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烀红薯 | 笑海

 深圳文学 2020-07-17

在我眼里,

它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珍贵...

01

大雪前,乡下的亲戚给我们送来了他自己种的半蛇皮袋红薯。亲戚离开后,我把浑圆、饱满、粉嘟嘟的红薯晾于阳台一角,岂料半个余月过去了,竟一直没吃它。休假日,喜好做饭的我自告奋勇,围裙一系,从容上阵,从袋子内随手捡了枚红薯,去根,洗净,再削皮,对开切成四瓣,放进电饭煲里的米上烀。揭开饭锅盛饭时,黄橙橙的红薯香气随着袅袅蒸汽吸入鼻翼,人倏然为之一振。那是熟稔的气息,那是久违的滋味。细嚼慢品着酥软甜糯又香气扑鼻的红薯,往昔旧事不禁映现出来。

02

我小时候,家里常吃红薯,每年几乎从深秋开始吃起,一整个冬季都不会停歇,甚至还要延续吃至开春。物质匮乏的年代,什么都需凭证凭票,计划供应的那点口粮,简直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吃。活人岂能被尿憋死。于是,用红薯来弥补主食的不足。家乡宜兴西南是丘陵山区,如同个偌大的天然宝库,种什么长什么,肥沃的山丘上、田埂边、沟渠旁,乃至家前屋后的空地里,到处都栽满了一垄垄、一畦畦绿叶婆娑的红薯。霜降过后,熟透的红薯纷纷滚上了餐桌,滚进了我们的肚子。山农们红薯种得多,自己吃不了,多余的就拿到集市上出售。像我们这种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城镇老居民,没地可种,自然只能花钱买了吃。

那时家里是用土灶头烧饭做菜,烧的是硬柴禾。秋冬时节,父母亲总习惯在做饭前,准备好几枚红薯,去掉根须,汏洗清爽,小的就整个儿,大的则剖开,放到饭锅内烀了给我们吃。偶尔也会在饭烧得即将快好时,在灶膛的余火内埋入数个中等的红薯,待火熄灭时,红薯也烀熟了。这样烀出来的红薯表皮微焦,香气诱人,糖汁外溢,肉甚酥甜,我们姊妹几个常争先恐后地抢着吃。

03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读小学三年级。那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寒冷,傍晚放学时,天空飘起了棉絮般的雪花,行走在呼啸的朔风里,我冻得瑟瑟发抖,手脚都有些麻疼。母亲见我缩着脖子回家时头发上、肩膀上沾满了积雪,好不心疼,取过我背着的书包,便为我拍掸雪花。尔后,母亲轻盈一转身,从饭锅内拿给我一枚热乎乎的烀红薯,我捧在手掌里捂着,还贴到脸颊上滚了几下,好久都舍不得吃,心里感到分外的暖和与幸福。

五年后,我蜕变为一名初二学生,说起话来像野鸭叫,饭量陡增。那时,每年都得去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暮秋时节,柿子火红,稻谷金黄,满眼丰收景象。按分工,我们那天的“支农”任务是为社员们割稻。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我,弓背弯腰,摆开架势,挥镰割稻。可未经几个回合,我已感觉喉冒青烟,眼闪金星,浑身乏力。原本就缺乏营养,还需孩子干大人活,怎能吃得消?很快,虚脱的我瘫坐在稻田里,近乎晕厥。班主任赵老师见状,如阵风一样奔了过来,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取过军用水壶,喂我喝水。稍顷,赵老师见我慢慢恢复了神志,从随身携带的军用书包里掏出一枚烀红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我说,你是饿成这样的,赶紧吃了。我接过那枚温热的红薯,两行液体不禁从眼眶中奔泻而出。尽管那只是枚值不了几个钱的红薯,可彼时彼刻,在我眼里,它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珍贵,令我感激涕零,铭记至今。

04

旧时光已演绎成历史,新时代正向我们款步走来。而今的我们,早已不用为生存而担忧,为温饱而发愁,红薯也渐逐被其他食物所取代,慢慢淡出了我们的视野。偶尔想吃时,或去超市购上几斤,或到路边的烤红薯摊买一二个解馋。但我依然想吃烀红薯,因为它曾伴我度过了艰难困苦的岁月,我的血脉里流淌着红薯的成分,心里始终保存着对红薯的那份特殊情愫。

 
2017.12.20晚于吴淞江畔



作者简介

褚福海,男,江苏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北方文学》、《散文百家》、《中华文学》、《散文选刊》、《鸭绿江》、《少年文艺》、《海外文摘》、《青年文学家》、《散文诗世界》、《太湖》、《文学港》、《牡丹》、《散文诗》等报刊。出版散文集《掬水闻香》、《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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