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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光响亮

 深圳文学 2020-07-17

导语

耳光打得很重很响亮,像当年韩甲打他岳父姜书记一样...

原题:《耳光响亮》 |  短篇小说

作者:丁爱敏

01

1967年,韩甲25岁,进到市齿轮厂当了光荣的工人。

2014年,韩甲72岁,是以安置拆迁户闻名的丽景小区里一名左腿有残疾的老人。

韩甲的老伴,当年齿轮厂档案管理员几年前患癌症去世,两个儿子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哈尔滨工作,韩甲靠退休金过着独居生活。

小区里的住户来自市内各个角落,互不熟悉,因此,在人们眼里,韩甲除了一歪一歪的走路姿势以外,普通得和为数众多的老年人一样,没有任何值得特意说道之处,人们甚至都没有兴趣正视他。但是,自从韩甲一位同龄工友老孙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来到了丽景小区之后,韩甲这个名字陡然间被罩上了一层特殊的光晕。

老孙的孙女嫁到了丽景小区,并且生了孩子,老孙身体还很强壮,便主动要求为孙女看护孩子,于是便有了经常在楼下和其他老人聊天的机会,也因此遇到了韩甲。

韩甲发现小区里有了熟人之后,忽然间蒸发了。后来,丽景小区的住户们才知道他是在一天夜里搬走的。几个阅历丰富或做过领导或做过老板或做过学问的老人不约而同地感觉韩甲的搬走和老孙的到来之间一定具有着必然的联系——据说韩甲在小区门口和老孙相见时的表情非常不自然,只匆匆说了三两句话就钻进了楼道里,而老孙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了分明蔑视的神色。原本无所事事的老人们便趁老孙抱孩子下楼的时候真诚地询问其中的缘故。已经和这些老人相处得比较融洽,老孙非常爽快地满足了众人的要求。

02

那个人哪!老孙抱着孩子,无论语气还是神情倾向性不言自明。

韩甲刚进齿轮厂的时候身体健康,无明显不良嗜好,基本上能够做到按时上班按时下班,也还算是个好孩子。1967年5月,也就是在他上班满5个月的时候,爱上了厂办档案员姜丽。姜丽皮肤白净,挺招男青工喜欢,韩甲能说会道,天生懂得怎样讨好女孩子,经常跑到档案室里给整天对着死气沉沉一堆档案盒子发呆的姜丽讲笑话。偏偏姜丽是个特别爱听笑话的姑娘,除了韩甲,别的男青工谁也没有办法走进她的心里。不久,她在接受了韩甲送的一套《毛选》后,正式和他谈起了恋爱。姜丽的父亲、齿轮厂党委书记老姜却明确反对韩甲做他家的女婿,理由是韩甲文化程度低,小学只念了四年。这就给韩甲追求姜丽造成了相当大的困难,好在姜丽对他死心塌地,以绝食对抗父亲取得了一定效果,姜书记暂且退了一步,告诉女儿可以和韩甲交往,但没有他的同意坚决不能结婚。事实上,韩甲那时每时每刻都盼着和姜丽结婚,每迟延一天就如同度过一年,怎奈胳膊拗不过大腿,姜书记领导的权势加上父亲的威严使韩甲的婚期无期限拖延下去。

5个月后的一天,发生了一件令姜书记不得不转变思想的事情。那天晚上,姜丽独自一人到公园旁边的小树林里和韩甲约会,就在韩甲到来前几分钟,一个男青年强行把姜丽按倒在了刚下过雨的潮湿的地上……之后,韩甲默然无语地敲开了姜书记家门,把哭成泪人的姜丽送到了他的面前。姜书记通过耐心和女儿沟通,知道在女儿的拼命反抗下最终没有失去宝贵的东西,但毕竟受到了玷污,就像一块白布不小心染上墨水,再怎么洗也不可能不留下污迹。姜书记太明白这件事对他的荣誉和女儿荣誉的重要性了,一旦宣扬开来,没有人会像自己这样相信女儿是清白之身,到那时不要说嫁人就是做人都难了。

姜书记经过思考,果断地把户口薄主动交到了韩甲手上。

1967年11月初,韩甲和姜丽结婚了。

03

半年后,姜书记以组织的名义去探望一名得了白血病即将去世的男青工,答应他特招他妹妹进厂工作。这个意外的好消息给这个被浓重悲痛气氛所笼罩的家庭带来了巨大的惊喜,为了报答姜书记,男青工向他讲述了一个秘密:那个把姜丽强行按倒在小树林地上的坏蛋就是他,而他这样做是受了韩甲的指使,韩甲给了他三盒香烟……

