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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藏书家(三)

 智能人做超人 2020-07-19


【曹寅】有清一代,随着汉满文化的交融,涌现了不少满族藏书家。其中最负盛名的是栋亭曹寅。

曹寅(1658--1712)字子清,号荔轩,又号栋亭。其先世为汉族,自其祖父起为满洲贵族的包衣(奴仆),隶满洲汉军正白旗。父曹玺任江宁织造时,尝於署内手植栋树数株,清绿可爱,因结亭其间,名曰:'栋亭'。母孙氏,为康熙乳母,故曹寅自幼有机会入宫做康熙的伴读,以后又继袭其父为江宁织造。

曹宣好读书,亦好藏书。任江宁织造期间,广泛结交汉族士子,其中不乏藏书名家,如徐乾学、朱彝尊、宋牧仲、王士禎等。曹寅常向他们借抄藏书,尤其是朱彝尊的曝书亭珍秘,曹寅几乎都抄有复本。李文藻《琉璃厂书肆记》:'栋亭掌织造、监政十余年,竭力以事铅斩,又结交朱竹垞、曝书亭之书,栋亭皆钞有副本。以予所见,如《石刻铺叙》、《宋朝能鉴长编纪事本末》、《太平寰宇记》、《春秋经传阙疑》、《三朝北盟会编》、《后汉书年表》、《崇祯长编》诸书,皆钞本;魏鹤山《毛诗要义》、《楼攻媿文集》诸书,皆宋椠本。'当然,投桃报李,互通有无,曹寅亦将自己的藏书借给朱彝尊抄录。叶昌炽《藏书纪事诗》描述说:'绿树芳秾小草齐,楝花亭下一尊携。金风亭长来游日,宋椠传钞满竹西。'曹、朱二人以书会友,遂为莫逆之交,书林传为佳话。

经过长年的努力,曹寅终于藏{去下加草的上部分}古本愈万卷,坐拥书城,悠游栋亭,好不自得。《栋亭诗钞》卷二《和芷园消夏十首》有《曝书》一诗:'十五年间万卷藏,中年方觉曝书忙。遥怜挥汗缤<缤的左部分右加番>处,时有微风送古香。'康熙四十四年(1705),曹寅曾编有《栋子亭书目》四卷,分三十六大类,计著录有藏书三二二七种。有《辽海丛书》本。

《全唐诗》书成后,曹寅有感於音韵对於诗歌创作的重要,乃备辑前人文字音韵之书《大唐益会玉篇》、《大宋重修广韵》、《集韵》、《类篇》、《附释文互注礼部韵略》五种,刻成《栋亭五种》,每书印都印有《栋亭藏本,丙戌九月重刻於扬州使院》印记,以后又刻有《栋亭十二种》以及单行本《隶辨》、《毛诗要义》等。

曹寅殁后不久,曹家因政治和经济等方面的原因被抄家籍没,栋亭藏书亦随之散出。李文藻《琉璃厂书肆记》云:'乾隆己丑五月二十三日……从内城买书数十部,每部都有'栋亭曹印',其上又有'长白敷槎氏堇齐昌龄图书印'。'昌龄即富察昌龄,字敷槎,号堇齐,曹寅外甥。以后孙星衍、丁日昌等都曾收藏过栋亭旧物。

藏书印:

1、栋亭曹氏藏书 2、曹寅

【吴焯】清初钱遵王的《读书敏求记》,作为版本目录学的滥觞而名闻天下,朱彝尊雅赚《读书敏求记》的佚事,书林更是传为美谈。其实,稍晚於此的吴焯的《绣谷薰习录》,叙原委、考异同,翔实有据,足以与《读书每求记》匹敌。

吴焯(1676--1733)字尺凫,清钱塘(今杭州)人。以家有古藤,花开时垂如璎珞,遂构亭名'绣谷'。吴焯好诗,常与当时名流雅集亭下,置洒高会,吟赏不绝。据《杭州府志·文苑》:'吴焯九岁能诗,毛奇龄执手称畏友,康熙四十四年南巡献赋,召试。五十六年奏进所著书。所居瓶花斋聚书万卷,莳花种竹,足不越户外而车辄常满。流连文酒,自抒所学,撰述十余种。'

吴焯又喜聚书,家有瓶花斋,凡宋雕元椠与旧家善本,若饥渴之於饮食,求必犹而后已。吴焯与同郡小山堂赵氏友好,每得一书,彼此抄存。所传抄秘籍,版心恒有'瓶花斋'字样,为得者所宝。吴焯又有精校勘,手自丹黄,每购一书,必兼数本,相互参比,如有考证心得,辄书诸卷首。小山堂赵昱回忆与吴焯的交往时曾说'绣谷藏书颇矜惜,不轻借人,独许予钞,予所藏多绣谷亭本。予偶得善册,先生见之亦必取以勘定。'

焯有二子,长子吴城字敦复,号瓯亭,次子玉墀,字兰陵,号小谷,又号二雨,皆好书。瓶花斋旧藏有宋刻唐人许浑《丁卯集》,当时为人豪夺而去。失书二十年后,吴城竟在北京城东书肆中无意间遇见此书,检阅书册,其父吴焯藏书章宛然简端,不禁狂喜,即以丰价购下。回家后,邀当时名流歌咏以纪其事,吴城又自作长律三首,其中有句云:'纵横私印犹完好,故物归来信宿缘。'吴玉墀好书亦不让父兄。乾隆中重开四库馆,时吴城已殁,玉墀进呈家藏典籍三零五种,其中《四库》收录五十二种,存目一一二种,为此玉墀得到乾隆的表彰,并赐内府初印本《佩文韵府》一部。进呈之书《说文篆韵谱》和吕祖谦《历代制度详说》发还时,还得到了乾隆的亲笔题诗,这对当时藏书家来说,算是十分荣光的事。玉墀又曾备辑其父根据家藏秘籍所撰文字而成《绣谷薰习录》,吴焯为之跋。书稿原为八册,后经、史、子三部六册不知流入何方,集部二册从瞿世瑛清吟阁劫馀散出后归杭州丁氏八千卷楼,始《楚 辞》,终元明诸集,计二一零种,丁氏因为之序;后民国吴昌绶又访得经部易类一册,并集部二册,收入《松鄰丛书》。

