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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鲁鸿武:父亲的梦

 妙趣横生 2020-07-17

鲁鸿武:父亲的梦

  父亲的梦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梦想,尽管梦想是美好的,但是实现梦想的道路是曲折的。回忆我的父辈们在实现梦想的道路上,所遭遇的无数曲折和辛酸悲壮的经历,真是多么的令人耐人寻味啊!

  我的父亲在1940年10月出生于天祝县乌鞘岭乡。据史料记载,乌鞘岭一带山高沟深,气候变化无常,海拔高,气温低,自然条件恶劣资源匮乏,志书有“盛夏飞雪,寒气砭骨”的描述,是古丝绸之路上河西走廊的咽喉。

  我爷爷他们那一辈兄弟五人,我的爷爷排行老二,爷爷只生育了我的父亲一个人。那个时候,父亲老家由于家庭人口多,生活十分艰苦。出于生活所迫,父亲刚满一岁的时候,爷爷、奶奶就举家开始了漫长的流浪生涯,爷爷的兄弟们也都各奔东西自谋生路。

  当时,他们听人说兰州是个大城市,到那里去可能能找到养家糊口的生路,他们就抱着一丝求生的希望,一份梦想,随着滔滔东流的黄河水壮行了。那个时候,从天祝到兰州的路程尽是弯弯山路,只能靠双脚一步一步地走,爷爷、奶奶就带着刚会走路的父亲顺黄河而下,边走边打工。爷爷在那个时候也算是个擅长交际的人,在流浪至永登附近结识了一位开黄面馆的同乡,就在这里找了个帮工的活。过了一段时间后,掌柜看爷爷一家也是个实在人,就把拉黄面的技术传了一点给爷爷。爷爷也是个灵醒人,不多几天就掌握了拉黄面的基本要领。掌柜也比较赏识爷爷,同意爷爷他们长期在这里帮工,一家人生活总算有个着落了,就在为之庆幸的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黄面馆一位伙计得罪了军阀马步芳的马家军里的一位小头目。有一天,这位小头目突然带了十几个当兵的就把这家饭馆砸了,爷爷见状不妙就带着全家趁机逃了出来,继续向东开始了逃荒生活。那个时候坐车行走几乎是个奢望,唯一能代步的交通工具,就是黄河里面的羊皮筏子。有一次,他们实在走不动了,就搭乘了唯一的一次羊皮筏子。就这一次,由于黄河水流湍急,在一场意外中全家人差点命丧黄河。就这样,天祝到兰州200公里左右路程,走走停停,艰难地跋涉了好几个月后才到达了兰州。