姜书记明白自己这个老革命阴沟里翻了船,也为韩甲的卑劣行为气愤异常,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只得默默接受了事实——他总不能让女儿去和韩甲离婚,不仅不能离婚而且还不能告诉女儿,他实在不想给女儿平静的生活里凭空掀起巨浪,那样对女儿未免太残酷了。

这件事不胫而走,齿轮厂老孙(当年的小孙)和许多人都知道了韩甲是一个灵魂肮脏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的人。然而,大家来不及过多腹诽、谴责韩甲,无产阶级大革命的熊熊烈火就以不可阻挡之势烧毁了齿轮厂固有的一切秩序,韩甲在厂里贴出了第一张打倒当权派的大字报,继而成了齿轮厂“造反派”头目,以革命的名义开始向以姜书记为核心的厂党委夺起权来。在韩甲带领手下“造反派”冲进姜书记家之前,有人还满怀善意地提醒着了一身绿军装、袖子高高挽起的韩甲不要忘记老姜头是他的岳丈。韩甲用喊叫的口气教训那个不成熟的同志:毛主席他老人家能把自己的儿子送到抗美援朝战场上,我为什么不能大义灭亲呢?今天就是革命考验我的时候!

韩甲带人闯进了姜书记家,革命行动给了他理直气壮报复姜书记的机会——姜书记辩解自己无限忠诚党的时候,韩甲一个大耳光结结实实打在了姜书记的脸上,直接把他打翻在墙角。随后,姜书记成了扫厕所的工人,韩甲当上了齿轮厂革委会主任。随后,韩甲亲自主持了好几场批斗姜书记的群众大会,把当初姜书记阻止他和姜丽谈恋爱时淤积的怒火喷发得干干净净。

姜书记扫了三年厕所后抑郁而终。韩甲整整当了十年革委会主任,这期间,他的权力在齿轮厂里达到了顶峰,简直呼风唤雨,他像一只疯狂的陀螺一样旋转着,在振聋发聩的口号声中和不断膨胀的私欲中度过着每一天。十年里,他唯一能够回归到正常人性和生活的表现就是对姜丽很好,他一直爱着这个给他生下了两个儿子的前档案员。姜丽作为一个柔弱的女人,根本无力也无胆量阻止韩甲采取的任何革命行动,包括对他父亲的批斗和伤害……

1975年年底,齿轮厂发生了一件严重伤害革命战士的政治事件:某天晚上,韩甲刚刚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一根木棒准确而刁很地砸在了他的左腿上,造成粉碎性骨折,被送到医院后,医生一心闹革命,无意为他认真治疗,本不该残疾的左腿严重残疾了。终究没有追查出打坏韩甲左腿的人是谁,这个秘密一直到今天都无从解开。

1976年10月以后,国家政治生活逐渐恢复正常,韩甲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这个显赫一时的权力人物接过了岳丈当年留下的工具,成了打扫厕所的清洁工,1980年后转岗做门卫,在全厂几百双鄙视的目光中捱到2002年,60周岁正式退休,从此不知所踪,没想到他住到了丽景小区,又没想到他如此迅速地搬离了。

韩甲的历史就这样被知情者老孙讲述完了。

04

哦,这个人哪——哦——

所有老人们都这样意味深长地说。之后,他们各自带着秘密被揭开后不过如此的感觉各自回了家。

这件事过后,韩甲在丽景小区里几乎没有人再被提起,等不久老孙突发心脏病去世就更没有人对韩甲这个名字产生丝毫兴趣了。

但是不能说韩甲的故事就结束了。真的没有结束。

韩甲自从退休后就一直过着远离熟人的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熟悉了平平淡淡的日子,而且过得还算不错:送两个儿子上大学,给他们找工作、成家;悉心照顾瘫痪在床十多年的姜丽,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尽到了,一个丈夫该做的事情也都做到了。可以说,这些年来,他太正常了,当年的闹剧已经像报废的胶片一样被一把无形的扫帚扫到岁月深处去了。

在这里要特意说说韩甲突然从丽景小区蒸发的事情。现实的原因是这样的:韩甲在丽景小区邂逅老孙确实有些尴尬,他也确实在旧日工友面前自惭形秽,但这不是他搬家的动因。就在他和老孙见面的当天夜里,韩甲接到在北京工作的大儿子打来的电话,说是要趁现在房价相对平稳的时机在北三环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将来也好接他过来颐养天年。这也正是韩甲期望的事情。大儿子说房子已经看好了,但手头还缺40万元,让韩甲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凑齐。韩甲手里根本没有40万元,但为了儿子,决定卖掉丽景小区这套房子,搬到市郊去。他在市郊还有一套当年姜书记留下来的平房,虽然老旧些,但居住还是没有问题的。于是,韩甲通过中介用最快的速度以55万元的价格卖掉了丽景小区的房子,由于买家催促尽快搬家,他就让一个有中型货车的亲戚在一天夜里帮他把家搬到了市郊平房。

