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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县老家的那两棵杏树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蒋雪花

图:来自网络

时下,丰县老家的大蒜开挖,已经如火如荼,麦稍变黄了,杏子也就要熟了。

青蛙叫醒了夏天,布谷鸟唱响了麦季,也催动了一些在外游子的心。特别是在这杏子即将成熟的时节里。每当在这样的时候,我那最亲的人呢,也总盼望着我回家。

杏树,谐音“幸福”。所以大家都热衷于在自家的院子里或者大门口栽上一棵或几棵杏树。特别是在我那可爱的家乡,丰县的张蒋河村。谁家没有几棵杏树呢,院落墙角有,房前屋后有,坑边地头有,甚至是大田的中央都有着杏树的“倩影”。几乎是有人家的地方都有,有人踏过足迹的地方都有。可见,我的家乡人对杏树多“情有独钟”,深爱不已。

丰县,地处苏,鲁,豫,皖四省交界处,也是华北平原上一处富饶,美丽的沃土。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不止盛产红似玛瑙,绵软香甜的樱桃。更盛产黄澄澄,油亮亮,酸中带甜的杏儿。

为了生计,也为了人生的梦想。我从二十一岁的那一年就离开了家,一直拼搏在异地他乡。虽然习惯了漂泊,也顺其自然的融入了异地的生活中。仿佛外面的世界很大,城市很繁华,马路很宽广,但却找不到一处能真正给予我温暖,妥善安放心灵的地方。

我就如那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小船,始终找不到哪里才是我靠岸停泊的地方,也犹如一只孤立而飞累了的小鸟儿,时常想回到那个叫做家乡的地方———丰县。特别是在这杏子即将成熟的季节里,一颗按捺不住的心又起波澜。

我家门前有一块大场地,里面栽着诸多树种,桃树、梨树、槐花树、杨树、垂柳树、无花果树、核桃树、杏树。简直成了树儿的大会场。姿态不一,高矮不一,粗细不一,年岁不一。每一种树我都喜欢,每一棵树我都视作我的好朋友,灵魂可相依,心灵可相伴。

我家有两棵杏树,在我们村上的人家中,属于栽的少的。一棵是麦黄杏,顾名思义,也就是指麦稍变黄时,杏子熟了,可以吃了。另一棵是梅杏树,个头大,熟的晚,但杏核可以食用。

这两棵杏树的树龄只比我小三四岁,时至今日,已陪伴我和我的家人走过了三十多年。秋去冬来,寒来暑往,历经风雨雪霜,几多磨砺,几多摧残。世事沧桑,岁月变迁。

栽树的人已离世,曾经给它们修枝剪叶的人也已垂垂老矣,就连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我也已几近不惑之年。让人禁不住在霎时间又添几分愁绪,几分情思,几分怀念!

一个人,一种人生。一棵树,也如同人一样,有着不一样的成长经历。结麦黄杏的那棵树,是自己从地里长出来的,估计是哪位悠闲人士,吃完了杏,随口吐出的一个杏核。稳居一地儿,扎入泥土,积蓄了满身的力量,春天一到,就探头探脑的,钻出地面。从此开始了它漫长的一生。

结梅杏的那棵树,是我爷爷从一个卖猪肉的单身汉朋友那儿讨来的,那天卖猪肉的那个人,生意特别好,为了犒劳一下自己,专门跑到集市上买了两瓶酒,还买了三五棵杏树苗准备回家栽上。(每个杏树儿的主干都有成年人的手指那么粗,一米多高,刚分了两三个小叉儿。)可回到家就是一顿酒足饭饱,几棵杏树苗儿弃之一旁,不顾不问。

时间过去了三五天,我爷爷到他家里去玩,在他家南墙的柴火垛旁,不经意间发现了几棵奄奄一息的杏树苗儿,几乎都成了干棒。心软的爷爷,见之可怜,就小心翼翼的捡起来。一边叹息,一边翻过来,正过去的看。

