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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由于物资短缺，连续十几个小时不脱防护服，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不喝水，不上厕所，凌晨一点在医院靠着一桶泡面续命，甚至有时只有3个小时睡眠的日子后，我觉得除了生死，没有什么事可以再打倒我了。 我叫西尔扎提·塔西买买提，来自新疆伊犁，现在在湖北省新华医院放射科工作。 选择留在武汉是我27岁做的最正确的选择，而且没有之一。 如果没有亲身在前线经历这次疫情，我可能不会发现原来自己可以那么久不休息，顶着高强度的压力像缺失开关键的马达一样工作。  “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我平时在放射科工作主要负责CT和DR，因为会有接触放射性射线的可能，所以医院一周排班只有四个白班和一个夜班，我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还挺多的。 不过从一月开始到现在，我的工作量可以说翻了几番，疫情期间积压了很多不敢出门的患有基础疾病的患者，现在他们陆陆续续都来医院检查了。 可是再苦再累，都比不上疫情最严重时那段日子。 2019年12月底，我们听说可能有一种新型病毒出现，当时也没有太确切的官方报道。 但是到了2020年1月初的时候，前来放射科检查的人变多了。 检测出很多肺部有磨玻璃样变化的情况，从那时候起我们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们觉得不对劲以后也着急、也害怕，但却无计可施，我们掌握的信息并不比常人多多少，唯一能做的就是密切接触病人时披上一次性手术衣作防护用。  随着时间的推进，我变得疲惫不堪，而那种疲惫更多来自于对未知的恐惧。 就算戴了口罩、护目镜，穿着防护衣，也必须得精神高度集中，时刻提防着，小心病毒找上门。 你不知道那病毒来自何处，在看不见的地方虎视眈眈，指不定在某个角落就会盯上你，一旦中招，后果我不敢想。 疫情蔓延后面对高压的环境，医疗人员紧缺的情况，望着一眼望不到头前来求救的患者，除了赌上自己的性命硬着头皮工作，我们别无他法。 最初还能维持正常的上下班，后来分为白班、晚班、夜班，最后来检查的患者实在太多了，夜班拆分为两个班轮换。 我还年轻，体力上尚且能撑过去，但是对很多年长的同事来说，熬夜不亚于酷刑，他们真的是非常辛苦，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不曾退缩。  记得有段时间我真的要崩溃了。 因为只要进行检测，病人肯定来我们科，因此我的工作量呈喷泉状暴涨，压力时刻悬在头顶，像座大山压得我快直不起腰。 好不容易休息时看看手机，又被网络上排山倒海般的负面信息所包围笼罩，五花八门的信息真真假假，不断辟谣不断造谣，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情绪不断被拉扯，我觉得孤立无援前方是一片黑暗。 我吸收了太多的消极信息，逐渐形成了一种内耗，整个人被巨大的无力感侵袭，我想，到底会不会有人来帮我们？ 后来我索性关闭社交软件，自行远离负面消息，减少负能量输入使心态逐渐稳定，之后就好了许多。 这场战疫道阻且长，不仅是在考验人类的医术，更多是在精神层面上不断拷问我们每个人。 我们都是普通的平凡人，我们终生追慕爱与希望，想要日子和和美美，想让家人平安顺遂，这一切都建立在“活着”这个基础之上，人一旦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身处风眼，与死神赛跑 由于工作的性质，我需要引导病人，有时候还得帮助他们摆体位，那这样和病人接触的距离是非常近的。 很多时候我只是像往常一样进行本职工作，没有刻意提醒自己现在是非常时期，但是有一件事至今我想起来还会后怕。 有一次我依照惯例到机器前去和病人沟通，那个病人说话时呼出的气在我的面罩上形成了白蒙蒙的雾气，可我当时没有戴护目镜，我脸的上半部分完全裸露在病人吐出的空气中。 我的心瞬间揪起来了，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害怕被感染。 一出CT室，我立马给面罩消毒。那次真的是造成了心理阴影，从那以后我基本都不再用那台机器了。 可能对于很多非武汉市的人来说，每天看到武汉的死亡人数不断增长，虽然感到惋惜，可是却无法感同身受背后千千万万个亲人之间的永世分离。 每一个死亡病例的增加，不只是报道中所呈现的冷冰冰的数字那么简单，在数字背后发生了百千次母亲、父亲、孩子、妻子、丈夫的逝去，是无数百姓撕心裂肺的生死离别！ 有一次，我们医院楼下一辆殡仪馆的车驶离医院，有个女孩跟着殡仪车边追赶边哭泣，她不断地喊“妈妈、妈妈、妈妈……”，每一声呼唤都透过耳膜穿透我的心脏。 女孩歇斯底里的哭喊，把我们在死亡面前的无助和脆弱暴露得淋漓尽致、无处藏躲。现在只要在医院看到殡仪馆的车我就条件反射的想起那件事，然后心情也会一下沉重起来，我想我不会忘记那哭声了。  还有一次我在上夜班的时候碰到一个患者，刚准备进床扫描，他就开始剧烈咳嗽，在CT室床架上吐了好多血，大片的鲜红映在我眼前，我看到的第一反应是直接过去安抚他。 病人家属拿了垃圾桶去接患者吐出来的血，还对我说，医生你不用进来，比较危险之类的话。我根本没想那么多，还是进去询问了情况，安抚了患者。 