  到了兰州后,这里的情景又令一家人失望了。这个时候的兰州城兵荒马乱、满目疮痍,刚进兰州城的时候就遇到了一场战斗。战斗刚结束,到处斜三横四地躺着战死的军人。爷爷他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身上带的物品也全丢了。看到这个情景爷爷就翻弄着死人想找点吃的东西和用的东西。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枪炮声和急促的马蹄声,估计是马家军的部队又来了。爷爷急忙把死人身上还在流淌的血,给奶奶和两岁的爸爸脸上身上摸了一身,然后翻开了几个死人,把奶奶和父亲压在了死人下面,爷爷也枺了一身血装成死人躺在了死人堆里,一直等到当兵的远去了,才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爷爷在世的时候也常说,父亲那天也刚两岁,似乎已经很懂事了,几乎一个下午趴在死人堆里一声没有吭。又过了几个月后,善于交际的爷爷通过新认识的老乡在兰州一家皮鞋厂找了份活计,一家人就在皮鞋厂附近用废木板撘了一处窝棚,从此就算有个家了。爷爷在皮鞋厂的活虽然很累总算是能养家糊口了,爷爷做工,爸爸也逐渐长大了,奶奶就带着爸爸拾个破烂和废铜烂铁变点钱。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晃两年又过去了,这段时间还基本顺利。可是,好景不长。就在父亲快五岁的时候,也就是1944冬季的一天,奶奶和父亲正在整理捡来的废铜烂铁,准备卖钱。幼小的父亲出于好奇心,看到一个圆形的东西怪好玩的,就拿起铁锤砸了起来,父亲哪里知道这是一发没有爆炸的哑弹。突然,一声巨响,奶奶和父亲就倒在了血泊中。这时,邻居见状立即叫回了正在皮鞋厂干活爷爷,把奶奶和父亲送到了附近的一位郎中那里救治。郎中检查完后给爷爷说到:“这娃命大,炮弹皮只伤到了头皮,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你老婆子的一只眼睛可保不住了。”为了给奶奶和父亲疗伤,爷爷花完了两年的积蓄。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1945年秋季8月份。日本投降了,这可是个举国欢庆的大喜事啊!可老百姓哪里知道,日本人投降后国民党背信弃义,又和共产党干上了。本来爷爷他们想继续向东流浪。这时,从东面过来的人说,东面到处战事吃紧,有个打大仗的架势,东面是去不了了,国民党马步芳的部队更是为虎作伥、欺压百姓,兰州到处民不聊生。不能向东走,那就回老家吧。一个多月后,回到老家一看,家里的生活更悲惨,爷爷的兄弟们都纷纷出去逃荒了,家里只有爷爷的大哥和最小的弟弟,久别的兄弟们相见,爷爷诉说了兰州之行的遭遇之后,都没有了话语,只是眼睛里噙着泪水相互对望,不言而喻,心中都装着说不出的痛。在老家休整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开始商量新的流浪计划了,当时的情况是向东不能去,南北没有路,唯有向西有一条历史悠久的丝绸之路。爷爷在兰州的时候听一位熟人说过:“向西行走几百公里路,有个叫敦煌的地方,那里水土可以养人,也没有战争。”于是,他们决定,爷爷最小的弟弟留守老家,爷爷和他的大哥结伴而行,沿着古丝绸之路一路向西直奔敦煌。

  向西行走的路和东行的路截然不同,越向西走越荒凉。出了武威,过了张掖这段路程还星星点点有点绿色,尤其是出了酒泉到敦煌南湖(今阳关镇)这段五百多公里的路程,到处是弯弯曲曲的便道。这里驿站很少,一站离一站都在百十里路程。大西北的戈壁滩自然环境非常恶劣,行走在茫茫无际的戈壁滩上,犹如进入原始荒野,满目苍凉,一年四季随时都会遇到恶劣的天气,春天时而狂风四起时而黄沙弥漫;夏天骄阳似火,戈壁滩上的沙石积蓄的高温把鸡蛋都能烫熟;秋天,到了雨季随处可见的山洪冲毁了道路就无法行走;到了冬天,戈壁滩上要是下一场大雪好长时间都不能融化,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无法辨别道路。而且,随时都会遭到野狼的袭击。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漠中行走,真是寸步难行,没有车,只能靠双脚行走,鞋底磨穿了,在鞋底上绑块木板继续穿;没有粮了,挖野菜充饥;没有水了,用自己的尿解渴,脚上的老茧都和骆驼蹄板差不多一样了。就这样,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他们在两年的时间走过了500多公里路程,于1947年夏天终于到了梦想中的“世外桃源”南湖,也就是现在的阳关镇。可以说,父亲的童年是在跋涉、饥饿、战乱中度过的,是爬在爷爷奶奶脊背上长大的。这个时侯父亲已经七岁了。

  父亲来到南湖的第二年,敦煌就解放了,据敦煌市志记载,1949年10月7日在敦煌秦州户广场,召开万人群众大会。新中国的第一任敦煌县长石志刚庄重地宣布:“敦煌县人民政府成立。”从这一天起,敦煌结束了几千年的封建专制统治,而进入人民当家作主的新时代了。