他的朋友见此情景,就爽快的说到:“我只顾着卖猪肉,喝酒来,这些杏树苗儿就这样被我毁坏了,可惜了,也可怜它们了……”爷爷立马接话,说:“要不我救救它们吧,看看还能栽活不……”卖猪肉的人,眼一瞪,笑得浑身发颤,说:“我都准备着当柴火烧了,你这………”

回到家之后,我爷爷就把它们小心翼翼的栽在了我家的大门口。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的对它们,浇水,施肥。过路的人都说,这哪能活呢?爷爷并没有因此而心灰意冷,依旧坚持己见。

时间,在一天,两天,三天,四天的过去了,春风送暖,小雨淅沥。而那几棵杏树儿依然毫无动静,了无生趣。它身旁的树儿早就枝繁叶茂,苍翠欲滴,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儿也正在恣意的迎风招展,毫不吝啬。

奶奶给爷爷说,你的那几棵杏树儿够呛了,到啥时候来,活不了了。爷爷没有回答奶奶的话,只是轻轻的咂吧了两下嘴,左右摇了两下头。抽出烟杆,在门框上轻轻的敲了几下,续上烟叶,一边在聚精会神的吸烟,一边又陷入了沉思。

人都会有绝处逢生的时候,难道树儿不会吗?会的。在临近初夏时候的某一个早晨,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徘徊在他亲手栽下的那片小树林里。看到梨花谢了,结出了果,桃花谢了,也挂上了果。可就是他的那几棵杏树不给面子。

他一边叹着长气,一边跨步走向其中的一棵小杏树。哇,他惊喜的发现一棵杏树上有一些柔嫩的小叶儿冒头了。再看看其它的几棵呢,爷爷开心的像个孩子。小跑着,观察着,与它们对视着。可带给他的是无奈,是失望。

这棵活过来的树儿,完全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奶奶说:“这树能活都不错了,你看它的赖样,还能结果?”爷爷得意洋洋的对奶奶说:“只要能活,咱就能叫它结果,不信,咱等着瞧……”爷爷他摆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语中的,爷爷就胜似一个神机妙算的神仙。第一年,这棵杏树它在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发芽,长叶,落叶,入冬。

第二年的春天一到,一些树儿蓄发了一冬的力量,似乎全都要迸发在这个春季里。而那两棵杏树儿呢?也绝对不做落伍的士兵,要拼尽全力,竭尽所能的赶上。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四年。又是一个春风和煦,小雨霏霏,草长莺飞的春天。万千树木都忙碌着争相发芽,抽枝,开花,结果。我家的两棵杏树也在赶趟儿似的发芽,开花……都已长到了三米多高。

两棵杏树之间也就只有五米远的距离,呈东西方向,麦黄杏树靠近西大路边,梅杏树处在它的东边。两两相望,惺惺相惜,犹如一对孪生姐妹。

两棵树似乎都有点不平凡,一棵是自己安身到我家的,不请自来。一棵是经过了种种磨难,闯过“鬼门关”,苦苦挣扎着活过来的。所以说,这样的两棵树,与我与家人都有着深厚的感情。而又更何况它们又都是同在第四年开了花,结了果呢。虽然花开的不是太炽烈,果结的不是太多,也不怎么甜,个头不是太大,但在我的心灵上已倍感欣慰。

麦黄杏的那棵树,仿佛它比较勤快,积极。农历三月没过去几天,就已满树花开。近看,花色发白,水灵灵的,嗅之,没有太明显的香味儿。

远观,犹如一张粉润润的幕屏,风一吹,就全身摆动,好惹人心生怜爱。花开荼蘼时,看着那一瓣又一瓣,随风儿飘落下来的杏花儿,又禁不住让人顿生几分不舍和无奈。只能自己抚慰自己的心灵,这是它逃脱不了的宿命。就像我们所走的每一段人生路,有起点,就必定会有终点。

