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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被抛弃的小狐狸精

 凌霜降 2020-07-18

  文:凌霜降      校对:无畏     图:网络

原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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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山谷的最后一只银狐

一入冬,百合山谷里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白雪覆盖了一切,为数不多的地鼠和昆虫都回到了温暖的地底下,就算我扒开了积雪,也无法挖开被雪冻得特别厚实的泥土找到它们.

但是我饿.

身为百合山谷里最聪明的动物,我应该高瞻远瞩,早早就准备好过冬的食物,然后,整个冬天我都不必离开我温暖的窝.

只是,整个秋天我拼尽了全力,还是只收集到了一些坚果和几只冻死的麻雀.尽管我精打细算,那点食物,在百合山谷的第一场大雪过去后,也已经消耗殆尽了.

为了不成为一只饿死在自己窝里的狐狸.我只好冒着风雪出来了.

空旷的百合山谷除了白茫茫的大雪一无所有.我伸出我的爪子,轻轻地抚过一个巨大的树桩,我看到有一颗水珠从我的眼睛里落下,滴在树桩上,很快变成了一棵冰冷的水结晶。

我就是在这棵树的树洞里出生的.那时候,我还不是百合山谷里的最后一只狐狸。我第一次从树洞里出来看外面的世界的时候,百合山谷里的百合花开得美极了,我有好些同伴在百合花丛里嬉戏。百合清新而幽雅的香气钻进我的雪白的毛发也钻进我的鼻孔里,让我觉得幸福得有点儿眩晕。爸爸妈妈那天对我和哥哥说:你要记住这棵树。这是你的家,你的故乡,你的灵魂所在。

我当然记住了。但是,我的家,我的故乡,我的灵魂所在地,现在,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树桩,一个空旷而贫瘠的山谷了。

爸爸妈妈也说过:不要离开百合山谷。外面很危险。

但是,今天,被饥饿所逼迫着,我还是头也不回地朝百合山谷的出口走了过去。

从我的家走出山谷,我整整走了一天。我希望沿途能发现一片树林,一点食物。但是没有。

偌大的百合山谷现在只不过是一处荒凉的峡谷,因为树木大量被砍伐,百合根也被人们大量挖掉,几场洪水与泥石之后,百合山谷再也不是那个林木葱郁百合花开的美丽山谷了。

当我的面前出现一条平坦而刚硬的大路的时候,我已经又累又饿得随时都要晕倒了。

我听路过的鸟类们提起过这样的路。这样的路叫柏油公路。有柏油公路的地方,就一定有人类。有人类的地方,一般都有食物。他们拥有很多的食物也非常的浪费,常常有很多的食物被丢弃在垃圾堆里烂掉或者烧掉。

我想穿过公路到对面那片林子里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食物。我大概实在是太累太虚弱了。而且,那个尖叫着飞驰过来的叫做汽车的巨大机器也足够恐怖。

我不知道自己是会晕倒还是会直接死去。我只知道,我最后的姿势,一定是拚尽全力地奔向树木的姿势。

最后的意识里,好像有人类向我走过来了。

我想,我完蛋了。

我梦见了爸爸妈妈,他们叫我快跑。但我饿得没有力气迈开腿。我还梦见成为了一件衣服的毛领子的叔叔,还有成为了一条围巾的姨妈。

我还梦见了猎人和伐木工人,他们用手里的枪刀猎杀百合山谷里的动物,用机器砍尽了百合山谷的大树,他们还挖走了百合的根。我梦到了爸爸妈妈还是在饥饿与枪口的逼迫下丢了性命。还有我的哥哥,那时候他还小,那个抓他的人说,要把他拿回去,给他的女儿当宠物。

鸟类们说,人类是很不忠贞的动物。他们有可能一开始的时候很喜欢宠物,但是,大多数宠物到后来都被遗弃了。

我希望我的哥哥还活着。那样,我就不会觉得自己是这么的孤单了。

但那样的前提是,我也还活着。

“好可爱呀。这毛真白。像雪花一样呢。爸爸,这是什么动物?”

“刚才查了资料,这是一只银狐。居然还有野生的幸存者。大部分报道都说绝迹了呢。”

人类的声音在离我很近的距离响起,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太好了!

我的高兴没有持续多久,我很快发现我此刻在人类生存的环境里。刚才说话的,是一对父女。我紧紧闭着眼睛假装仍未醒转。我没忘记爸爸的话,他说人类很可怕。

我被一对到乡下游玩的父女带到了人类的城市里。

我必须想办法逃跑。即使我饿得走不动路。那个叫做清婉的女孩给了我食物。一块闻起来非常诱惑的鸡肉。

我抵抗了诱惑,没有吃。我们的邻居一家,他们聪明地逃过了所有的刀枪,最后却因为饥饿吃了人类的有毒食物葬送了性命。

幸运的是,大概是因为我饿得奄奄一息,所以他们没有把我锁进笼子里。等他们全都睡着之后,我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开始了我的逃亡之旅。