瓶花斋藏书散出后多归扬州马氏小玲珑山馆、德清许氏鉴止水斋和同邑汪氏振绮堂。

藏书印:

1、吴焯字尺凫印

2、尺凫

【马氏】清代的扬州为东南地区经济文化之重镇,同时也是两淮盐政中心所在。扬州在盐业经济发达、富商大贾云集的同时又雕板之业兴盛、藏书名家辈出。乾隆三十七年(1772)下诏徵求海内藏书助修《四库全书》;三十九年五月十四日乾隆'上谕'说:'今阅进到各家书目,其最多者为浙江之鲍士恭、范懋柱、汪启淑、两淮之马裕四家。为数五六七百种,皆其累世<去下加异的下部分>藏,子孙克守其业,甚可嘉尚。'此'两淮之马裕',即是扬州小玲珑山馆马氏兄弟马日璐之子。当时,小玲珑山馆马氏以献书七七六部列为全国进书之冠。为此得朝廷赏赐《古今图书集成》一部。

马氏兄弟为安徽祁门人,以业监居扬州。兄曰琯(1688--1755)字秋玉,号嶰谷;弟日璐(1701--1760)字佩兮,号半槎,一作半查。兄弟并称清才,时称'扬州二马'。家有小玲珑山馆,园亭明瑟,而岿然高出者,丛书楼也,迸叠十万卷。'姚世钰《丛书楼铭》:'二君奉母闲居,兄弟自相师友,定省馀暇,间出而兴四方博雅君子稽经诹律,专文字之契好,意垦言下,缺然若惧,恐类於夸多门靡者之所为。'

二马又好结交文士,曾与全祖望、金农、厉鹗等结为'邗江吟社',尤与全祖望交好。马氏藏书楼饮誉东南,得全祖望之助甚多。当时,全祖望往来南北,路过扬州时,常留宿在丛书楼,是时马氏兄弟'必问近来得未见之书几何,其中闻而未得者几何,其有闻而未得者几何',并随即根据全祖望所述记下书目,而后或借抄、或转购,穷年累月,乐此不被。兄弟俩凡得异本,也必出示请全祖望鉴赏,若得全氏论定,即举洒相庆。二马又喜刻书。阮元《淮海英灵集》:'秋玉生平勤学好客,酷爱典籍,有未见书,必重价购之。世人愿见之书,如《经义考》之类,不惜千百金付梓。'又据李斗《杨州画舫录》载:马氏小玲珑山馆常举行诗文洒会,每次诗成即付诸葛亮梨枣。其速度之快,甚於现代出版业,据说'三日内尚可改易重刻,出日遍送城中矣'。小玲珑山馆还刻有《说文》、《玉篇》、《广韵》、《字鉴》及诗文集若干种,又曾为朱彝尊续刻《经义考》后一百二十卷,可算扬州家营出版中重要的一家。

藏书印:

1、马日璐

2、马日璐藏本

【赵氏】祁氏澹生堂之藏散出后,部分书归杭州赵氏小山堂,其实与祁氏还有相当的血缘关系。《藏书纪事诗》:'回首东书旧草堂,深闺流涕对琳琅。'说的就是这段与藏书有关的佳话。

小山堂为赵氏'二林'兄弟藏书楼名。兄赵昱(1689--1747)字功千,号谷林;弟赵信(1701--?)字辰垣,号意林。时人称'二林',兄弟皆好藏书,其母朱氏则是山阴澹生堂祁彪佳的外孙女,祁承<火嶪>的曾外孙女。当年'二林'之父赵汝旭完婚於山阴,婚礼就在祁氏东书堂中进行。时澹生堂藏书尚未散,赵汝旭心里颇欲得祁氏之藏,朱夫人泫然流涕曰:'亦何忍为此言乎?'赵汝旭默然而止。蹉跎四十年后,赵昱过访外家,已是亭圮园荒,只有当年东书堂的'旷亭'二字匾额沿弃存屋角,乃携以归,欲於园中构亭,仍题是额,以志景仰,惜因财力不足而未能建成。兄弟俩敬母之道亦颇染书香之气,每得佳刻,即送母亲年共赏,轮番递进,以为嬉笑。连全祖望也感叹道:'是天伦之乐所稀也。'在他们母亲故世后,二林又将近所得澹生堂之书,则贮而{去下加异的下部分}之,以示不忘母亲的遗爱。

赵氏兄弟爬梳书库,继以三十年之力,声名远扬,四方书贾接踵而至,故所得之书乏宋元旧椠。其间又与宁波范氏天一阁、扬州马氏小玲珑山馆互相传抄,尤其得到同郡绣谷亭吴氏的帮助。绣谷亭吴氏藏书不轻借人,但对赵氏兄弟却当别论,实在也是又一种书缘。小山堂藏书之富,仅以地方志而言,除宋版开禧、宝庆《四明志》而外,明成化以前的各类方志即达千种以上。更难能的是,'二林'不像有些藏书家那样,访得善本,即秘不示人。雍正壬子,杭世骏发现了全祖望家中失窃的宋版宝庆《四明志》,大喜过望,马上写信给赵昱,请他设法筹款赎回该书,赵昱以重金购得是书后,马上命人抄出副本送给全祖望。

赵昱去世后,其书多归扬州马氏小玲珑山馆。

藏书印:

1、小山堂

2、小山堂书画印

【杭世骏】很多学者藏书只是为了学问,学者之藏书与普通藏书家为争奇斫秘而藏有本质的不同。清初浙江杭世骏藏书目的更是明确,一切为了著述,甚至为了续补《金史》而建'补史亭',并把所有相关文献都备聚其间。亦是藏书史上一大佳话。

杭世骏(1696--1733)字大宗,别字堇甫,晚号秦亭老民。清仁和(今杭州)人。乾隆元年(1736)举博学鸿词科,授翰林院编修,曾受命参与校勘《十三经》、《二十四史》。惜大宗学问虽好,於世事却蒙然无知,且为人耿直,常直抒己见。时天下大旱,乾隆特开'阳城马周科'试翰林院诸官,以取'直士'。大宗信以为真,竟直言主张'朝廷用人,宜泯满汉之见',以致乾隆'怒抵其卷於地者再'而被罢官归田。

杭世骏出身贫寒而勤奋好学。年轻时偶尔过访友人馆舍,见异文秘册,即端坐那里默默记下其中要点,用功之勤,可见一斑。王瞿序《道古堂集》曰:'堇浦於学无所不贯,所藏书拥榻积几,不下十万卷。堇浦枕藉其中,目睇手纂,几忘晷夕。'归里以后,杭世骏与里中耆旧及方外之侣结成南屏诗社,潜心於学问著述,同时又与同邑小山堂赵氏、扬州小玲珑山馆马氏交游甚密,互相交流藏书之趣。

杭世骏先世有道古堂藏书楼,但无法满足他的学问要求,为此,他又建起了'补史亭'。大宗曾自作《补史亭记》述其原委:'杭子疏证《北齐书》既毕,越明年,乃补《金史》。先人庀屋,积有馀材,营度后圃,规为小亭。窗楹疏远,高明有融,乃后先世所遗群籍凡有关中州文献者,悉置其处。广榻长几,手自雠温,间有开明,辄下签记。'由於目的不同,杭世骏藏书惟原善本,而不苛求必宋元之版。他在为同邑藏书家汪日桂所作《欣託斋藏书记》中曾论及版本说:'今之挟书以求售者,动称宋刻,不知即宋亦有优劣。有大学本,有漕司本,有临安陈解元书棚本,有建安麻少本,而坊本则尤不可更仆数。《青云梯》、《锦绣段》皆成於临场之学究,而刻於射利之贾坚,皆坊刻也,不谓之宋刻不可也。五十年以前,曾与吴绣谷、赵勿药两君斫斫切究之。'丁申《武林藏书录》评论杭世骏藏书说:'先生以补金朝一史,所聚群籍已盈几堆塌,则其他书之富可知。况两浙经籍,曾经编篡成志,为卷五,为目五十九,为书一万五千有奇。先生自序,洋洋千馀言,夫岂以百宋千元自矜储藏之富者所可比拟哉。'是为中肯之言。

藏书印:

1、杭世骏印

2、堇浦

【卢文弨】清乾隆年间,两浙同时出现了以“抱经”为名的藏书楼,时称东西两“抱经”,其中东抱经为抱经先生卢文弨的“抱经堂”,西抱经则是卢文弨族人卢址的“抱经楼”。

卢文弨(1717--1796)字绍弓,号矶鱼,又号檠斋,晚号弓父。杭州人,乾隆十七年(1752)进士,历官翰林编修、侍读学士,归里后,主讲江浙各书院二十馀年,以经术导士,桃李满天下。

卢文弨以学问名於世,生平喜藏书,又勤於著述,精於校勘。段玉裁为卢文弨所作《墓志铭》曾这样描述说:“早昧爽而起,<缅的左部分右加番>阅点勘,朱墨并作。日且冥,甫出户散步庭中,俄而篝灯如故,至夜半而后即安,祁寒酷暑不稍间。官俸脯修所入,不治生产,仅以购书。闻有旧本,必借抄之;闻有善脱,必谨录之。一策之间,分别移写诸本之乖异,字细而必工,今抱经堂藏书数万卷皆是也。”卢文弨校书甚至是一种癖好,严元照《书卢抱经先生札记后》称他“自经传、子、史,下逮说部、诗文集,凡经披览,无不丹黄。即无别本可勘同异,必为之厘正字画然后快,嗜之至老愈笃,自笑如猩猩之见酒也”。卢文弨曾选所校要籍三十八种,备写《群书拾补》三十九卷,以谨严精当著称,梁启超曾誉之为“最精善之校勘家著作”。洪亮吉《北江诗话》则称卢文弨与翁方纲为藏书家中的校雠家。

卢文弨又是清代有相当成就的目录学家,著有《常郡八邑艺文志》十二卷和《文献通考·经籍校补》一卷等。

藏书印:

1、文弨之印

2、绍弓氏

【卢址】浙东宁波,古称文献之邦,在明有范氏天一阁遐尔,入清则有卢氏抱经楼称誉东南,更有意思的是,抱经楼的建筑,无论内部结构还是外观,均与天一阁一模一样,因此也是藏书楼现存形制中,唯一能与天一阁相印证者。

卢址(1725--1794)字丹陛,一字青厓,浙江鄞县(今宁波)人。诸生。卢文弨族人,时人将卢址的抱经楼和卢文弨的抱经堂称为'东西二抱经'。

卢址能词工诗,又博古好学、性好聚书。遇有善本,不惜重价以购,以故插架中多有叶氏箓竹堂、丰氏万卷堂、毛氏汲古阁、祁氏澹生堂、汪氏古香楼等名家之旧物;朋旧中有异书,亦必百计借抄。晨夕校雠,废寝忘食。收罗三十年,聚书数万卷凡四十七橱,因取韩昌黎《赠玉川子》句'独抱遗经救始终'之意,名其室曰抱经,钱大昕为之记。