梅杏树,它的花开的要晚一些,麦黄杏树上的花落,它这边的花才刚有了花骨朵。就几天的时间,花已开全。十几天过后,花自飘零,留给我们的是一个个小如米粒状的果实。

那会儿刚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我,一放学,就喜欢席地倚坐在这两棵树身旁,眯睡一会儿。醒来时,看蚂蚁上树 ,看蚂蚁搬家。要么就是搬个小板凳,在树下写作业。凉风习习,叶儿摇曳,婆娑起舞。

沙沙的树叶声,仿佛叶儿与叶儿间有着说不完的悄悄话。果实与果实之间,你挤我,我挤你,脚抵着脚,脑袋碰着脑袋,呆在树下的我,仿佛听到了它们之间的欢叫声,还有汗滴滴入泥土的声音。

那会儿的我仿佛嘴很馋,几乎是从杏儿的雏形吃到杏儿的长成。由苦涩,酸溜吃到酸甜。由暗绿,浅黄吃到黄中带红。

由于我家离学校近,放了学的孩子们,总喜欢和我玩一会再回家。特别是一些男孩子,与生俱来的野心促使着他们去爬树。摘下几个生杏疙瘩,从树上扔下来,看看能在地上滚动几米远,挖空心思的搞破坏。

要么就是砸在过路人的头上,非要让大人骂上几句熊孩子,才甘心从树上灰溜溜的退下来。这时的我,总感觉只有镢头把粗的树身,浑身上下在发抖,好像在小声的责备着我,说:“你是我们的小主人,咋不爱惜一下呢,我还没长大……”

摘杏,绝对是一大乐趣。低处的唾手可得,高一点的,用棍打,或用石块瞄准了砸。这样的活儿轮不到大人干,杏儿也几乎轮不到大人吃。通常情况下,杏熟完了,也吃完了。偶尔,还会和弟弟,妹妹,以及邻居家的孩子争得打起了架。这些哭笑不得的事,令长大之后的我,一回想起真的有点小尴尬。

在那个年代(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没有今天孩子的奢侈生活,就连吃过的杏核都被收起来,晒干,用来当做最好玩的玩意儿,不知亲爱的你们是否还记得,当年您拿着它们已经玩到了忘乎所以。

杏核,有着一定的药用价值,很多被大人们捡起来,收藏好,说是能治什么病。大多的杏核吃起来都特别苦,在诸多品种的杏子当中,我知道的也就只有梅杏的核能直接食用。

所以说,导致的一些孩子不吃“杏肉”,却吃“杏骨头”。依然记得,我们上小学的那会儿,上早自习前或者下课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三五一成群的孩子,蹲在学校里的那几棵阴翳的老槐树下,中间支着两块烂砖头,有的在死盯着对方的嘴巴,焦急的等待着同学把杏吃完,好快点把杏核砸烂,吃里面的杏仁。

最记忆犹新的是,俺班上一个八九岁的毛头小子,特能吃,吃啥啥香,成天鼻涕流成河,班上的学生有吃不完的杏,都会一股脑儿的送给他。只要把吃完的杏核留下就行。还有一个不太爱干净的小女生,直接把一双小手托在这个毛头小子的下巴处,他吐出来一个,她就接住一个。哈哈哈……

那会儿的孩子,似乎都做过“小偷”,哪怕自己家里的东西多的溢满院子,总还是感觉别人家的好。自己家里的杏送人,让鸟儿糟蹋,也“甘心情愿”。非要窜入别人家的杏林里,偷偷的爬到树上,心惊胆战,狼狈不堪的摘下许多,直至塞满全身的衣兜,才全身而退。

有一次,我的一个发小(小男孩),当他正准备到别人家里的杏林里大显身手的时候,忽然发觉这家的一个九十多岁的白发老头,正在拄着拐杖,站在杏树下,仰着脸,拉长着脖子,没声没响的察看着杏子的长势。

