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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乔:永远舞蹈的炊烟

 昵称815848 2020-07-16

绿油油的麦子如滑润柔和的绸缎,在大地上缓缓流动,一排同样翠绿的槐树楝树,像在守护这片麦地,又好似满怀深情地注视着麦子的那掩不住的快乐。


一缕炊烟从树后面探出头,仿佛一个顽皮的孩童,好奇地张望着。这是朱湾村的下午,远没有到做晚饭的时间,一定是谁家来客人了,在烧下午茶呐!

眺望到这突如其来的炊烟,我们会有瞬间的兴奋,然后就是责怪这炊烟比我们还淘气,故意让我们空欢喜一场。

等到太阳西落,整个树子都被染成霞红之后,我们期盼中的炊烟才会向我们招手。村外人会把炊烟当作村庄的一种标志,文人墨客则将炊烟赋予了太多的诗情画意,而对我们来说,看到自家的炊烟升起,想到的只是可以回家了,要吃饭了。

我们眼里瞧见的是炊烟,鼻子里灌满了饭菜的香味。这是最美好的时刻。我们忘记了往日饭桌上的粗茶淡饭,忘记了每一顿能让吃个全饱,就已经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无尽的想像拥抱着我们,眼前的炊烟转眼化作山珍海味。

炊烟,成了我们最解馋的食物。每天我们都重复着这样的幻觉,真是乐此不疲。

各家做饭的时间有早有晚,猜猜谁家的炊烟最先向升向天空,是我们童年几乎每天都要做的游戏。

猜中的人,不是最快乐的,谁家的炊烟第一个来到,那谁才是最得意的。

炊烟,就像是母亲在招手,招呼的只是自己家的孩子。看到了自家的炊烟,我会不停地蹦跳,眼前的炊烟和我一起舞蹈。节奏强烈,动作夸张。

回到家中,我常常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炊烟这才安静下来。

长大一些,我得回家做饭,很难再看到炊烟。再长大些,我离开了家乡,炊烟长驻在我的梦里。

每当我从远方回到故乡,离着村子好远时,我看到了炊烟,炊烟从梦中走出,来到了我的眼前。

这时候的炊烟安静详和而温暖,如同我梦中站在村头的母亲的目光。我的眼眶湿润了,目光模糊了。朦胧中,炊烟翩翩起舞,动作柔和。

这时候,我关注的不再是自家的炊烟,村子里所有的炊烟都向我张开了怀抱。这是一个奇怪的时刻,梦中那清晰的一切来到眼前,反而越来越迷蒙。

我走得很慢很慢,因为我要细细地品味一步步接近炊烟的这份温馨的感觉,尽可能多些时间滋润我心田的渴望。在远离故乡的日子里,炊烟是我梦中的常客。

每到一处,看见了炊烟,我更是想起故乡的炊烟,想起炊烟中的故乡。那年我在东北的漠河江边,看到晨光中无数的炊烟,如同皑皑白雪中的精灵,我止不住流下泪水。泪水在我的脸庞结成了冰,我的心炽热起来。我要回家一趟,我离家的日子太久了。

现在,家乡人都不用土灶烧饭了,我再回到故乡,已经全无炊烟的影子。那舞蹈的炊烟永远地从眼前消失,潜入了梦中,在心空长久地飞翔。

小时候,炊烟为我渴望美味佳肴造梦。长大后,炊烟化作了乡愁,很多时候它的舞蹈化作了刀,刺疼我的心。

而今,内心舞蹈的炊烟,是对一种生活的追忆,甚至还有某种失落。

故乡还在,亲人还在,但炊烟不在了,某些珍贵的东西也已随炊烟只在灵魂的梢头萦绕。

北乔,江苏东台人,作家、文学评论家、诗人。曾获第十届解放军文艺大奖、乌金文学奖、林语堂散文奖等。著有文学评论专著、长篇小说、诗集和散文集计12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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