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梁阿美 我有一个妹妹，或者说，我曾有过一个妹妹。 两年前，妹妹没能抵御住病魔，选择了轻生。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抑郁症三个字，冷漠，无情，且绝望。那年我二十岁，认为人生才刚刚开始；那年妹妹十五岁，花苞还未绽放就已凋零。 01 妹妹是在外地出生的，抱回老家，我是第一个见到她的。奶奶把她抱进门之前，我正坐在地上用苕藤做“首饰”，刚编好，还没择下叶子，就听到奶奶在外边喊：“敏敏啊，快来看看妹妹呀。” 那会儿我也就五六岁，是我们家族最小的，对妹妹这个称呼充满了新鲜感。看着奶奶襁褓里的小团子，油然而起做姐姐的优越感，把手上刚做好的得意之作当成见面礼给了她。看着她玩得不亦乐乎，小小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们跟着姑姑长大，经常会帮忙做些家务。那时的妹妹很黏人，只要不想做事，就跟她说：“不帮我XX就不跟你玩了”。这句话很受用，每每说起这句话，那活儿一定就是妹妹去干。 那时候的妹妹，单纯，听话；那时候的我们，天真，开朗。 当我的年龄从个位数迈入两位数，学校从小学升到中学，我和妹妹的相处也潜移默化发生了改变。帮我做事从无偿变成了有偿，目的也从维持关系变成了赚取零花钱的方式。我也有了新的朋友圈，周末放假不再和她在家涂涂画画，而是跟同学一起约书店看书或去各自家里做客。 或许是亲情使我们的关系并未淡化，但我和妹妹之间，总有什么不一样了。 再后来爸妈回来了，我因为姑姑家离学校比较近，晚上住姑姑家，中午回自己家吃饭，和妹妹的交集更少了。妹妹不再吵着要跟我去聚会。从那时起，妹妹的脾气变得阴晴不定，一会儿跟你很好，一会儿又恨你恨的不得了。或许这就是抑郁症的征兆，而我们那时，只认为她是青春期的叛逆，是无理取闹。 02 妹妹离家出走过四次。 第一次她刚读初一，那天晚上九点多了妹妹还没回家，爸妈意识到可能出事了，把上晚自习的我匆匆叫回家。 我隐隐记得妹妹有个经常提起的好朋友，也庆幸电脑上她QQ设置的是自动登录，很快在我和那个好朋友的交谈中判断出妹妹可能在她家，那会儿她还小，拙劣的借口根本骗不了人，在我们准备报警的时候她打了个电话回来，那次她出走了两天两夜。 后来妹妹说是因为她不喜欢那个班主任，学校规定三天不去上课就算是退学，她想换个学校，所以才这样做的。 第二次离家出走她十三岁，那时候妹妹的脾气已经变得非常极端，和我们的摩擦也越来越频繁。那天妈妈发现家里少了两千多块钱，妹妹也很晚没回来，马上报了警。然后我们提心吊胆过了两天。第三天，警察发现她在重庆有刷过身份证，联系了当地派出所，控制住了她。妈妈跟着去重庆的警车，把她接了回来。 后来我问她“你偷偷办的身份证呢”，她告诉我被妈妈在回来的路上掰成两半扔了。这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仅过了一年，妹妹的谎话我就完全听不出来了。 第三次离家出走只有几个小时。那会儿离我高考还有一个月。中午妹妹发了信息给妈妈，说中午不回家吃饭了，妈妈马上给她打了电话，妹妹的语气让妈妈感到害怕。挂了电话后，妈妈马上给亲戚打电话，她说怕妹妹会做傻事，最后是姑姑在广场找到了她。 我赶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妹妹手腕处有几道醒目的伤痕，姑姑正和她争夺着什么。走近了看到妹妹手上紧紧握着玻璃碎片，手心处不断有血滴出来。姑姑在我们的帮助下拿走了玻璃，好说歹说才把妹妹劝回家。那年她十四岁。 03 经历过三次离家出走和一次自杀未遂，我们终于正视了妹妹与众不同的“叛逆”。 妈妈带妹妹去了医院，医生确诊了是抑郁症，重度。然后就是一个月的住院，我高考完了以后，妈妈带着我去见她，妹妹哭着说想回家，家里人都拗不过她，把她接了回来。 那会儿妹妹已极度仇视父母，家里人也不敢忤逆她，只能是一味地忍让。后来妹妹说想去新疆上学，在新疆的姑姑马上联系了学校。没读到一年，学校打电话说妹妹在宿舍吃了很多药昏迷，送去了医院洗胃。学校知道妹妹的情况后，说要看到医院开的证明妹妹才能继续上课，妈妈又把她接回了老家。 两个月后，妹妹第四次离家出走，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从高楼坠下，和这个世界彻底说了再见。姑姑还是第一个找到她的，只不过这次再看到的，是一具用白布遮住的冰冷的身体。 妈妈说那天妹妹食欲很好，很久没吃那么大碗饭了，许久不怎么说话的她，那天说了很多贴心的话。妹妹还留下了一封遗书，大意是不想再拖累整个家，希望我们能原谅她。 那天离妹妹十六岁的生日还有三个月。 我赶回家时，妹妹已经在殡仪馆，我没能再见到她。唯一能看到的，是小区物业截取的电梯里的视频，那是我最后能看到的妹妹的样子，出了那道门，这世界，我再不曾见过她。 火化后，家里决定把骨灰撒进江里，反正她喜欢自由，就让她徜徉山水，跟着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初见是一叶苕藤，别离是幽幽清泉；江河湖海的清风徐来，层峦叠嶂的绿意盎然，是我与你余生的相见。 - 作者 - 梁阿美，名字包含思念，文字代表怀念，分享为了纪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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