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泉:伞 断 伞 断 周老汉的七十大寿赶在星期六,想着大儿子周县长不用请假,就可以回来祝贺捧场,周老汉心里乐开了花。 在镇上的大酒店摆场热闹一下吧,危险。据说肉片都是死猪肉死老鼠肉压制成的,油呢,都是从泔水里提炼的。再说了,好烟好酒带到饭店,人家看了能不眼红?电视上天天说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差不多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官被点名批评,有的还被拉到法院宣判。在大酒店过生日,万一哪个吃瓜的,随便用手机照一下,大儿子周县长的乌纱帽就可能保不住了。 来回一合计,还是低调一些,在家搞吧。儿子女儿弟弟妹妹侄儿侄女外甥们都来聚聚,摆三桌,坐得下。买菜做饭,就请村东头的吴老拐爷俩好了,他们专给有红白喜事的人家当厨。管吃管住付工钱呗!周老汉不由得想起了苦命的老伴,儿子刚当副乡长时,就撒手而去,如果还活着该多好,这回可以帮着张罗,可以一起乐呵乐呵。 星期五一大早,吴老拐爷俩乘着一辆三轮车,笑呵呵地来了。周老汉顺手甩去一沓红皮——5000元钱,三桌菜,包括工资,多退少补。吴顺子嬉皮笑脸地接过钱:“周叔,我爹年纪大了,我去买,他帮着摘菜;掌勺呢,还是指望我!”“肥水没流外人田,不管你爷俩咋整。我点点菜,你抓紧办!你爷俩今晚别回家了,住西附楼二楼吧!”周老汉很诚意。 吴顺子开着满载鸡鸭鱼肉以及时令蔬菜的电动三轮车回来时,周老汉正和吴老拐一起忙活,在洗菜池子边,立一把大黄伞遮阳。周老汉自豪地说,这把大黄伞,还是十年前当屠夫卖肉时买的,没用几天,儿子死活不让站街了。卖肉多年,对大黄伞有感情,没舍得送人,就放在家里。梅雨季节,总是拿出来,用上等的桐油漆刷一下,晾干了,包裹好,扛到三楼的健身房里。 星期六一大早,吴顺子就开始洗菜。周老汉凑过来:“大侄子变了哈,很勤快啊!”“嗨,周叔,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啃老的话,俺爹头一倒,我喝西北风去?哦,对了,我昨晚做梦,梦见您老的这把大黄伞断了,拼好菜的凉盘打碎一地,洗好的菜连篮子一起打翻。我被惊醒了,原来,我的两只胳膊交叉着抱在一起,紧紧地压在胸口上。我出了一身冷汗,吓得不轻啊!”周老汉哈哈一笑:“你这小王八蛋,瞎胡诌,胡扯淡!” 吴顺子厨艺不赖,刚刚十点多,原生态绿色食物的香气,就在院子里飘来飘去,诱得人直流口水。鲜花,蛋糕,亲人的笑脸,祝福的话语,陆续塞满周家大院,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万事俱备,只欠周县长的小车优雅而至。 十一点起,周老汉就不停地到院子门口等县长儿子,一等不回来,二等还是不回来。实在急了,就往村口多走几步去迎迎,还是等不来。咋了?昨晚,他还打来电话,尽量赶在十一点到家呢。都过十二点半了,县长儿子还是没露头。迫不得已,周老汉拨通那个唯一记得住的号码——“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马上好好和大侄子县长整两杯酒,上次,我妻弟的表哥的连襟的市政美化工程,不是他,承包不下来!”“我婆家舅舅的姨姐夫的侄子把对方的腿打折了,后来仅仅赔点钱是个意思,人没进去,我得当面谢谢大表弟县长呢!”“我同学的爸爸干了一辈子,都快退休了,也没混个副所长当当,多亏我大伯和他们市局局长打个招呼,今儿借花献佛,我敬大伯县长两杯酒!”想着马上就要见到亲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等得也就不是太着急了。 正午的村庄一片寂静。“嘀呜——嘀呜”“嘀呜——嘀呜”“嘀呜——嘀呜”,由远而近,估摸县长儿子坐的是当公安局长的同学的车,周老汉兴奋起来:“吴顺子,上菜!” 众人闻讯起身,列队相迎。见县长儿子被两个警察押着,周老汉顿时慌了神。后面一辆警车也下来几个人,拿枪的,拿软梯的,那个扛着摄像机的,下车就照,一边小跑,一边照。 “你的儿子涉嫌给高新经济技术开发区黑恶势力当保护伞,我们需要搜查,请你依法配合……”周老汉抖抖索索地签了字,随后被警察架着,直奔东附楼顶的平台。在花池里,搜出一支乌黑的手枪;在花盆里,搜出用高级防水纸裹紧的一包银行卡;在简易杂物间里,搜出一个沉沉的旅行箱。周老汉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捶胸顿足。如此场面,从没见过,吴顺子这回算是开眼界了,手里的锅铲吓得早就落在地上,浑身筛糠似的,一个劲直哆嗦。院子里的人们,刚才还是说说笑笑,瞬间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警车呼啸而去,只听“咔——嚓”“砰——砰”“咣——当”,周老汉循声望去,那把立在水池边的心爱的大黄伞,断了,拼好菜的凉盘打碎一地,洗好的菜连篮子一起打翻。 作者简介:朱天泉,河南省信阳市固始县小说学会副会长。在《中国纪检监察报》《中国青年报》《奔流》等多家报刊杂志发表稿件多篇,多篇文章在全国征文大赛中获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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