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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汪晓佳 图：红 艳 每年的清明节前，都要去老家上坟。祖坟地里，次第排放着先祖的坟墓。靠左上方的第一个是我的曾祖父曾祖母合葬墓。当年我替父亲扛着的幡杆子（因他在外地工作不能回来），插在坟里的土里，慢慢地长成了大树。是一棵柳树，每年春天上坟都能看到嫩绿的柳条飘拂，像是曾祖父曾祖母在门口迎接我们似的。 接下来是我爷爷奶奶和我的二爷爷二奶奶的“居住地”。也像在曾祖父曾祖母坟前烧纸一样，虔诚地跪下来磕头、作揖，祈祷他们的在天之灵安息。 在我的印象里，爷爷是一个普通的农民。我的亲奶奶生下我父亲以后不几年，便撒手人寰，爷爷再娶。那时候的婚姻男女双方是不准见面的，全凭说媒的人从中撮合，合适不合适，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村里人说，我爷爷迎娶我晚奶奶揭开红盖头的那一瞬间，迅速地跑了出去。因为他看到一张银盆大脸上错落有致地点缀着深深浅浅的凹坑，并不是想象中的妻子。在那个封建的年代，爷爷怎么能逃脱这种近似乎圈套的现实，还是和我晚奶奶在一起过起了日子。 俗话说，有晚娘就有晚爹。我不明白，我爷爷在乡里也算是一表人才，聪明智慧，为什么却一直对自己并不满意的的晚奶奶唯命是从，连个大话也不敢说呢？现在想来，用一句时髦的话语来说，叫作“随遇而安”、“听天由命”。于是，便有了我对爷爷的以下的印象。 爸爸在解放后进城当官又有了新欢。我的亲生母亲离婚不离家，在村子里苦苦煎熬抚养着我和姐姐。 记忆里，我们娘儿仨原来是住的二爷爷的一处三间草房里，这时，我二爷爷的儿子面临结婚，需要足够的房屋张罗，于是，我们娘儿仨便在生产队干部的说合下，搬到了爷爷当时当作牛屋的三间四下漏风的草房里。开始几年还算平安无事，后来渐渐发现我娘经常和我的晚奶奶发生一些口角。 怎么也不能忘记，每当晚奶奶和我娘吵架的时候，她都是一边和我娘吵吵骂骂，指指戳戳，一边命令我爷爷去用抓钩扒我们居住的风雨飘摇中的破草屋，理由是，这房子是我们盖的，我不想让你们住，你们也就别想住。 每每这时，爷爷既是响应晚奶奶的话语，立刻拿了个抓钩往我们居住的破草屋的屋檐下佯装地挠几下，并没有真正地去扒我们居住的屋子，只是在墙上比划了几下，嘴里还说，“我扒了啊，我扒了啊。”实际上，却一点也没动。既然是爷爷的后代，他难道无视他亲孙子孙女这样无端地蒙受亲人的虐待吗？绝对不能。 我小的时候，经常见我爷爷在春天里和几个年龄差不多的老人，在一处向阳的西屋墙根前晒太阳，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发现爷爷在和他们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容可掬地恬淡和从容。我只要见到我的爷爷这种情景，便蹲下来夹在他们中间一起晒太阳，听他们说话，讲故事，甚至饶有兴趣地去给他们几个老头捋胡子，用火柴点燃他们的长烟袋里的烟丝。 听我娘和村里人多次说，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我爷爷多次冒着生命的危险，把我娘送到我爸爸闹革命的那里，当地的敌顽势力知道后，还给他戴上了一个“通匪”的罪名，甚至把大门也用一张白纸封上了，他和我的晚奶奶进不了家。只有游离在亲戚家里等待风声过去。说起来，当地的敌顽势力也是本乡本土的，也不能太怎么着他有着新四军儿子的我的爷爷。 土改前夕，我家据说有几十亩上等的好地，倘若是化成分的时候，起码也是上中农，但，我爷爷由于心中有着诸多不快，生活得极为不称心，便热衷于和村里的人打起了麻将，总是输，到了土改时，几乎家里的土地卖光，我家的成分才划为了“贫农”。现在想来，幸亏爷爷当年来麻将输钱输地，要不然，一个上中农成分的家庭，我上学和后来的当兵都会受到影响，尽管我爸爸是新四军，是解放后的地方官员。 我当兵以后，我家门槛上挂起了“光荣军属”的牌子。地方上的乡村政府干部和驻村的解放军某部官兵，逢年过节，除了慰问我娘以外，都还对我的爷爷尊重有加。我曾看到一张照片中几位解放军和我爷爷在一起促膝谈心的老照片，爷爷的脸上笑得像是一朵晚秋的菊花。我猜想，照这张照片的时候，他的心里肯定会飞到我这个远在军营的孙子身边吧。不然，他怎么会那么地开心呢？ 爷爷是我在部队服役期间去世的。才六十多岁。至今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病魔夺去了他的生命。我唯一遗憾的是，爷爷病逝的时候，家里却没有把消息传递到军营里，我后来探家时才知道我的爷爷已经离开了人间。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悲痛，爷爷，为什么您在临走的时候不等着您这个让您牵挂在心而又不便表达疼爱心意的亲孙子呢？ 我的亲奶奶，因为农村需要平坟增加耕地面积，那年在我已经退伍在煤矿工作的时候，接到了家乡关于要平坟的通知，我作为是她的亲孙子，我必须要亲自到场，妥善地处理好这件事情。 那天，我在叔叔（我晚奶奶的儿子）的带领下，拿了一张芦苇席和一把铁锹，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一块土地上，我小心翼翼地用铁锹把土一层层地掘开，不多时，便现出了我亲奶奶的洁白的遗骨，我跪下来，把这遗骨一点点地捧到芦苇席上，再撒上一些她贴身的泥土，卷了席子送到我爷爷的坟前。 不知道啥时候，我的晚奶奶已经在了坟前，她对我说：“把你奶奶和你爷爷合葬。”接着，便看见有人把我爷爷的坟墓刨开一小半，挖出了一个坑，让我的亲奶奶的遗骨依偎在爷爷的灵柩旁。然后掘土合墓。在烧纸的时候，我分明看见，被燃烧的冥纸在微风中欢笑...... 后来，我的晚奶奶也去世了。她的灵柩则是卧在我亲奶奶的一侧。每年清明上坟，我都要在烧纸的同时，自言自语地说上一句“爷爷奶奶来拿钱！”但愿我的爷爷，我的亲奶奶晚奶奶都能听得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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