卢址藏书,处处以天一阁为楷模,不仅在藏书楼建筑上仿天一阁,甚至连诸如平日封锁、禁私开、禁出借、每岁伏日曝书等藏书管理制度,也一以天一阁为准。天一阁进呈《四库》之书六百余种,因此得到朝廷赏赐《古今图书集成》一部,卢址羡慕不已,竟至不惜派人一京购得《古今图书集成》底稿以归,以为抗衡天一阁范氏之资。书到日,卢址衣冠迎於门,结癖之深,甬人引为书林佳话。

卢址藏书多宁波乡邦文献,当时鄞县令钱维乔修县志,多借助於抱经楼之藏。卢址曾据所藏编写《四明文献集》一百四十卷。卢址又自编有《抱经楼书目》一卷。

咸丰十一年(1861),抱经楼藏书曾为土匪劫掠一空,所幸这些书在出售时,为同邑商人杨氏所见,遂以二千六百金买下,事平息后,杨氏慨然将所得之书全部归还,且分文不受,故抱经楼后人每年曝书时,都要祭祀杨氏,以志璧还之恩。

一九一六年,抱经楼旧藏五万馀卷以五万元之价售於上海书肆'古书流通处',旋散人江浙各藏书家。据王欣夫《藏书纪事诗补正》称,多归吴兴刘氏嘉业堂。

藏书印:

1、抱经楼

2、四明卢氏抱经楼藏书印

【汪启淑】清乾隆间诏修《四库全书》,徵采天下遗书,时全国藏书家中献书最多的四家中,浙江独占其三,而其中的鲍廷博和汪啓淑,又都是安徽歙县籍而侨居於杭州的藏书家,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巧合了。为此他们除了得到御赐《古今图书集成》一部外,在所发还的书中,还有乾隆的亲笔题诗,这在当时实在是件很荣幸的事情。

汪啓淑(1728--1799)字慎仪,号秀峰,又号訒庵,原籍安徽歙县,侨居杭州,官工部都水司郎中,家有厅事名鸿堂,时人称飞鸿堂汪氏。汪氏嗜古有奇癖,藏有古印数万钮,其《飞鸿堂印谱》为冶金石者所共知,又有藏书百橱,凡数千种,藏书楼名开万堂。汪启淑曾在其《水曹清暇录》中自夸说:'江浙藏书家,向推项子京白雪堂、常熟之绛云楼……近时则赵谷林小山堂、马秋玉玲珑山馆、吴尺凫瓶花斋及予家开万楼。'

汪啓淑好书,又好诗,曾与杭世骏、厉鹗等结为'南屏诗社'。汪啓淑访书归来,厉鹗曾有'雪压扁舟浪有棱,载来书重恐难胜'句相赠,可知汪啓淑一次购书之多。但汪啓淑藏书颇为自秘,甚至连同乡鲍廷博前来借阅都遭到拒绝。鲍廷博跋《庶斋老学丛谈》说:'吾友郁君潜亭所贻也,间有误书,思之不适,闻某公有善本,欣然偕潜亭往借,秘不肯宣,是为乾隆甲午。迨嘉庆甲子,始据钱功父本一扫乌焉之讹。'往读某公所著《清暇录》,历数近来藏书家,而自述其储蓄之富。曾几何时,已散为云烟矣。'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以至叶昌炽《藏书纪事诗》为汪氏抱不平:'訒庵敝帚自珍,诚为可鄙。然渌饮於身后作快心之论,亦非长者之言也。'其实也难怪鲍廷博,因为鲍氏藏书从不自秘,只要有人假借,总是尽量满足别人的需求,而他不过想借汪氏之书一校已藏,不意竟被拒绝,岂能不耿耿於怀乃至於怨恨。

汪啓淑殁后不久,其间万楼藏书藏书便散於坊肆间,至嘉庆十三年,尽为杭州城隍山集古斋书铺购去,黄丕烈《士礼居藏书题跋续录》:'己巳春,余为武林之游,上城隍山索观古书於集古斋、盖其主杭城书中为巨擘,而去岁新收开万卷楼书也。'后来瞿氏铁琴铜剑和陆氏百宋楼亦曾收有开万楼旧藏。《杭州府志·艺文》著录有'《开万卷楼藏书目》,钱塘汪庚撰。'今未见流传。

藏书印:

1、开万楼

2、飞鸿堂藏

【鲍廷博】清乾隆间诏修《四库全书》,徵采天下遗书,时浙江进呈藏为全国之冠,其中仅鲍氏知不足斋所献即达六二六种,为浙江私家藏书之首。

鲍廷博(1728--1814)字以文,号渌饮,祖居安徽歙县邑西之长塘,故世称长塘鲍氏。鲍廷博父亲鲍思诩娶杭州顾氏为妻,遂移家杭州,鲍思诩性嗜读书,并略有藏书,鲍廷博又力购古人之书以观其父。积久,所得之书益多而精,乃筑室藏书,取《礼记》'学然后知不足'之义,颜其楼为知不足斋。

鲍家经商,家饶财资,故於藏书、刻书均有足够的经济实力。鲍廷博数十年如一日,访书不懈,名声斐然,故当时近则嘉兴、吴兴、还自大江南北有旧藏抄刻异本到杭州求售者,必先到鲍家让其先挑选。有时鲍廷博闻知外地有人售书,还会千方百计通过信函求购,如此所得珍秘善本甚多。鲍廷博又与赵氏小山堂、汪氏振绮堂、孙氏寿松堂等藏书名家参合有无,互为借抄。对那些家有先哲遗稿的,鲍廷博也总是设法抄录,每得一书,如获至宝,欢喜若狂。长期的书香薰陶,使鲍廷博精於版本目录之学。翁广平《鲍渌饮傅》曾称赞鲍廷博'生平酷嗜书籍,每一过目,即能记其某卷某叶某讹字。有持书来问者,不待翻阅,见其板口,即曰此某氏板,某卷刊讹若干字,案之历历不爽'。故洪亮吉把他和黄丕烈同列为'鉴赏家'。