  随着敦煌城的解放,南湖也解放了,爷爷、父亲和千千万万受尽苦难劳苦大众,终于有了当家做主的出头之日,那个高兴劲儿不言而喻。50年代初期,南湖和全敦煌一样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这个时候父亲也12岁了,算是一名正式劳力了。父亲随同新中国的第一代农民,参加到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行列中,和大人们一样拼着干活。那个时候,生产工具相当落后,往地里面拉土拉粪的运输工具就是木头做的大轱辘车。由于这种车的轱辘大,车也就很高,父亲的个子刚和车猿条一样高,扬车扒土的时候还要带个小木凳,父亲站在小凳子上用头用力顶车猿条才能把车扬起来。尽管这样,父亲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干活从不示弱,大人们能干到的他照样能干到,由于表现突出16岁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7岁的时候就成为生产队的队长了。

  父亲不但对工作认真,而且还爱学习,爱搞发明创造。虽然父亲没有上过学堂,只在公社的扫盲班学习过,但他学习的劲头很足,靠天资聪慧和刻苦努力学习新技术。平常《新华字典》是他离不开的工具书,还有《木工知识》《机械制图》等技术性书籍是他最爱看的书。当时我就想,这些书一个没有上过学的人怎么会看懂呢?后来,实践证明,父亲不但看懂了,而且还将学到的知识用到了实践中,父亲靠自学成了一方小有名气的木匠,所做的木工活精巧细致,还有点创意,被人们称为“小鲁班”,在担任队长期间为了减轻社员磨面粉的劳动强度,他利用在《机械制图》书中学到的知识发明了“驴踏罗”磨面装置,在当时轰动了全公社。所谓“驴踏罗”就是在原来的驴拉磨的基础上,实现了麸皮和面粉分离自动化,再不需要人工踏罗进行分离面粉费工费力费时的工序,“驴踏罗”的出现极大地提高了劳动效率。父亲也很重视社员们的文化娱乐活动,在七十年代初期,人们的文化娱乐活动非常匮乏,他就靠学到的肤浅的光学投影原理和木工技术,制作了简易的投影仪。让识字的人在玻璃片上面画些漫画,写些毛主席语录等内容,然后把影子投放到用白石灰刷过的墙面上。虽然简陋,但是,人们好奇心非常强,每天晚上生产队的文化室里人都围的满满的在观看社员们所谓的“土电影”。

  后来,到70年代中期,公社成立了综合加工厂,加工厂专门制造各类农业生产所用工具,父亲很辛运地被选进了综合加工厂,成了人民公社一名名副其实的脱产工人。进入新的岗位后,父亲的主要工作是在铸造车间负责制作各类模型、模具,父亲非常热爱这项工作,在这里,父亲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又搞了很多技术革新,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一直到了80年代初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农村实行了分田到户的大包干责任制,加工厂裁员,父亲主动提出解甲归田。

  回到家里,平时爱捣鼓发明的父亲也不甘寂寞,就花了三百元钱,把生产队里已经报废多年不能使用的手扶拖拉机买了回来,又以收废铁烂铜的价格买了些生产队废弃了的农机具。就这样,通过组装和精心修理,手扶拖拉机能使用了,播种机能使用了。还自制作了扬麦场用的引风机,在种粮食的这些年南工二队的种麦、打场、扬场都让父亲的这些机器包了。

  到了90年代,南湖这里的耕地基本上都种成了葡萄,父亲的这些宝贝都排不上用场了。但是,勤劳的人总是闲不住的,多的候帮助儿女们干点农活,有时候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帮助乡邻们修理个农机具解决一些技术上的难题,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儿时对父亲的一些记忆也是刻骨铭心的。记的我八岁那年,有一天跟着父亲到父亲上班的地方玩耍,刚去那儿不大工夫,这里的一个仓库失火了。当时滚滚浓烟破窗而出,情况非常紧急,这时,在现场指挥扑火的公社党委副书记姬福大声喊到“共产党员快上”。话音刚落,父亲显得非常勇敢,第一个冲进火海和大家一道参与到了这场救火的行动中,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当父亲和其他救火人员离开救火现场的时候个个都被浓烟熏得就像非洲黑人一样了。印象中的父亲也是个善良有爱心的人,父亲不但对家人们有爱心,对有生命的小动物也大施仁爱。记的在1986年3月份,南湖乡黄水坝溃堤,大水淹没了半个南湖乡,沟沟叉叉到处是活蹦乱跳的鱼,我们姊妹们拾了些回来准备熬鱼汤,父亲和母亲看见哪些活蹦乱跳的小鱼说:“这么小的鱼儿吃了太可怜了。”硬让我们把哪些小鱼放进了附近的新工坝里面。印象中的父亲也是个很冷漠严肃的人,我们很小的时候,父亲由于忙公家事的原因,一天风风火火,很少在家里见面,偶尔见个面见到的是一副凶巴巴的摸样令人生畏,我们姊妹们都很少和父亲说话,也不爱和父亲沟通,有事和妈妈商量,有重要的事情通过妈妈转达给父亲。1994年夏天妈妈去世后,父亲显的悲苍、孤独,为了让父亲尽快地从丧妻的悲痛阴影中解脱出来,我们姊妹们有时间就主动陪同父亲聊聊天,才漫漫的习惯了和父亲的沟通和交流。