家属解释说是以前心脏手术后遗留的问题，待他稳定下来以后我继续扫描工作。 等送走患者和家属，我擦拭掉喷出的血迹，事后想起来还是有些担忧，毕竟病人没有排查新冠肺炎病毒，风险总是未知的。 那几天后我尽量不去触碰别的东西，也不太跟同事们接触，生怕自己被感染也传染给其他人。还好后面及时检查和复查都没什么事，我没被感染。 逆行者——这里的回去是前进 一幕幕揪心的画面，一场场无奈的离别，让人一次又一次的伤心泪目，我知道作为医生面对疾病，我们不能退缩，也没有时间停下来难过，这场长期战，我们必须顶上，用尽全力战斗。 以前总羡慕漫威动画里的英雄，觉得他们很厉害，幻想自己也成为超级英雄。但当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英雄”时，并没有那么开心。 因为现在我肩上更多的是责任与使命，背负着很多希望，我想要再努力一点战胜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在武汉最艰难的时期，我们科室里提前请假回家过年的同事们，有的在上海，有的在湖南都不约而同毅然决定“逆行”回来。 彼时武汉已经封城，高速全部封锁，不少同事采取从某个县城或是乡村的小路步行走到武汉周边的方法回武汉，我们科室里年纪较大的同事自告奋勇，开车在岔路口等着接他们回来。 印象最深刻特别让我感动的是今年2月初医院物资还没到位，我们平均一天只有一件防护服，一个口罩。有一次我要坐很长时间的班，同事把他的口罩给了我，让我按时替换。 我那时候的心情难以言喻，感受到了满满的爱，仿佛上了战场，战友把自己的盔甲脱给我，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同时我也感到我的责任之大，我一定不能辜负这份爱。 2月19日，我在新华医院度过了自己最特殊的生日，虽然亲人都不在身边，但我还是感受到了满满的爱意。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医院值夜班，突然感觉很孤独，明明是生日，可是四下无人，举目四望只有医院洁白空荡的墙壁，我难免有些遗憾。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发现自己已经霸占了整个朋友圈，“我从新疆来”平台特意为我征集了好多祝福，原来我的生日并不孤单。  我是你的骄傲吗 我从内初班开始离家上学，后来升入内高班，又考上了华中科技大学，多年在外求学的经历一方面让我习惯了离家的日子，另一方面也让我形成了独立的性格，不管是高考报志愿还是毕业工作，基本都是我自己审慎思考后做的决定。 对我来说，相比在新疆工作，武汉在工作上可以提供更多学习的机会和施展拳脚的舞台，因此我毕业后选择留在武汉了。 哪怕在武汉度过了我毕生难忘的几个月，内心经历了茫然无措、害怕恐惧、心力交瘁等折磨，我依然没有一丝后悔，甚至我认为如果那时我不在武汉，我会后悔一辈子。 这次疫情期间，我没太能关照家里人，还是有些愧疚的。 我想如果我在他们身边铁定能给他们一些安全感，最起码家里不会那么担心我。  有一天下了前夜班回家之后太累了，我倒头就睡，忘记和妈妈联系，她以为我出事了，疯狂给我打电话。 当我看到妈妈无数的未接来电后，我感到非常难受，我能体会到几千公里外她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电话接通上的急切心情。 一直以来我没有回新疆工作就是妈妈心中的“意难平”。哪怕现在已经工作一年了，母亲经常旁敲侧击地让我回家。 她从来不直接劝我，总是有意无意提起某个朋友家的孩子在新疆哪个哪个医院工作，还说我本科院校不错，在新疆找工作肯定也没问题的。 去年五月，为了让妈妈放心，我特地等新疆几家医院面试时间截止后，象征性的去“报名”参加面试，妈妈知道我去面试后非常开心。  我不愿意回新疆还有一个原因，一个我不想让妈妈知道的原因。 每次回家看到熟悉的环境，我会想起爸爸。由于在外地上学，我错过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机会。 其实我选择学医和父亲病逝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算是我的一个心结。 报考志愿时虽然父亲已经不在了，我学医也于事无补，但我还是选择了医学相关的专业。 当我读到大三，学习了一部分基础医学知识后发现，如果我早点具备这些专业知识，就能早些发现我父亲身上发生的变化，说不定一切都来得及，想想挺可惜的。 如果时间能倒流回到过去，我想我会回到2013年，回到父亲去世前的那段时光，我真的很想再见他一面，深深地拥抱他，告诉他我会成为你的骄傲，撑起我们的家，保护好身边的人。 时至今日，爸爸，我是你的骄傲吗？我在武汉，一天都不曾退缩。    主 编：魏晓磊 副 主 编：阿布德吾力、艾克拜尔 版 块：我从新疆来 版 主：刘美仪 采 访：小柒、刘美仪 作 者：小柒、刘美仪 图 源：西尔扎提 校 对：康桥 排 版：AnFiL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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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吕杨鹏 > 《20200713-202007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