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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其实是一种时空医学，它是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的交错下产生的一种思维模式，离开了时空这个坐标，中医是不容易做好的。我们面对的人，时刻都是一个崭新的状态，所以我见任何一个人都像是第一次见他，诊断也都是对当时当下的人进行的。我做了许多年的临床工作，见了无数的病人，但是一直没有留存很完整的病历，就是因为我觉得除了思路可以重复之外，每一个案例都是独立个体，病情都是崭新的。多年行医的过程中，我只记录了一些应急病例。 我曾在火车上救治过一个人，当时他突然间面色煞白，头面部出汗，躺在座位上不动了。我快速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还可以摸到，但是足背动脉已经摸不到，寸口脉也非常虚弱，如果按现代医学分类应该属于休克。 休克怎么处理呢？首先要知道他为什么休克。我检查他的眼睑极度苍白，心脏搏动非常弱，背部一片冰凉，腹部是下陷状态的。因为没有其他依据，我只能通过他的眼睑、触诊、体温，判断他是失血性休克。 失血首先要把血止住。我检查了他肺手太阴之脉上的孔最穴，发现一个蚕豆大的硬结。我在这个硬结处用针灸针刺入，轻柔地捻转了一分钟，然后检查他的寸口脉，已经有了明显的搏动；再检查颈动脉，搏动也增强了。我想我这个诊断是准确的。接着我在他极泉拨了几下，又过了一两分钟，他就醒了。之后我轻轻触摸他的肚子，发现那个地方的气已经充盈起来了。随后问诊得知他已经便血三天，在上车之前又喝了冰冻的矿泉水，腹部一下子绷紧了，随后就晕过去了。 说这个案例的意义是什么呢？第一，我们在诊断不明确的情况下，是不是就不能动手，这是值得思考的一个问题。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无法去追求所谓的明确诊断，而要以他的生命存续作为第一目标。人无非就是呼吸、体温、血压、脉搏这四个生命体征，在应急的时候是没有时间去做一系列的生化检查的，只能从这四个基本生命体征去入手。应急救援时，只能随形就势，以真诚细心为前提，全身心投入救治。 刚才的案例中我使用的都是现代医学的名词，因为虽然我们的思维模式和操作模式是传统中医的，但我们的表述需要采用现代人易于接受的方式。 那么为什么孔最这个穴位能救命？因为在历代的实践中，这个穴位被证实对各种类型的出血都有极好的治疗效果。肺手太阴之脉代表了肺的功能，肺主一身之气，无处不到，孔最是肺手太阴之脉的㕁穴，㕁主急症，具有快速调整状态的能力。肺主治节，所以就可以通过对气的均匀、输布和流通程度来控制血管收缩和舒张的节律。气为血帅，肺手太阴之脉可以通过改变血管的通透性来改变出血情况。肺助心行血，它帮助心脏把血送到全身去。调节肺脏这一功能，心脏博出量就改变。所以通过调肺，就可以有效调控整个血管的通透性以及它的流量和流速，生命体征就得以平稳下来。这虽只是个案，但还是从某个角度能体现出中医对出血症的急救是非常有效的。虽然现在我还无法用现代医学的原理来确切表述，但在我们的临床实践中，急救案例是非常常见的，都取得满意的效果。 月经崩漏，在使用各种止血药无效时，我们就可以在膻中附近寻找到一个特殊的、像针刺一样感觉的点。然后无论是进针、用手按揉，还是用刮痧的方法刺激这个点，都会非常有效。原理还是基于中医的经脉对症状的调节。任脉经过膻中，任主胞宫，而气会膻中，气具有调节血的能力，利用这一功能可以改变气血输送的条件，所以膻中对子宫的出血有极大作用。气在中医里面是分布最广泛的东西，也是最广泛交换的介质。所以利用气会膻中止血非常快速。多年以来，我治疗崩漏之类的疾患，常用膻中配至阳或者百会，基本上都可以快速起效。 第二，在实际工作中，我们其实并不过分依赖生化指标，而是关注这个人他当时当下的状态。我个人认为，中医的口号应该是“我只对当时当下的你负责”，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前段时间我治了一个肾结石引起的肾绞痛患者。当时他疼得在地上打滚，满头大汗，如果立即送他去医院，在路上肯定要受很多苦。我就迅速在他太溪穴附近找到一个特别冰凉的点，然后轻轻地扎了一针。瞬间他就感觉疼痛缓解了，几分钟之后就不疼了。这样的经验可以反复被使用，基本上都是瞬间有效。 我举的这些案例其实都是强调了他当时当下的状态，并不是说扎一针太溪穴、孔最穴就能治什么病，而是要根据中医学原理找到反应点，只要找到反应点并进行相应处理就会很有效。像急腹症我们也处理得特别多，无论是胆囊炎、阑尾炎，还是急性胃肠痉挛，对于这些病我们一般先把双手搓热在他头上摸几遍，在头皮上找到冰凉的点和有条索的地方。然后针对这些异常之处进行处理，无论是刮痧、扎针还是按揉，基本上都可以在几分钟内止痛。我们出门在外，身上不一定带着工具，随手拿起什么工具都行，只要有东西轻轻地在反应点那里拨几下，都会有效。 面对这些急症时我们的思路在哪里呢？你看，一个人站在这里，他一定是具备一个“人”的结构和功能，中医叫做“形气神”。形是指结构，气是指能量的流动，神是指内外信息的沟通。处理的时候，首先看他的神是否到位。很多人生病以后两眼是空洞茫然或者充满恐惧的，通过眼神就可以判断当时他的气停留在什么地方。知道气在哪里停留，你就有方法来调整气的量。让气的流通产生了，舒展了，均匀了，流量流速改变了，那他的状态就改变了。所以我见一个人的时候，会先轻轻抚摸一下他的头，这样做他就会感受到有人关心他，他的精神就会安静下来。然后再寻找他的反应点。抚摸的过程其实是安神调气最好的过程。找反应点时要把它放在空间里去考虑，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点是孤立存在的，它有上下左右前后。你考虑整体的时候，方法就多了。 其实这么多年我们做急诊当中，从来不会武断地给大家讲一些病理，而是先以改善他的临床症状、挽救生命和缓解痛苦作为基本出发点。基于这个出发点，我们自然会产生种种方法，可以用针、用药、用手法。其实最方便的是手法，因为手法不需要带任何工具，我们的手就是一个指针，点到的地方，它就会产生气血的改变。这些有实际案例来讲就会比较好阐述。诸如病理之类的都是在讲共性，但作为一个中医来说，讲共性是一方面，同时每一个具体的病人都有共性之中的个性，面对具体每一个个性才更有方法。所以，不见到病人时，治疗方案、方法都是假想和猜测，面对病人的时候，根据他当时当下的气血状态作出判断和调节，此时的分析和思路才是更贴切的。 ——选自《 林杰医师在第三届“未来医学论坛”的演讲整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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