然后,我发现了一个令我绝望的事实:门窗关得非常紧,即使我悄悄地学了人类开门关门的动作,但我依旧无法打开它们。还有就是,窗户外,是光滑的玻璃和墙壁,而且非常高。比百合山谷最陡峭最险峻的悬崖还要高,那种高度,除非我有鸟儿的翅膀,否则,不可能掉下去后还能活着。

看来我得另想办法。

第二天,女孩清婉决定带我去看兽医。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吃,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太好了!只要离开这间人类的屋子,我可以实施逃跑回百合山谷的计划了。

但是,出门的时候,在大人的坚持下,我被装进了一只有锁的铁笼子里。那只锁喀的一声锁上的时候,像一块石头打在了我的心脏上:我要怎么挣脱那只锁呢?

我得先吃点东西。

在车上,清婉打开了一包零食,她喀哧喀哧地吃着,也塞了几块进笼子里。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我想如果她晕倒,我就不吃。她如果一直没事,我就吃。

她一直没有晕倒。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味道很怪。但是,没有毒就好。

“野生的不吃东西很正常呀。它们对我们都怀有戒心。打个营养液,还有打个防疫针。野生动物身上病菌很多。一旦传染给人很麻烦的!”那个医生看起来很有经验地扯扯我的四肢掰掰我的嘴。

要我说,你们人类的毛病才多呢。杀死了动物,砍光了树,连百合的根都要挖掉!

我在打针时实施了我的计划,我一蹦而起,先用爪子蹬了那个医生,借着力跳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然后迅速朝门冲了过去!

我失败了。

狡猾的人类,竟然发明了一种叫做玻璃的透明的门。我看着根本没有门,结果一头撞过去,把自己撞晕了。

以后谁再跟我说我们狐狸是最狡猾的动物我跟谁急!还有比人类更狡猾的动物吗?

我头顶着一个晕眩的大包,被打了什么营养针防疫针,被装进笼子里再次带回了女孩的家。

女孩清婉跟我说:“我们做朋友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相信她。但是,我接受她吃过的食物。她非常开心地和她的朋友打电话:“告诉你,我也有一只银狐了!绝对比你那只还漂亮!绝对的!”

我是我自己。我不是任何人类的宠物。虽然我因为饥饿暂时离开了,但我属于百合山谷。我要在百合山谷里,等树重新从土地里长出来高耸入云霄,等百合花芬芳地开满了山坡,等动物们都回到故乡。

我不会放弃我的逃跑计划的。

我失败了很多次。

藏在清婉的书包里,被发现了。

藏在清婉妈妈的手提包里,被发现了。

藏在清婉爸爸的棉衣帽子里,被发现了。

藏在清婉奶奶的购物袋里,被发现了。

他们每次开门的时候,都试图窜出门去。都没有成功。

人类的一家人开始嘲笑我,他们叫我想逃跑的小狐狸。他们每天出门前都会确认我被锁在笼子里。他们说外面的世界不允许动物乱跑。

太可笑了。难道人类不是动物吗?为什么人类就能自由出入随便乱跑,我们就要被关在笼子里?

跟狡猾的人类是不可能讲道理的。我得先让他们对我没有戒心。我要让他们觉得我放弃了我的逃跑计划。

我开始吃完饭后就回笼子睡觉,要么就在沙发上陪奶奶看电视。不管他们之中的谁出门,我傲娇地看也不看一眼那个我极度向往的大门。

清婉说:“小狐狸,你这是答应要成为我的宠物了吗?”

清婉的爸爸说:“这些年环境破坏得太严重了,野生动物在野外生活得很辛苦,所以也愿意跟人一起生活了。我记得我小时候捉到的野生松鼠,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呆在笼子里。”

听听,人类的思维就是可笑。我们本来是自由的,你捉了我们就是已经伤害我们了,难道还要我们感恩戴德地听你们的话吗?

当然,我是不会表面反抗他们的。因为只有这样,清婉才会独自带我出门,我才有逃跑的机会。

这一天,终于在清婉的一个据说也有一只银狐做宠物的同学过生日的时候到来了。

清婉要带我去那个同学的家,一处位于郊外湖边的别墅参加那个生日派对!

郊外!湖边!有湖就会有河!有河就能沿着河找到回百合山谷的路!

我几乎要掩饰不住我内心的兴奋了!

