆响了。一年又一年，母亲都是在不眠中、在忙碌中迎来新的一年的。 初一要起五更，一夜未合眼的母亲早早煮好扁食，让父亲放火鞭，年少的我央求父亲给我揪下几个，然后就去找小伙伴们一块去放火鞭的人家拾火鞭，有带捻的，有不带捻的，互相比谁拾得多，新年第一天的清晨，孩子们的欢乐总是最多的。扁食煮熟后，要先给同族的长辈端一碗，还要拿两个蒸馍。 见到长辈，一般不说“拜年”，仿佛这词文绉绉的，不通俗，只说“磕头”，长辈通常会说：“别磕了，这会儿都不兴磕头了。”晚辈就说：“一年了，磕个吧。”于是先作个揖，跪倒在地，磕一个头，站起身，再作个揖，算齐。吃过扁食后，我们就随大人们到村中同族与不同族人的家中拜年，街上满是成群结队的人，衣服是新崭崭的，脸上是笑盈盈的。 在村里拜过年，就开始串亲戚。串亲戚也是有规矩的，初一，要到姥姥和舅舅家；初二，新女婿要到岳父母家，这一天最热闹，因为兴跟新女婿“轻”（开玩笑），给新女婿“开花脸”（往脸上抹锅灰），几个人抬新女婿“打夯”，把新女婿折腾得够呛，往往是丰盛的酒席也不敢吃，就仓皇溜走。恣情的打闹，哄笑，喧腾着村庄，仿佛一个“狂欢节”。 初三这天，不兴走亲戚，要去上坟。我觉得合情合理的，过年了，活着的人在欢乐的同时，不要忘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亲人。带上点心、烧纸到坟上祭奠去世的亲人，给他们送些纸钱，让他们听听火鞭的欢噪，也感受一下过年的气氛，以免在那个世界过于冷清。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我们家乡一般没这个称呼，只叫做“小年歇”，还有一个“小年歇”是正月十九，叫“添仓”。虽然也吃扁食，放火鞭，但没有“大年歇”（除夕）隆重热烈。正月十五，母亲会用面做“灯盏”（或用萝卜刻）让我拿着去玩，母亲还会用两个面皮包馅捏有着漂亮花边的“元宝”。正月十六，人们大多选择出游，俗称“游百病”，游一游，百病全消。通常是到城里去热闹，有旱船、高跷、背桩、秧歌、盘鼓等，艺人们身着唱戏的服装扮演孙悟空、猪八戒、许仙、法海、媒婆等戏曲中的人物，在街上跳来跳去，逗引着大人小孩伸颈观看，放声大笑。 这年一直过到“二月二，龙抬头”，才算过完，村民们又开始了一年的劳作。其实，辛勤的村民在正月初几串完亲戚后就开始给麦子施肥料了，他们在乎的不是新年的欢乐，而是庄稼的收成，这是最实在的。而我们孩子们，过完寒假，又要面对课本作业了，就想让“年”更长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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