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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慧：奶奶的麻花被 奶奶的麻花被 冬天里，躺在热乎乎的炕头上，望着半圆月光透过窗帘均匀地洒在被子上 ，情不自禁地想起奶奶来。很想再一次钻进奶奶的麻花被窝里，闻奶奶的肤香，嗅那被浆洗过特有的味道。 光阴总是留有旧痕的， 脑海里旧影像里的光阴，总如一瓣瓣的花蛰伏在心底，在不经意间，凝结成厚重的艳彩，闪耀着光芒出现在眼前。随着年纪的增长，新的事物已经逐渐唤不起来热情，却是小到曾经忽略旧事旧物忽然在某个瞬间，打破情感闸门一泻千里奔来，让我再次徜徉在旧的光阴里…… 记事的时候，奶奶盖的被子是一床是白底青花的，印着“秀才仙女”蜡染布做成的被子，仔细看像有青花瓷印花的样子，当时大家叫它麻花被。后来，家家户户渐渐地都时兴盖大红大绿的棉被，只有奶奶和我，小花猫还盖那麻花被。因为奶奶搂我睡，我搂小花猫睡。 姑娘最喜欢漂亮的颜色，当时，盖这样的被面，我感觉很委屈。为什么爸妈和别人家的孩子都可以盖那种大红大绿被子，奶奶和我还盖那老掉牙麻花被。是不是爸妈对奶奶不孝心。我心里打个结。有的时候跟奶奶抱怨。这时候，奶奶就会用力搂紧我，用满是皱纹苍老的手，轻轻地缓慢地摩挲着那被面，讲起那个不被人知的故事。 奶奶娘家住在一个小山沟里。有人说，南方水土好出美女，可是，在东北的小山沟里，奶奶却是出水芙蓉，大个，苗条，两颗小虎牙，一笑俩酒窝。那个年代，东北正闹抗联，赵尚志的队伍在深山老林里打日本鬼子。 日本鬼子烧杀掠夺，老百姓恨之入骨。一天，大雪封山，奶奶到院门口抱柴火，远处村口枪声和人喊声连成一片，鬼子进村来抓抗联战士。奶奶刚拔拉开一捆柴火，吓了一跳，柴火垛里面躺着一个年轻小伙子，伤的很厉害。奶奶知道，这个人肯定就是她经常听说的抗联战士。 那个小伙子看见奶奶，声音颤抖地说：“大姐，鬼子正在抓我，你别吱声，我猫一会儿就走。” 小伙子说完，就昏过去了。 天寒地冻，奶奶想，让他在这呆着，一会非冻死不可。 奶奶不知道那来那么的劲，把那个小伙子背进屋。 这个时候，外面的鬼子进了院，象狗挠门一样地敲门。 奶奶一个姑娘家，那经过这个场面，腿都吓抽筋了。 鬼子敲门越来越厉害。千钧一发的时候，奶奶掀开柜上的被垛，把母亲留给装亲的麻花被拽下来，给那个小伙子盖上，一面在身边装模着喂药。 鬼子进屋，看见小两口亲亲热热的样子，找了一圈，灰溜溜地走了。 小伙子盖着那个麻花被养好伤，回到了部队，继续抗日。后来，牺牲在朝鲜战场。 那个小伙子就是我的爷爷。 奶奶讲这个故事眼泪汪汪的，一次次用被角擦眼睛。 奶奶最爱是她的那床麻花被面，里面的棉花换了多次，被面一直没有换，并且，越来越好看。 初秋，天高云淡，太阳老大，火辣辣的。门前的小溪在雨后涨满着水，莺飞蝶舞，奶奶把家里所有的被面都拿到小溪边去清洗。那些天里，四处的棒槌声像鼓点一样和着潺潺的流水声，大娘，婶婶朗朗的说笑声，孩童的戏水声，捉蝴蝶，逮蜻蜓的奔跑声此起彼伏…… 一幅浪漫的山乡风景画里，奶奶将洗过的被面晾晒在河边的草丛上，在绿草野花的映衬下一片片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最特别的是奶奶的麻花被面夹杂在其中，有一种朴素的美。浆洗的被面凉干后，被面硬硬地支楞着，需要喷水湿润让它软下来，然后拉抻。拉抻的时候需要我们小孩子帮忙，一送一拉的过程中，震得敏感的神经也一松一紧，我们总是笑场，总是被奶奶假装严肃板起面孔训斥着。奶奶把拉抻过的被面叠得齐整，然后再坐到屁股底下压平整。趁这个间隙，奶奶开始缠线。我张开双手将线圈套住，看着线从手上一圈圈绕走。最后，看奶奶开始缝制棉被，幸福极了。 奶奶去那个世界以后，妈妈唯一留下念兴是奶奶用过麻花被面。我知道妈妈的心，这花被面里面包含着奶奶的爱，奶奶的情。后来，妈妈用奶奶留下来的花被面做了一床新被子，放在被垛上，这个被，她轻易不给任何人盖。有一年，村里来了工作队住在我家北炕，妈妈每天把炕烧得热乎乎的，破例将那床麻花被给工作队员盖。工作队员们听妈妈讲奶奶的故事，每天都睡得很香。 我结婚以后，几次想回家盖盖奶奶留下的被子。妈妈说，那麻花被让爸爸给烧了。我很惊诧。原来，村里邻居家发生火灾，爸爸披着那床蘸水棉被去救人，让火烧掉了。 奶奶的麻花被成了最美丽、最动人、最不褪色，最好怀念的旧物，每每想起来总是温暖如初，心里一阵阵火热。 奶奶麻花被已经不存在了。印在麻花被上的记忆，却有永不褪色之感，常让我想起那难忘的岁月。想起尊敬的奶奶，难忘的老一辈的人！ 李春慧简历 李春慧，诗人，作家，笔名：春慧。黑龙江地方文学研究会理事，哈尔滨作家协会会员。女，1972年7月生于哈尔滨市，大专文化。多年来坚持地方文学研究和业余文学创作，在省内外报刊杂志发表大量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小说《酒鬼张三》《修伞》等，散文《我的父亲是屠夫》、《我的一对包裹皮儿》、《我的情人——书架》、《父亲和“荒地格子”的故事》，诗歌《给你——》《水云间》等结集出版，受到读者的好评和获有关奖项。参与编辑大型纪念哈尔滨解放70周年文集《传承与传奇》一书，并有多篇文章入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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