韩甲搬家后,只想依然平平静静过日子,但是他已经没法子平静了。远在哈尔滨的二儿子媳妇得知韩甲给了大哥那么大一笔钱之后非常生气,命令老公一个电话打到韩甲手机上,说做生意开美容店缺流动资金,需要30万。韩甲感觉自己理亏,不敢开罪二儿媳,紧忙说给钱给钱,接到电话的第二天就通过银行把卖房子剩下的15万元和自己的日常积蓄5万元总共20万元打给了二儿子。实指望二儿媳妇见好就收,没想到二儿媳妇话说得很死:半个月内收不到那10万元,以后过年再不回去,孙子一根毛毛也别想见着。

韩甲顿时焦头烂额了,他再无能力拿出10万元了,积蓄差不多已经光了,平房不可能再变现了,要想满足二儿媳妇,只有去抢银行——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就是真的去抢银行也力不从心了……

7:00,满脸愁云的韩甲去街上买早点。他一歪一歪地慢慢行走着,突然感觉心跳似乎偷停了足有四五秒钟,眼头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韩甲使劲喘息了几口,正要爬将起来,吱嘎一声,一辆轿车稳稳停了下来,车头距他身子最多两拳距离。随即,西装革履、阳光帅气的小伙子方阳从车上下来,走到韩甲身边,俯下身,见韩甲大睁着眼睛,便语气轻柔地问,大爷,您没事儿吧?能站起来吗?

方阳说着,张开胳膊要搀扶韩甲站起来。韩甲扫了一眼那辆轿车宝马标志,沉下身子,拒绝站起来,两只手使劲抓住方阳的一只手,强硬地说,撞了人想跑?没门儿!你得赔我!

在区政府某部门任公务员的方阳一时间懵了,他怀疑面前的老人神志不太清醒,谅解地说,大爷,您家人在附近吗……

少废话,赔我!方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韩甲打断了,有钱人就可以随便撞人吗?撞了人想跑,还讲不讲天理良心?

韩甲说话时怒气冲冲的神情和清晰的逻辑明白无误地告诉方阳,管闲事落下不是了,而且一定会很麻烦。但他马上也愤怒起来,使劲抽开被韩甲紧紧握住的手,大声说,搞清楚好不,你自己跌倒的,我好心好意停下车关心你,根本没有碰到你,怎么说我撞了你呢?

就是你撞的我,你不撞我我怎么倒下了?就是你撞的我!韩甲双手迅速拉住方阳西服的下摆,依然强横,每一个字都像石块一样砸向方阳。

你自己跌倒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老人家,知道吗?方阳大声冲韩甲叫喊着,辩解着。此刻,他真后悔停车做传说中的热心人,这不就是农夫和蛇的现代版吗?烧香引鬼,撞邪了!

尽管气愤,但方阳打定注意,决不会给这个老家伙一毛钱,因为自己和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你放开我衣服,不放开我打110了!方阳怒视着韩甲,不无威胁地说。

韩甲咧开嘴笑起来,说,警察来了才好呢,警察肯定讲道理!

方阳没有打110,不是因为他的“爱疯”5放在宝马车里,而是韩甲无赖的语气倒逼他冷静加理智起来:这条路上没有摄像头,对方是个老年人,自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没有过错,警察来后要走一系列法律程序,即便警察最后能够还自己清白,但也得需要若干天,这期间消息肯定会传到单位,就自己所在的那个无风都能刮起三尺浪的地方,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是无辜的……因此,不惊动警察是上策,但是也不能平白无故被人讹诈,那样方阳也是不能接受的。

大爷,咱们先去医院,怎么样?到了医院我会把我手机号和工作单位告诉你的。这样行不?情急之下,方阳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缓冲,既避免矛盾升级又能使对方接受。

韩甲果然没有反对,他知道不可能立刻达到目的,但只要对方走不脱,自己就能把控整个事件。

韩甲被方阳送到了医院,经过体检,他身上除了左腿陈旧性骨折之外没有任何外伤,肺部CT和头部CT也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病变,但是韩甲执意说自己头晕得很,医生出于对病人负责,收他住院观察治疗。韩甲在方阳替他交了5000元押金并且留下了手机号码、单位名称后准许他暂时离开。

回到单位的方阳越想越觉得不能纵容韩甲,不仅不能再为他花钱,而且还要想办法让他承认错误,还自己应该得到的公道。没等方阳想出法子,韩甲的律师王小林出现了。

为了不惊动同事,方阳投鼠忌器地约律师王小林在一家茶馆见面会谈。王小林开门见山地告诉方阳,韩甲要求赔偿人民币5万元。

5万元!方阳震惊得跳起来,几乎失去理智地大喊起来,我凭什么给他这么多钱?我做错什么了?