鲍氏知不足斋藏书多宋元善本,但鲍廷博从不自秘,只要有人假借,总是尽量满足别人的需求,甚至常常把秘本异籍举以为赠,故鲍廷博藏书在生前已流出不少。乾隆间修《四库全书》,鲍廷博命其子鲍十恭进呈家藏六二六种,其中《四库全书》著录二五零种,存目一二九种,为此得到朝廷《古今图书集成》一部的奖励。乾隆三十九年五月十四日'上谕'说:'今阅进到各家书目,其最多者为浙江之鲍士恭、范懋柱、汪啓淑、两淮之马裕四家。为数五六七百种,皆其累世尽藏,子孙克守其业,甚可嘉尚。'在发还给鲍家的书中,乾隆还专门题诗作为鼓励。如所还的《唐阙史》上所题诗为:

如不足斋奚不足?渴於书籍是贤乎;

长编大部都庋阁,小说卮言亦入橱。

鲍廷博藏书特别值得称赞之处是他的'以散为聚'的藏思想,所谓'以散为聚'主要表现为以刻书的方法把书存之於世。鲍廷博尝取家藏珍籍二百馀种,刊为《知不足丛书》二十七集,为我国古代著名大型丛书之一。赵怀玉《知不足斋丛书序》曾引鲍廷博之语:'物无聚而不散,吾将以散为聚耳。金玉玑贝,世之所重,然地不爱宝,耗则复生。至於书,则作者之精神性命託焉。著古昔昏昏,传千里{文心}{文心}甚伟也。书愈少则传愈难,设不广为之作所,古人几微之绪,不将自我而绝乎?乞火莫若取燧,寄汲莫若凿井。惧其书之不能久聚,莫若及吾身而善散之也。后人有《续知不足斋丛书》、《仿知不足斋丛书》、《后知不足斋丛书》,均是在鲍廷博《知不足斋丛书》的影响下编刊而成的,正是应了鲍廷博的这段话。鲍廷博的《知不足斋丛书》影响之大,连皇帝都知道。嘉庆十八年(1813)方受畴任浙江巡抚时,还奉旨特意前来询问鲍氏《丛书》刻了多少,及方受畴以《丛书》第二十六集进呈,得奉'上谕':'鲍廷博年愈八旬,好古积学,老而不倦。著加恩赏给举人,俾其世衍书香,广刊秘籍。'一时传为盛事。其实,我们今天尽人皆知的《聊斋志异》也正是由鲍廷博於乾隆三十一年(1766)刊刻才得以广为流传的。卢文弨《微刻古今名人著作疏》评论鲍廷博刻书说:'吾友鲍君以文者,生而笃好书籍,於人世一切宝贵利达之外,复不私以为枕秘,而欲公之。晨书暝写,句核字雠,'乃始付之梓人氏。枣梨既精,剞劂亦良,以是毁其家,不<血右加却的右半部分>也。可见对鲍廷博评价之高。

道光、咸丰年间,鲍氏之书全部散出,多入杭州劳氏丹铅精舍和湖州百宋楼。

藏书印:

1、鲍以文藏书记

2、歙西长塘鲍氏知不足斋藏书印

【李文藻】历史上藏书大家多出自江浙,但齐鲁亦不乏以藏书名於世者:在明有李开先,清初有王士禛,至乾隆间则数李文藻。

李文藻(1730--1778)字素伯,号南涧,山东益都人,乾隆二十六年(1761)进士,官至桂林府同知。任地方官前,李文藻曾在京师近半年,闲暇时间,以抄书和入琉璃厂书肆访书为乐。尝於王昶家借录惠氏《易汉学》讲书,浸肤多汗,沾渍衣襟,不以为苦。又撰《琉璃厂书肆记》,备述乾隆己丑(1769)谒选广东恩平县知县前人琉璃厂观书始末,最为书林著称。其文曰:'乾隆己丑五月,予以谒选,居京师五月馀,无甚应酬,又性不喜观,茶园酒馆,足迹未尝至;惟日借书钞之,暇则步入琉璃厂观书。虽所买不多,而书肆之不到者矣。'当时,李文藻还常常通过访求散帙而配备成套,可谓古人访书一大诀窍。《琉璃厂书肆记》曾描述说:'内城隆福诸寺,遇会期多有买书者,谓之赶朝。散轶满地,往往不全而价低。朱少卿豫堂日使子弟物色之,积数十年蓄数十万卷,皆由不全而至於全。……吾友周书昌遇不全者,亦好买之。予好书与书昌同,不及书昌能读耳。'李文藻沉湎於琉璃书肆,自晨至暮,翻检殆遍,时或典衣买之。叶昌炽《藏书纪事诗》所云'安知散轶非全轶,赶朝驱车日又来',即指此段掌故。

宦游岭南期间,李文藻以书数千卷相随。又性嗜金石,有仆刘福善椎拓,携纸墨以后,所过学宫、寺观、岩洞、崖壁,必停骖周览,有所得,即尽拓以去。最典型的是有一次乘舟出迎制府,小憩南海庙,命仆拓碑,秉烛竟夜,比晓,问制府舟,已过矣。读书人之尴尬,莫过於此矣。李文藻以吏治清白名於世,去官之日,囊橐萧然。还至番禺,命工摹光孝寺贯休画罗汉四轴以归,曰:'此吾广南宦囊也。'又自嘲:'官居之贫,山水之奇,金石文字之富,未之有也。'