我这发小看着人家那黄澄澄而稠密的大杏儿,眼睛直勾勾的,口水滋溜溜的,双手麻痒痒的。可那老头就是不走,不一会儿,那老头往前移动了两步,总以为他要走了。可谁知道他却选择了树下的那个大石头,坐在上面打起了瞌睡。

这下子,我这发小也给他摽上了劲,他也找了一个地方,坐在那儿假装眯睡着。可谁知,这一睡,就接上了长觉。正在他酣梦正甜时,忽然间一只猫,哇的一声大叫,从他身上蹿跳了过去。

这时的他,猛一惊醒,才发觉自己是枕着一个坟头睡的。还好,这儿离村庄近,大约一百米远的地方,还有一家人的灯在亮着。这时的他,一阵毛骨悚然,浑身冷飕飕的,不敢去多想,嗷嗷着,拔腿就跑。

几年以后,他才把这事给我们说,而他却没敢告诉他的大人。怕挨训挨打。可是他对那个老头还是恨得牙痒,他说是他睡着了以后,那个老头把他抱到坟头上去的。而他把这事说给我们听的时候,那个老头刚去世不久。我们都又在故意的吓他,别说了,再说,今晚他的鬼魂会过来找你的。

这时的他,吓得脸顿时发青,两只眼瞪的圆溜溜的,老是扭着身子往后看,逗得全班学生好一阵哄堂大笑。以至于后来,我的母亲,只要在我家的杏子成熟时,总会摘上一些让我弟弟给他送过去。

这就是我的童年与杏树儿的故事。似乎所有的天真与童趣都“运行”在它们之间。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十几年,两棵杏树儿在开花和结果间徘徊往复,从未间断。一季又一季,一茬又一茬,一年又一年。

时间在雕刻着世间的一切,也在梳理和成长着世间一些有生命的东西。我长大了,树儿也长得更粗壮,高大了。从树身到树冠,据目测,大约有八米左右,枝繁叶茂,绿意盎然,产出的杏子似乎一年比一年甜,一年比一年大。自己吃,邻居也吃,过路的人也吃,甚至在成熟的那几天里,我家的小亲戚会住在我家不走,直至杏子罢园。

都说“树大招风”,这话一点不假,在一年的夏季的某一天,突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村上的很多树都是断了胳膊又伤腿。而我家的两棵杏树儿也难以逃脱,无一幸免。看着它们那病恹恹的样子,让人不免伤感和疼惜了好久。

在第二年的夏天时,它们又以顽强的毅力,不断拼搏的精神,抬起了头,挺直了身躯。活出了不一样的风采。并且还是一如往年的硕果累累。

在前两年时,由于修路的原因,在外地的我听母亲说,靠大路边的那棵麦黄杏树是保不住了。那一刻的我,心中有无数种说不出来的伤心,总是在自己的大脑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我与它的那些往昔。

可,后来,又时来运转,路改道了。当得到这一大好消息的时候,我喜不自禁,赶快为它祝福与祈祷。虽然遥隔千里,我仍然是对着家乡的那个方向,概叹:我这“福大命大”的树啊,我要您陪着我到永远!我还要与您缠绵,还要与您温存!

人与人之间处长了会有感情,而人与树在一起呆的久了,又何尝不是呢?

现在,我们正处在小满的节气之中,气温是一浪高过一浪,自然天气一天也比一天热,大田间的麦稍已变黄,微风一起,麦香阵阵。

以前的这个时候我们家家户户都是吃着甜甜蜜蜜的杏儿,唱着丰收在望的歌儿。那么现在呢?也应该是的,昨晚做梦都是的。

梦见我还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坐在斑驳的树影下,听布谷鸟歌唱,看蚂蚁上树,看着杏子一天天的长大,盼望着它们快点成熟。

也梦见一些邻居们都聚集在我家的杏树下,端着碗,吃着菜,就着馍,还东家长,西家短的拉闲呱。更是梦到有几颗黄澄澄的,油润润的,光亮亮的,犹如兵乓球一般大的杏子直接就落在了我的手里面。哈哈,但愿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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