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天刚黑下来，我沿着医院的林荫小道往宿舍走着，两旁的树影、房屋和行人都像被涂上一层厚重的油彩，似鬼魅一般，有些忧郁，以及一丝冷冷的寒意。我不作片刻的停留，快步向山上走去，想早一点觅得一些的温暖。 忽见半山坡上的孙爷爷，迈着缓慢的步子，用他的大扫帚在唰唰地清扫树下的落叶。不一会儿，满地一片的秋叶已被他聚集成一个小山丘。 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只见他划亮一根火柴，霎时，火光、炊烟、树叶燃烧的噼啪声，一齐在我眼前、耳畔跃动，使我莫名的在心里产生一丝雀跃。 老梧桐树下的火堆在蔓延，火光将树干的斑驳照得忽明忽暗，与远方深蓝的天空相互映衬，别有一番让人留恋，让人欣喜的滋味。 我轻轻地踱步，走向孙爷爷，走向火光的地方，炊烟的馨香一下溢满我的呼吸，将我的心灵浸透。这气味里似乎饱含着很多种的想念，让我想起以前我见过的那些篝火。 儿时的记忆初次有了可以追溯的时候，是在一个深秋的黑夜，我们一群孩子，躲在河边的枫杨树林里。晚上的河风吹得人有些凉飕飕的，不过不要紧，因为大些的孩子已经在树林中间的沙坑里支起了一堆篝火，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火，见到这样多的人在火堆旁静静地围坐着，火舌一条赶着一条向上方跳跃，像是再烧下去里面就可以蹿出一条火龙来，飞出树林，飞向天空。 也许只有在农村，孩子才可以得到这样的自由，感受这样的纯粹。夜的黑将我们和树林包裹得紧紧的，让这一抹的火光烧的愈加明亮，耀晃晃的，在每一个孩子的双眸里。 晚秋的河风徐徐吹来，没有让我们感到凄寒，在冷意四起的时候，深深地饱尝一次篝火的温暖。团坐在火堆周围，听哥哥们说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鬼故事，看着火光映照下的树影婆娑，我不由得又惊又喜，也许这是此生最好的一次“露天电影”体验。 在弥漫着炊烟的树林中，柔柔地感受秋的浓意和他们口中故事的惊悚，就这样让记忆被篝火打上红彤彤的烙印。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县政府在一个叫兰桂花园的地基上举办一场盛况空前的篝火晚会。学校竟然出奇地放假两天，为之庆祝。 晚会第一天，几乎所有的人们，或是三五成群，或是两两结伴，说着笑着，一路向北，去奔赴这场盛会。会场是一片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平地，场地上早已错落地支起大大小小百来个柴火堆，大的足有5米多高，小的也有一人来高。在场地的最北端有一个大舞台，上面有首届篝火晚会等字样。 等到夜幕降临，主持人登场，所有篝火一齐被点燃，晚会就此拉开序幕。舞台上是一个个精彩纷呈的节目表演，诸如舞蹈、唱歌、小品、双簧，各式各样；台下是欢欣的大人，喜悦的孩子，或在篝火旁畅所欲言，或是嬉戏追逐，歌声笑声，响彻夜空。 玩得尽兴的人们，不管是否相识，竟然都手牵着手将篝火围在中间，伴着歌声跳起来，唱起来，火势熊熊，人情滚滚。紧邻舞台的下方聚集着一大批的老年人，他们是经受不住这样激昂的气氛的。 但在秋意甚浓，北风刮起的时候也不得不被这如火的人气感染，驻足欣赏台上精彩的表演。其中还不乏很多多年不曾见面的老同学、老战友，相见落泪，触景伤怀。 秋夜实在是太过于美好，她带着一缕肃杀，将这样多的可爱的人们团聚在篝火周围，共述衷肠，拉近心与心的距离。火光映照下的每一个脸庞都是那么红润灿烂，目光中闪着激情，闪着希望。 晚会一直到夜很深了才徐徐落幕，我们几个孩子还流连在零星分布的残火中不愿离去，炊烟漂浮在空旷无垠的会场上空，我看着星星在眨眼，感受这座城的温度，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感，篝火不灭，人情不凉。 又一年深秋回故乡，遇到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我们聊着工作，聊着生活，聊到从前，突然他说到篝火，让我的心一下怔住了，像是脑子里有一颗种子萌发似的，眼里向外散发出光芒。 晚上我们相约在河边的枫杨树林里碰头，在曾经的位置支起一堆篝火，火影憧憧，鬼魅复现，河风依旧，伊人不在。 两个人围着篝火相对而坐，火势不再那么熊熊，我又闻到了那熟悉的炊烟的味道，说起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怕人的鬼故事，忍俊不禁地笑着为什么当时是那样的害怕。他还哼起了一首首童年时唱过的乡村歌谣，虽是断断续续，当熟悉的旋律响起的时候却仍旧震撼心灵。我看着火焰，望着星空上亘古不变的猎户座，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篝火，在我们离去的时候已渐渐熄灭；树林，在晚风的吹拂下泛起薄凉。可怜的人儿啊，其实你知道，一旦遗落便无法重拾，但是，庆幸的是，那些记忆里的美好，存在着就不会消逝。 - 作者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