钱大昕《李南涧墓志铬》尝戏论李文藻人生之错位:'南涧有三反:长身多髯,赳赳如千夫长,而胸有万卷,一也;生长於北海,官於南海,二也;湛思著书,欲以文学显而世称其政事,三也。'又序《李南涧诗集》说:'南涧之性情与予略相似。予好聚书,而南涧钞书之多过於予;予好金石文,而南涧访碑之勤过於予;予好友朋,而南涧气谊之笃过於予;予好著述,而南涧时文之富过於予。'李文藻生平尽在此二段文字中矣。

李文藻藏书见於四库著录者有七种。殁后书多流散,以安丘赵录绩所得最多,赵氏书后归山东图书馆和山东大学图书馆。

藏书印:

1、李文藻印

2、素伯

【吴骞】清乾隆期间,苏州黄丕烈以'百宋一厘'称名於世,当时可与其匹敌的惟浙江海宁的'千元十驾'。《东湖丛记》:'黄蕘圃主政'百宋一厘',吴兔床明经以'千元十驾'相敌。故老风汉,犹令闻者色飞眉舞。''百宋'、'千元'为书林留下了无数佳话。

吴骞(1733--1813)字槎客,号兔床,清海宁人,诸生。家有拜经楼,据《海昌备志》:吴骞'笃嗜典籍,遇善本倾囊购之弗惜。所得不下五万卷,筑拜经楼藏之。晨夕坐楼中,展诵摩挲,非同志不得登也'。吴骞《愚谷文存·桐阴日省编》则自述藏书曰:'吾家先世颇乏藏书,余生平酷嗜典籍,几寝馈以之。'自束发迄衰老,置得书万本,性复喜厚帙,计不下四五万卷(分归大、二精审,非世俗藏书可比。至於宋元本精钞,往往经名人学士赏鉴题跋,如杭堇浦、卢抱经、钱辛楣、周松霭诸先生,鲍渌饮、周耕崖、朱巢钦、张芑堂、钱绿窗、陈简庄、黄蕘圃诸良友,均有题识,犹足宝贵。)

'拜经'之名,取当时学者臧庸之例。臧庸字在东,武进人,家有拜经堂,故又自号拜经。乾隆四十五年(1780),拜经楼建成后,恰鲍廷博游新安,购得明代书画家所绘《拜经图》,遂持以赠吴骞。吴骞曾有绝句曰:'学古名楼事偶符,故人携赠出天都;只缘个里诗书气,不共去烟化绿芜。'吴骞又与黄丕烈交好。黄氏以藏书多宋本,乃以'百宋一厘'自夸,吴骞闻知后,羡慕之馀,遂题其居曰:'千元十驾',意思是千部元版,完全抵得上百部宋版,好比驽马十驾,胜过麒麟一跃。更绝的是,吴骞不仅在藏书楼名上,连孩子的字号也充满了'诗书气'。吴骞次子吴寿暘出生那天,正好吴骞得到一部宋刻本《周礼纂图互注重言重意》,即为见子取字为'周官'。吴骞又曾访得宋椠本百家注《东坡先生集》,因以'苏阁'名其楼,其子寿暘成年后,吴骞举以为赠,寿暘大喜,遂自号苏阁,寿暘曾取家藏拜经楼书中有题跋者备录成册,名为《拜经楼藏书题跋记》。

吴骞一生并没有显赫的功名,学历也仅'明经'而已,但学问上却颇有些名气。陈鳣序吴骞《愚谷文存》时说:'吴槎客先生品甚高、谊甚古、而学甚富,著作等身,故不屑为流俗这文,夙共当世贤大夫相往还,与之上下议论。晚年益深造自得,远近学者宗之。'黄丕烈亦敬重吴骞的这种执著的精神,遂以诗赠吴骞:'千元百宋竟相夸,引得吴人道是娃。我为嗜奇荒产业,君因勤学耗年华。良朋隔世亡变璧,异地同心有几家?真个苏杭闻见广,艺林佳话遍天涯。'

吴骞故世后,其子孙克承遗志,故拜经楼藏书整整保存了一百多年。吴骞曾撰有《拜经楼书日》二卷和《兔床山人藏书目录》一卷。今存世的还有一部吴之澄撰《拜经楼书目》一册,是为吴骞之孙吴之澄的藏书目录,与吴骞的藏书目录内容迥异。吴氏拜经楼大约毁於太平天国之时,道光二十五年(1845)管庭芬再至海昌访书,拜经楼已是'遗书尘封,问奇无目'了。

藏书印:

1、吴骞之印

2、吴骞幼字益郎

【吴翌凤】历来藏书名家,多为家饶资财者,或高官名宦、或书香世家、或富商巨贾、或乡绅财主,非有力者难以与其事也。但亦不乏家贫而嗜书,乃至借抄为主要藏书来源的书林奇闻,清乾嘉中的吴翌凤就是这样一位寒士书痴。

吴翌凤(1742--1819)字伊仲,号枚庵,晚号漫叟,清江苏吴县(今苏州)人。嘉庆时诸生。好藏书、工诗文、擅书画、通金石,於学无所不窥,以多才多艺名於世。

吴翌凤生活贫寒之家,平时所能购者,惟零星小册而已,对於长篇巨制,则无由问津,故其聚书,比直其他藏家,不知艰难多少倍。吴翌凤藏书的主要方法之一是借抄。吴骞《愚谷文存·桐阴日省编》:'伊仲家吴趋,甚贫而有书癖,凡收藏家珍秘善本,罔不宛转借钞,且手自校勘。'戴延年《抟沙录》论及吴翌凤藏书时则说:'酷嗜异书,无力购致,往往从人借得,露钞雪纂,目为之眚。'有段时间,家里穷到揭不开锅,但吴翌凤依然十分坦然。石韫玉《吴枚庵先生墓志铭》描述吴翌凤说:'性乐闲静,外通内合,家无担石储,而口不言贫。'戴延年赠吴翌凤诗中则有十分写实的叙述:'儿童报道晨烟断,余事青山换米来。'意思说孩子来告诉他家中无米入锅,吴翌凤很平淡地说别急,一会我去砍柴换米做早饭。短短两名,而安贫沉静的寒士精神跃然纸上。

