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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望端回忆录之一:少不入川

 焦际空间 2020-07-20

1967年,文革进入了第二个年头。


我对这些都没有兴趣和热情,便回了老家——山西省临猗县卓里村。

在农村也没事可干,母亲每天还要出工干活,我和老奶奶也没有什么可聊的。

这期间,不时接到同学和老师要我返校的来信,我那不安分的心也躁动起来。

父亲那时在临晋党校学习,只能在礼拜天回来一趟,我就告诉父亲,在家也没事,我想出去找同学玩。

父亲也没问我准备去哪儿,就给了我十元钱。我穿了一身单衣服,一双旧布鞋,背了一个军挎包,里面只装了一条毛巾。

正好父亲要返回临晋党校,我就和父亲骑一辆自行车出发了。

那辆自行车还是我上中学时常骑的绿色飞鸽牌自行车。一路上都是我带着父亲,我那时人不高,但长得敦实,在学校都叫我小胖。

父亲身材高大,我骑得不轻松,父亲在后座上也不时提醒我“上坡了”“下坡了”“捏闸”

总算到了临晋,在去临晋中学的路口,我告诉父亲,我要去临晋中学找我的同学李大飞,就和父亲分手了。

我还是第一次来临晋中学,学校和我的母校临猗中学一样大。在学校教导处我见了李大飞。

我和李大飞是小学同学,他是邻村福寿屯人,原名李榕西,大飞是文化革命后改的名字。在小学我们是同班,学习成绩都很好,那时候本村学生在家里住,外村学生住宿舍。

晚上放学以后,住校生就和我们本村的学生在巷里打土仗,而我们俩又是各自一伙的头头。

小学毕业后,我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临猗中学,而李大飞、贾仁学、薛金祥、贺之元、谢立敏考上了临晋中学。

见面后,大飞很是热情,我们互相了解了一下各自学校的情况。

我才知道,临晋中学已分为“三三”、“兵团”两派,而李大飞就是临晋中学造反派“兵团”的司令。既然是司令,就一个人住在了教导处一大排房子。

在我们聊天的过程中,不断有男女同学来问这问那。天快黑时,广播里传来集合的号令,李大飞说他要去街上游行去了。而我一步也没有出去,一个人在屋里待了几个小时。快半夜了,外边一片喧哗,造反派同学们回来了。

李大飞回来后抱了很多油饼,这大概是游行同学们的晚饭了,吃完我们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和李大飞道别,我走到临晋汽车站,花六角钱买了一张去永济的车票。一个小时后,就到了永济。

和李大飞就此一别,再见面时已是十五年后了。李大飞文化大革命后蹲了几年监狱,后刑满释放在运城找了一份工作,他的老婆去世后,留下两个儿子。

后来他又娶了一个老婆,就住在我工作单位对面的一条巷子里,我们又经常见面了。他先在运城北郊原实习饭店当了一段经理,又跟朋友去建禹都市场,并利用两间街房做起了生意。

这中间我们还多有往来。可惜,他不到六十岁,因患疾病,英年早逝了。至于他的妻子儿女近况,我就不得而知了。

九点钟左右,车到永济,永济汽车站就在火车站对面,当时车站人并不多,我就在车站前的街道上转过来转过去,也拿不定主意该去哪里。

往东我知道是运城、临汾、太原方向,那是我学校的方向,我不想去。就花两元钱买了一张西去的最近一站的火车票,登上了西去的列车。

还好,没有多久车就开了。等出了车站,我就自由了,在敞篷车厢里这头走到那头,并不时贪婪得注视着车两边的风景。

火车速度不是很快,但在货车上,视野很好。一遍是蜿蜒的黄河,一边是雄伟的大山,空气里带着甜味,当然也不时夹杂着火车头的烟味和蒸汽的味道。

反正心情很好,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什么停课闹革命,这个派那个派的,也都与我无关。这当儿,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要游历世界了!

火车走走停停,经过的都是我陌生的地方。我如痴似醉,眼睛始终不离开两边。我也不关心前边是哪儿,反正都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货车不紧不慢得走着,天也慢慢黑了下来,两边除过灯火,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在隆隆的火车声中我快要睡着的时候,火车停了下来,原来是到了一个车站。

这个车站,轨道很多,停满了各种车辆。还好,我的这列车正好停在站台边。起初,我还不敢下去,后来看到前后车不断有人跳了下来,我也跳下车。

经过观察,我知道这是西安东站,站台上就我们稀稀拉拉几个趴车的人,我们也并不交谈。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个编组站,货车要在这里重新编组,再发往不同的地方。

我们一伙人四处走动,都不交流,也并非有任何安全不安全的考虑。好不容易听到有一列车发出轻微的响动,似乎要开了。我连忙跑了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爬了上去。

谢天谢地,火车开动了。虽然我并不知道这辆车要开往哪里,我也并不关心它开往哪里,反正都是我不了解的神奇的地方。

火车的声音在黑夜里隆隆作响,虽然四周什么也看不见,我只得长时间注视着天上的明月和繁星,并特别留意经过的站牌。

虽然夜已深了,但我仍没有丝毫的睡意,这已是此次远行的第二个夜晚了,我第一次领略了黎明前的曙光,并迎来了火车上的第一次日出。

通过路过车站的站牌,和闪过的地方名称,我知道我们这会正行驶在有名的八百里秦川,但有限的地理知识让我并不知道前方是哪里。

终于等到火车停了,开始我并不敢贸然下车,但看到不远处,有和我一样趴车的人下去了,我也大胆跟着跳到站台,匆匆忙忙在车站边上买点吃的东西,就连忙返回车上,因为害怕火车突然开动,在车下停留的时间很短。

我乘坐的这一节车厢和前边一节车厢连接的地方,正好跨过一条小路,两边过路的车辆只好停了下来,等着我们开走。就在我伸出头来两边观察的时候,列车突然动了一下。

虽然声音不小,但动了一下就又不走了,而我看见前边的车厢还在往前走,原来两节车厢脱钩了。由于车厢脱钩前后车厢就露出一段距离,两边的车辆也开始移动,试图通过。

当一位赶车人正挥动鞭子,驱赶车辆通过时,谁也没有注意,前边的车厢又慢慢倒了回来,说时迟那时快,前面的车厢一下子撞向了正要通过的马车。而火车的挂钩正好径直穿过辕马的肚子,和后面我们的车厢挂在了一起,火车开动以后,又脱钩了,辕马一下子倒在铁轨上,肚子流出好多东西,可怜的马蹬了两下就不动了。

后来车站跑出好多人,帮忙把马车和马匹移出铁路,我们的车钩挂好后又出发了。

我平生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生命瞬间就消失了。

列车开出好远了,我还在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幕,一种生命无常的隐痛充满心头,一时缓不过神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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