王小林不带感情色彩地质问方阳,人是你送到医院的,这是事实吗?

是事实。

你为什么送他去医院?据我所知你们没有任何亲属关系,彼此更不认识。

我见他那么大年纪倒在地上,就想做回好事,搀扶他起来,他硬是诬赖我撞了他。我把他送进医院还为他垫付了医疗费,完全是出于公益人道角度考虑的!

有证据证明你没有撞他吗?

没有。目前没有。

有证人证明你没有撞他吗?

没有……目前没有。

你既然没有撞他,那为什么还下车去搀扶他呢?据我了解,当时那条路上过往的司机不止你一个,为什么别人没有去搀扶他而仅仅你去搀扶了呢?

我和你说过了,我是出于好心……

你强调的只是道德层面的事情,我要听的是法律层面的证据。我是律师,对道德不感兴趣!

那他有证据证明是我撞了他吗?

你在肇事现场,他指认了你撞了他,而且你把他送到了医院,形成了特定关系,所以你得承担后果。

你认为我撞了他?

你没有证据为自己免责,我劝你认真对待我当事人提出的赔偿问题,这样对你们双方都有好处!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我说的都是自认为应该说的话,你要冷静,冲动没有用,别忘了你还是国家公务员。

我没有过错,不会赔他一毛钱!

这就是你最终的态度?

对,是我最终也是最坚决的态度!

既然如此,我的当事人只好起诉你了,在起诉的同时或者之前保留通过网络等媒体向社会上发布相关消息的权利。

你们随便……等等,能不能不炒作?

这取决于你的态度!

会谈的结果是律师王小林把名片留给了方阳的同时给了他24小时的考虑期限,然后微笑着离开了茶楼。

05

方阳无比懊丧地呆坐在沙发上一口接一口地喝茶。他知道自己被那个和自己同龄的年轻律师点中了死穴。他不能让这件事传播到网上去,这比警察介入还要麻烦一百倍,一旦上网,“公务员撞倒老人不赔偿”这个敏感的话题不知会招来多少网民拍砖吐槽,谁管你真冤枉还是假冤枉?他太了解网民了!领导知道后肯定会对他产生坏印象,谁管你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影响了单位形象就是大事,就得承担责任,就得接受能够想到或者想不到的严重后果,这一点就如同洗澡必须得脱光衣服一样毫无悬念可言……还有一件事情肯定会糟糕透顶,那就是他的爱情之花会就此凋谢。方阳的未婚妻谢丹丹,一家大型外企的行政主管,漂亮可人,两个人谈了三年恋爱,彼此爱得一塌糊涂。谢丹丹的父母都是省里高级知识分子,典型的书香家庭,历来看不起官场之人,因此一直不赞成女儿下嫁给公务员。方阳渴望仕途上有所发展,有时不可避免地拍拍领导的马屁、给有用的人办点儿私事、给大小领导送送礼拉拉关系,如此种种。这些在一部分人眼里的优点到了谢丹丹父母那里全是俗气不堪的缺点,但终究还没有被他们上升到人品层面上,因此没有被强行禁止和他们女儿谈恋爱。纯粹的知识分子最鄙视卑劣小人,如果谢丹丹父母从网上得知准女婿撞了老人拒绝赔偿一定会认定他品行败坏,一定断然拒绝女儿和他交往。这也是没有什么悬念的。方阳不可能失去谢丹丹这个好女孩,如果他们因此分手,他的生活也一定暗淡无光……

方阳愁闷到了崩溃的边缘。

因为一个老头失去领导同事的信任,值得吗?因为一个老头失去仕途值得吗?因为一个老头失去爱情,值得吗?

因为一个老头出卖良心,应该吗?因为一个老头失去做人的底线,应该吗?因为一个老头向人性恶屈膝,应该吗?