吴翌凤又多与当时的藏书名家如拜经楼吴骞、知不足斋鲍廷博、抱经堂卢文弨等人谈书论文,相与甚欢,还常从他们那里借来善本校勘,并手录成册。其《古欢堂经籍略序》说:'迩年来传颇广,於吴则青芝堂张氏、滋兰堂朱氏、抱蜀轩王氏、甫里严氏,於浙则抱经堂卢氏、知不足斋鲍氏、拜经楼吴氏,俱不吝以善本相饷。'吴翌凤又善书法,秀逸近似董其昌,故其抄本为后人特别看重。鲍廷博曾跋《游记续编》曰:'枚庵书法秀逸,手书秘册几及千卷,今之氏罄室也。'钱罄室即明代中业的著名书画家兼藏书家钱谷,当时钱谷也是'无力购致则手自抄写,几於充栋,至老不衰',书林称奇。

吴翌凤大约在四五十岁时仿《郡斋读书志》和《直斋书录解题》例,编成藏书目录第一集《古欢堂经籍略》,是为经部,计收书一百三十种,原计划全书为十馀集,但因此后即离开了家乡而未编出。乾隆五十二年(1787),即编成《古欢堂经籍略》不久,吴翌凤应湖北巡抚姜晟之聘,携家入楚,先是在姜家做他儿子的老师,后来又到湖南浏阳任南台书院山长,前后将近三十年。等他七十余岁返回家乡时,寄存在亲友家的藏书已被卖掉大半,令人叹息。但吴翌凤并未从此灰丧气,依旧借书、抄书,乐此不疲。晚年时他还请人为他画有一幅《借书图》,许多藏书家为之题诗,其中王芑孙的时为:'君昔富搜罗,藏家所争诧。偶食武昌鱼,倏然皆羽化。晚归空四壁,往梦付嚄唶。虽无千金市,幸可一瓻藉。久亡忆之频,骤得喜如乍。昏灯摩老眼,积渐仍满架。图成应自哂,兹身亦傅舍。'可谓吴翌凤一生的真实写照。

藏书印:

1、吴翌凤

2、枚菴

【黄丕烈】说起清代中页黄丕烈,藏书家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佞宋'雅号和'百宋一厘'之夸,曾引起藏书史上无数风流佳话,陈登原《古今典籍聚散考》说:'昔人谓乾嘉以来藏书家,当以丕烈为大宗,而乾嘉间之藏书史,可谓百宋一厘之时代。允矣。'

黄丕烈(1763--1825)字绍武,号蕘圃,别署复翁、佞宋主人等等,清江苏吴县人。乾隆五十三年(1788)举人。他的藏书斋室楼名极多,先是有学耕堂,以后又陆续有百宋一厘、土礼居、求占居、陶陶室、学山海居、读未见书斋等,不一而足,其好事由此可知。

黄丕烈好宋刻,所藏宋版多达百部,顾莼颜其室曰'百宋一厘',顾千里为作《百宋一厘赋》,并雅称黄为'佞宋主人',黄丕烈欣然认可,且以自号,由此引起藏书史上无数趣闻轶事:先是海宁吴骞欲以'千元'敌黄丕烈之'百宋',故名其斋为'千元十驾',然犹以无足够宋刻本为遗憾,后吴氏觅得宋版'临安三志'百卷,遂镌'临安志百卷人家'一印以自慰;及至清末则有湖州陆心源名其藏书处曰'<百百>宋楼',殆有驾'百宋'而上之意;再后又有袁克文称其楼曰'后百宋一厘'、'<百百>宋书藏',并仿称'佞宋',至今犹为书林喜闻之谈助。

黄丕烈的陶陶室亦颇有传奇色彩:先是黄氏得到汲古阁毛氏旧藏北宋本《陶渊明诗集》,不久又得到南宋本汤氏注《陶诗》,喜不自胜,因名其居室为'陶陶室',又邀几个同好前来饮酒品书,分享他的这份喜悦之情,并请王芑孙为他写了一篇《陶陶室记》。说起这部汤注《陶诗》,又别有一段故事。此书原藏周春处,周春字松霭,浙江海宁人,黄丕烈曾跋汤注《陶诗》说:'宋刻真本在海宁周松霭家,相传与宋刻《礼书》并储一室,颜之曰'礼陶斋',其书之得近於巧取豪夺,故秘不示人,并云欲以殉葬。贾人吴东白谈及周公先去《礼书》,改颜其室曰'宝陶斋',今又售去,改颜其室曰'梦陶斋'。并闻他估云,周去书之日,泣数行下。亦可想见其情也'。这部书原先也非周春应得之物。是书旧为长塘鲍廷博所有,某日,鲍廷博与吴骞一同去周春家,说起这部《陶诗》序末标明汤汉,不知何许人。周春一听便拍案大叫好书,并告诉他们此书《文献通考》著录,汤汉《宋史》有传。鲍廷博听后怅然若有所失,因为他已把这本书给了张燕昌。后来周春设法从张燕昌处借来此书,张见书虽破碎,但依然看得出原来的装潢用纸很讲究,便猜想可能是秘册,由此索还甚急,但却怎么也要不回来了,后经人调停,以一支重一斤的叶元卿梦笔生花大圆墨作为补偿才算了事。好多年后,鲍廷博经多方寻觅,总算才找到一部抄本,张燕昌马上怂恿吴骞重刻该书,以忏悔当时与宋版失之交臂之恨。然而这件事却使吴骞吃了哑巴亏,据说后来吴骞闻知鲍廷博藏有宋刻《离骚集传》,想借来一睹为快,而鲍廷博却怕他学周春样有借无还,所以坚持只给他看抄本。