10

清婉的爸爸不同意清婉带我去参加生日会。理由是我是野生动物,怕我忽然兽性大发咬伤了孩子们就不好交代了。

清婉失望得都快哭了。

我也是。

清婉出门之前,我爬进她满是白色毛毛的羽绒服帽子里,清婉发现了我,她居然对我调皮地笑了笑,给我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

直到出了电梯上了地铁,我才松了一口气。拜我雪白的皮毛所赐,一路上,竟然没有人发现清婉白色的羽绒帽兜里,趴着一只想逃跑的小银狐。

我一路上盘算着我的逃跑计划,如何趁人多溜到花园,如何穿过花园不被人发现。如何钻出铁门或者栅栏,如何根据嗅觉找到湖,找到湖后也许还能抓点小鱼或者小虾。这么久以来成天跟着清婉吃人类的怪味食物我也是够了。

我绝对没有想到的是,我会在这个生日会上重遇了我的哥哥。

11

没错。我有一个哥哥,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人类抓走了。

没错,清婉说过,她有一个同学,也有一只银狐宠物。

但我从来没有把那只宠物和我的哥哥联系在一起过。而且,我的哥哥,从小就比我聪明比我厉害学什么都比我快比我强壮的哥哥,为什么会穿着一件用人类布料做的粉红色花边小裙子被一个女孩抱在怀里?

更令我震惊的是,那个女孩叫我哥哥跳舞他就跳舞,叫他点头就点头,叫他去拿蜡烛他居然也去拿!简直就是千依百顺。宾客们对我哥哥的表演报以热烈的掌声,包括清婉。

好不容易,当人们终于把我和哥哥都放进了一个铺着奢华柔软的毯子的篮子里时,我终于有了单独跟我哥哥说话的机会:“哥,是我,你还认得我吗?”

我哥看了我一眼,他说:“认得。既然你也来了人类的世界,就要遵守他们的规则。别说话,别破坏,会受到他们的惩罚的。”他向我伸出了他的手,他原本锋利的爪子的地方,爪子已经被拔掉,只剩一个个结痂的伤疤了。他说他的尖牙也被拔掉了。刚来到人类世界的时候——他很慌张也很害怕,又抓人又咬人,所以,就变成了这样。

我哥说话的时候,语气挺平静的。但我差点儿哭了出来。我哽咽着对他说了我的逃跑计划,我请求他和我一起走。

12

我哥良久地看着我,他的眼睛非常漂亮,充满了温暖与悲伤。他看了我很久,站了起来,让我跟他走。

我非常高兴。我以为他答应和我一起逃跑了。我跟着他,顺利地避开了人群,穿过了花园的灌木还有玫瑰花圃,他带着我从狗洞里钻了出来,然后穿过三条马路,经过一片槐树林,到达了湖边。

湖非常大,周围都有不少树,还有很多的鸟和野鸭。可是,哥哥说,这个湖原本没有这么大的,但是人类通过人工把它扩大了,周围建了度假村和别墅,并不适合野生动物生存。

我说:“没关系。湖对面的那条小河流,就是从百合山谷流出来的。我认得它。也认得回家的路。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的哥哥摇摇头,大概是因为被拔去了最尖利的两颗牙齿,他笑起来的样子,忧伤极了:“我不走。你自己回去。一路要多保重。记住,坚强不是在悲伤的时候不流眼泪,而是在擦干眼泪后能微笑着面对以后的生活。”

“不不不。哥哥你要跟我一起走。也许这个世界上的银狐,就只剩下你和我了!”我几乎要哭出来了。可是,我哥仍然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朝那处人声鼎沸地开着生日会的别墅走去了。

我哭着叫了好几声哥哥,可他依然没有回头。我悲伤地嚎叫了一声,终于还是朝着湖对面的小河流跑了过去。

13

我怨恨我的哥哥没有跟我一起走吗?

是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一边跑一边哭一边责怪。

但是,后来,我想通了。哥哥他和我不一样了。我还有爪子和尖牙,我还有在不断恶劣的环境里学习到的生存技能。而他,已经成为一只宠物了。他说,坚强不是在悲伤的时候不流眼泪,而是在擦干眼泪后能微笑着面对以后的生活。我想,他会点头会跳舞会翻跟头会听人类的指挥,也是他在他的环境里,所学会的生存技能。只愿他往后,一直都能得到人类的善待。

我回到了百合山谷了吗?

当然。

我独自,沿着小溪沿着河流,提心吊胆地避开人类,小心翼翼又快速敏捷地捕捉鱼虾与昆虫为食,走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生机勃勃现在却荒凉破败的百合山谷。

踏入百合山谷的那一刻,空气清新,阳光明媚,我的眼睛有点酸得想流泪:爸爸妈妈,我回家了。哥,我回到家了。百合山谷,我终于回来了!

14

我在温暖的窝里,睡了漫长的一觉。

漫长冬天终于过去了。积雪融化渗入了百合山谷植被裸露的土地,有一些等不及的植物嫩芽已经迫不及待地钻出了地面迎接阳光。我看到了好些百合的幼芽,我还看到我出生的那棵树的树桩旁边,长出了几株桦树松树的幼苗。感谢自然之神,还给我们留着百合山谷的希望。

百合山谷的春天真是有点儿泥泞不堪,但是,没有关系。只要人类不再来,植物会给百合山谷疗伤的。

而我,我发誓我会作为百合山谷的最后一只银狐,永远地守着百合山谷,直到小树长成大树,直到百合又开满了山坡,直到这里再次成为动物们的乐园,直到我怀着回忆永远地闭上了我的眼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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