方阳在心中反反复复这样问着自己,那六个问号仿佛六把锋利的镰刀,不停地刈割着他的每一寸皮肤,直到他体无完肤鲜血淋漓,尽管这样,他还是举棋不定,迷惘得不知去往何方,或者说何方才能使他心灵得到休憩。

他想到了谢丹丹。

谢丹丹接到方阳的电话后火速赶到了他的身边。方阳一见到谢丹丹就委屈得痛哭起来,谢丹丹紧紧抱住他,温存地听他讲完了事情的经过。

谢丹丹坚决相信方阳没有撞人,但证据这个词却像一个冷冰冰的黑洞把他们生生吞了下去,而且把他们连皮带骨头嚼得稀烂。

经过3个小时的痛苦抉择,外企行政白领谢丹丹最后替方阳做出决定:用金钱置换爱情!也就是说,为了不把方阳所谓撞人的事情发布到包括网络在内的所有媒体上,免得谢丹丹的父母误解方阳影响恋爱,他们情愿答应韩甲的条件,赔偿5万元!

方阳拨通了律师王小林的手机,王小林对方阳的选择很高兴,说马上和当事人联系和解事宜。

方阳和谢丹丹认为事情应该会马上云开雾散了,万万没想到,王小林在电话里说他的当事人韩甲反悔了,赔偿金额由5万元猛增到10万元,理由是方阳态度不好,丧失了可以从轻赔偿的机会。对这个令人愤怒、悲凉的变化,连王小林都觉得过分了,这就是他仅电话通知方阳而没有亲自去见他的原因。现在,王小林开始怀疑韩甲是不是真的被方阳开车撞了,但是他也没有任何证据。他内心希望方阳拒绝这么高的赔偿,先前5万元赔偿金额已经有些离谱了,如果方阳拒绝,他会尽量帮助他说服韩甲降低赔偿额度的。

两个小时后,律师王小林接到了方阳的电话,但和他通话的是一个年轻温润的女性。女性对王小林说,她是方阳的未婚妻谢丹丹,她代表方阳通知他,他们接受韩甲10万元的赔偿,他们不是穷人,有充足的支付能力,条件是把这件事彻底压下来。

王小林立刻代替韩甲答应了谢丹丹,在收线前几秒钟,他问了一句和案情无关的话:方阳呢?他怎么样?

谢谢你关心他。谢丹丹轻轻说完这句话就收了线。王小林握着手机,眼里突然有了泪水。

作为律师,王小林成功代理了韩甲被撞赔偿一案,他把10万元钱交给韩甲后,淡淡说了一句话:钱你拿到手了,多多保重吧!

王小林在律师事务所办公室里给方阳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你了,我没想到一个老人能够贪婪到这种地步。

很快,方阳回了信息:你没必要自责。我损失了钱,抱得了美人归,祝我新婚快乐吧。

韩甲把10万元钱打到二儿子的卡上后,从银行里出来,照例一歪一歪地慢慢行走在街上,心里有了一种当年穿着绿军装冲进岳父姜书记家里狠狠打他嘴巴的快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一个月后的一个早晨,韩甲以买早点为名走出家门,在路上被一辆红色轿车撞倒了,司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东北小姑娘。东北小姑娘跳下车来,指责韩甲故意碰瓷,韩甲要小姑娘拿出没有撞他的证据,并且提出5万元赔偿。东北小姑娘扬起白藕般的玉臂,霸气十足地狠狠打了韩甲一个大耳光,脆声喝问:老犊子,你妈逼有证据证明姑奶奶打你了吗?

06

耳光打得很重很响亮,像当年韩甲打他岳父姜书记一样。韩甲明智地逃回了家。

又过了一个月,那条路上装起了许多个摄像头。摄像头全部装完的第二天夜里,韩甲乘坐高铁去了北京大儿子家,从这个城市蒸发了。

方阳每天都开着宝马车从那条路上驶过,每次经过他搀扶韩甲那个地方时,他都情不自禁地轻轻苦笑一下,使劲响一声喇叭……


 作者:丁爱敏,男,1972年6月出生于秦皇岛市昌黎县,1999年7月毕业于廊坊师专作家班,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散文》、《青春》、《草原》、《故事会》、《短篇小说》、《佛山文艺》等期刊发表文学作品近百万字,出版《破绽》、《绝境》、《奸细》等长篇小说7部,创作的22集电视连续剧《危情代价》、46集首部立体电视连续剧《吴承恩与西游记》、电影《青木川传奇》等剧本被拍摄并播映,曾于2010年6月获第三界中国戏剧奖·曹禺剧本奖河北省选拔赛一等奖。现在秦皇岛市广播电视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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