黄丕烈藏书,有好多别人想不出的绝招。比如他每得奇书,往往要绘画征诗,极一时风雅之盛。如《襄阳月夜图》为宋刻《孟浩然诗集》作;《三径就荒图》为宋刻《三谢诗》作;《蜗庐松竹图》为《北山小集》作;《玄机诗思图》为得《咸宜女郎诗》作。据说黄丕烈曾将这些画务辑成册,可惜后来散轶殆尽,今惟知此数种著名而已。更让人闻所未闻的是黄氏每年还要把所得的佳刻秘册供奉於书斋中,举行他独有的'祭书'典礼。如嘉庆十一年,黄丕烈与陈鱣争购宋刻《周易集解》,如愿以偿后,'以香楠制椟而藏。是冬除夕祭书,此书其首列'。沈士元《祭书图说》:'黄君绍甫,家多藏书,自嘉庆辛酉至辛未,岁常祭书於读未见书斋,后颇止。丙子除夕,又祭於士礼居,前后皆为之图。'瞿中溶《题材黄荛夫祭书第二图》:'《祭书图》作后先论,妙绘同逢道子孙。叹我风尘沦落久,奇书空向箧中存。'注云:'前图吴竹虚作,此图吴枚庵作。'

黄丕烈不仅喜欢藏书,而且善於藏书。赵怀玉《亦有生斋文集·黄绍甫移居图赞》评说:'君好藏书,而又精於研订,非徒炫其插架之储者。今天下以藏书称,首范氏天一阁,次则鲍氏和不足斋。然范藏虽久,鲜善本之刻,鲍刻虽富,未及君别择之审。'黄丕烈又颇能读书,且勤於校勘,邃於版本。王芑孙《陶陶室记》云:'於其版本之先后、篇第之多寡、音训之异同、字画之增损,及其授受源流、繙摹本末,下至行幅之疏密广狭、装缀之精粗敝好,莫不心营目识,条分缕析。'故其所作题跋犹为人所重。汪士钟曾专收黄丕烈旧藏,以致凡有黄氏批跋数语之书,即身价倍增。光绪十年(1884),潘祖荫'因思先生一生精力尽在於是',故於海源阁杨绍和等处抄录整理出黄氏题跋,聚而刻之,成《士礼岂藏书题跋记》六卷,计收经黄氏手跋之书三一九部;此后,缪荃孙又从其他藏书家处陆续抄辑黄氏手跋七十篇,成《士礼居藏书题跋续记》二卷,后又辑得黄跋五十篇而成《士礼居藏书题跋再续记》二卷,一九一八年,缪荃孙又将上述三书和章钰、吴昌绶据所见书辑得的题跋若干,合并为《蕘圃藏书题识》十卷,收书二十八种;一书一一七部,其中包括李氏《士礼居藏书题跋补录》的二十八部在内,一九四零年,王大隆又刻成《蕘圃藏书题识再续录》三卷,收书七十四部。至此,黄丕烈的藏书题跋大致已备。

黄丕烈的全部藏书,在嘉庆末年开始散出,至道光初年他去世前已散失殆尽。其中善本秘册多归汪士钟艺芸书舍。道光四年,即黄氏去世前一年,黄丕烈曾想编藏书和所见书总目;《百宋一厘书录》一卷,收宋版书一一二种;《求古居宋本书目》一卷,收书一余七种,是为《百宋一厘赋注》的增补本。

藏书印:

1、黄丕烈

2、蕘圃

【汪士钟】说到近代藏书家,人们几乎无一例外会想到清末四大藏书家。其实,四家中流传最广的两家,即南瞿北杨,其藏书的主要部分,均源於清代中叶苏州藏书家汪士钟的艺芸书舍旧藏。清代同期大学者阮元曾赠汪士钟一联曰:'万卷图书皆善本,一楼金石是精摹。'艺术书舍收藏之富,由此可见。

汪士钟字春霆,号阆源,清长洲(今苏州)人,其父汪文琛以益美联社布号而饶於赀。士钟本人仕途情况无足够文献可徵,但从其所用'民部尚书郎'印及与阮元的交往,又潘祖荫《艺芸书舍宋元本书目跋》称汪士钟为观察,称汪士钟之子为比部等旁证来看,汪士钟当有过功名,至少不是寻常的商贾。

汪士钟年轻时即好读书,曾遍读其父所藏四部之书,以为均寻常习见之本,乃蓄志搜罗宋元旧刻及《四库》未收之书。汪家本饶於财,於是收书不惜厚价,仅一、二年,藏书即有了相当的规模。汪氏艺芸书舍之藏主要来自黄丕烈士礼居、周锡瓒水月亭、袁廷梼五研楼和之逵小读书堆。尤喜黄丕烈旧藏,凡有黄氏跋语之书,虽一行数字,必重价收之,以致吴中书贾凡得有黄丕烈藏印的旧刻旧抄,哪怕只有残零的一、二卷,索价必倍,甚至连黄丕烈的破残签题,毁损的跋语,也能买个好价钱。汪士钟堂上有一楹联:'种树类求佳子弟,拥书权拜小诸侯。'痴书之情,由此可见。

汪士钟曾取所藏宋元之本编写《艺芸书舍宋元本书目》,顾千里为之序,称:'海内好古敏求之士,未能或之先也。'汪氏又喜刻书,所摹刻宋本《孝经义疏》、《仪礼单疏》、《刘氏时说》、《郡斋读书志》诸书,虽对精审,举世珍若球璧。

咸丰年间,汪氏书散出,其中长编钜册,皆为常熟瞿氏所得,馀归海源阁杨氏。

藏书印:

1、汪士钟印

2、阆源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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