  父亲一生命途多舛。就在我们的生活刚有好转的时候,也是父亲为之奋斗一辈子所追求的梦想要变成现实的时候,一份化验单如晴天霹雳重重地砸在我们心头。那是1995年夏季的一天,父亲偶感身体不适,我们陪同父亲到医院检查,几天后,从医院拿回来的病情化验单诊断书上清楚地写着“食道癌晚期”。看着这几个重如千斤的字,又看到眼前的父亲憨厚可掬的神情,那饱经风霜、历经沧桑的面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面容也憔悴了许多,银灰色的头发更加稀疏了,头上那块5岁的时候炮弹皮留下的疤痕清晰地显露在头皮上,这也是我第一次深情地正视父亲。顿时,一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眼泪欲出又即咽,为了不让受尽磨难的父亲在精神上再次受到打击,当父亲追问化验单上写的啥的时候,我只强装笑脸搪塞几句,蒙混过关。实际在当时,经风见世的父亲已经感觉到自己患的不治之症,就是不愿将实情在儿女们的当面说出口,不给儿女们增加痛苦。在后来两年的治疗期间,父亲与病魔搏斗的毅力非常坚强,从来没有在儿女们面前说过一句埋怨的话,治疗费也是他平时积攒的,没有向儿女们摊派一分治疗的钱。有时候儿女们想尽个孝心父亲也会婉言拒绝的。就在这两年中,我才真正开始和父亲沟通交流了,有时候聆听他讲述过去的往事,有时候交流一下生活的琐碎事,因为刚刚能说到一块没有几年父亲就撒手人寰了。于是,我们父子之间似乎也留下了相识恨晚的遗憾。

  现在,当我每次到兰州、酒泉出差的时候,常常望着车窗外远去的路途陷入沉思。默默地回想着父辈们在这条路上留下的故事,我也常常会被祖辈们的这种执着的吃苦精神而感动;我也常常用父辈们的这种吃苦精神化解工作中遇到困难的。我也常常在扪心自问,祖辈们为什么这么执着地冒着生命危险艰难地长途跋涉呢?我苦苦思索得到的答案就是:受尽苦难的人心中都有一个美好的梦想,这个美好的梦想就是要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乱,没有压迫,能安居乐业的地方。我的两辈父亲的经历,使我深刻理解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句话的道理,也用一位普通老百姓的遭遇诠释了如今我们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强国梦的深刻内涵。父辈们为了寻找安居乐业的地方,不辞劳苦,爬山涉水,东奔西走苦苦追求。在那个国家破碎,民不聊生的时代,到了哪里都难有老百姓的立锥之地啊!从两辈父亲的辛酸经历证明,有了强大的国家,人民才能安居乐业。现在,祖辈们的梦想在我们这一辈人实现了,他们却走了。可想而知,一个美好的梦想需要几辈人的奋斗才能实现啊!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值得我们这辈人珍惜啊!

  2017年5月31日

  作者简介:

  鲁鸿武,男,汉族,1962年7月出生,敦煌市总工会干部,敦煌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省市各类报刊发表散文、诗歌30余篇,本文为原创首发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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