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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淑苗:我的父亲母亲(三)

 故乡万荣 2020-07-21


张淑苗,女,1949年生于临猗县北辛乡张家坡村。先在县团委工作。后被推荐到北京清华大学学习。毕业后在长治五机部304厂干部科工作。一年后调回临猗县化肥厂。后又任县体改办副主任。1999年任县工商局副局长。

(接上篇)

爱岗敬业  爱管闲事
母亲47年就参加了土改运动,由于出身贫苦,很快就成了土改运动的积极分子。聪明好学的母亲参加了速成扫盲班,对学习产生了很大的兴趣。除了在校学习,有时还把书本带回家来读。做饭时一边拉着风匣一边读书。锅烧干了也浑然不觉。工作上积极认真。有时跟着工作队到邻村开展工作。由于母亲口才极好,做宣传、发言、讲话对母亲来说都是强项,能够很快打开局面。不久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解放后,从设立基层妇女干部这个编制,母亲就一直担任村、大队妇女主任,一干就是30年。直到八零年以后才卸任。在乡里县里都是很有名气的老干部。

解放初期流行一句话:“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母亲经常到乡里县里去开会。哥哥小的时候,她总是前面抱着哥哥,后面背着被子卷去开会。路途远的话,父亲便赶着牛车去送她,冬天还带着给孩子取暖的柴火。我小的时候母亲便把哥哥留着给父亲,抱着我去,反正开会一次都不能耽误。

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回到家,大妈大叔来了一屋子的人。我看见表哥在哭,原来父亲去开生产队长会,母亲去开妇女主任会。把我俩留在家让表哥照顾,一个大孩子带着两个小孩子,碰到了什么事儿不知咋办?表哥的哭声惊动了邻居的大妈,他们纷纷过来帮助表哥解决困难。

妈妈虽为土改干部,由于我们家情况特殊,她放弃了外出参加工作的机会,留在了农村。但她有很多当年土改干部的同事都走出了农村,参加工作后有的当上了局长甚至县长。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生产队总是需要一些生产资料及农机具。找到妈妈后她从不推脱,总是找人买回做平车用的短缺木料及紧俏的农机具。有一次他去农机公司买东西,出纳员少找了她钱,回家后会计说钱不对,她听了急得团团转,我们家也没有钱能补上啊!正好我大学放暑假回来立刻陪她骑自行车到50多里外的县城农机公司索要。当时还动了不少脑子,采取先发制人的问话才把钱退回来。到家时已是满天星斗了。一路上田野里空无一人,只有我们母女俩急急的走在路上,我好害怕。我对她说:妈妈以后咱们就不要再管这些事了,今天是钱找回来了,找不回来的话,人家还以为是你把钱用了。当时,妈妈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吱声。但过后还是我行我素,一如既往,有求必应。

母亲就是这么热心肠,就是这么爱管“闲事”。集体的个人的,看到的都管。

解放初期,母亲步行去通知一个会议。突然听到一个窑洞里传来了小孩子非常凄惨且异常的哭声。她顺着哭声快步进屋后,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小孩子的母亲正在家里上吊。绳子已经挂到了脖子上,人已经立起来,就差脚离地了。妈妈赶快大声呼救,众人一起救下了这个可怜的外地媳妇儿。(绒绒妈)

还有一次,她去村东头看望自己的舅妈。看到一个磨坊已经倒塌,正在磨的粮食和面粉都还在磨盘上。她断定磨面人已经压在了废墟下面。妈妈又是大声疾呼找人救助,大家七手八脚挖出了满脸是血,浑身是伤的磨面人(根娃妈)乡亲们说若不及时刨出,时间久了人会窒息死亡的!

妈妈在60多岁之后,还管过一件“闲事”。有一家人的姑爷干了缺德事,本族的兄弟们非常气愤,决心惩戒一下这小子。一天傍晚。有人看见他溜进了老丈人家,人们商量着,从各自家中带来了棍棒,锄头,铁锨之类的打人工具。准备破门而入捉奸在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着要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还说出要打残他之类的话。真是剑拔弩张。巷子里围观的群众也不少,等着看热闹。

当过法庭人民陪审员的妈妈到现场一看这阵势,感觉大事不好,弄不好要出事儿的。她大声对愤怒的准备开仗的人们说,出气归出气,棍棒不长眼睛,出了乱子谁负责?谁负责?咱们和邻村打群架有进(人名)坐了几年监狱。你们谁愿意抛下一家老小去蹲监狱?再说这么多人去打一个人,打出了人命谁来偿命?如果打成重伤谁来赔偿?能告诉我谁愿意承担后果谁去打。谁不要命谁就去打!不要图一时痛快,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妈妈的话让族人们泄了气。没人吱声,便各自收起了工具。避免了一场恶斗!如果在村民中没有威望,在这么紧张的关键时刻是不敢站出来的。没有震慑力,是制止不了这场恶斗的!

热心助人、乐善好施

母亲一生待人诚恳热情,乐善好施,帮人无数。不但要饭的到我们家没有空着手出去过,我们家的物件不论老幼,富余贫弱,谁都能够借得出来,帮人的事情就更多了。

 妈妈去世好多年后,一次我回娘家参加亲戚的喜宴,席间一位70多岁的老人看见我便急匆匆的跑到我面前,不断对我说:你妈是我的恩人,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可能喝多了,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吃完饭后他还一直追着我,嘴里还是那两句话。我便停下来和他唠了一会儿。原来这位老人从小也是个孤儿。跟着叔父生活。后来就到处流浪。居无定所,食无保障,一无所有,无家可归。连一床像样的被子也没有,有时就住在牛棚里。直到改革开放初期,已经50多岁的他从外面领回一个可怜的女人。大队给腾出了一间临时住所。已经卸任妇女主任的妈妈说,长生(名字)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人,一定要把他们很快安置下来。于是妈妈便把家里的被子、褥子、米面粮油以及生活必需品,从西头到东头一趟又一趟的及时送到他家。加上其他乡亲们送的物品,让他即刻便有了一个温暖的小家。让他过了20年有家有伴有女儿的好日子。

村里一个家里比较贫困的年轻人得了急症,家人怕不认识人晚上叫不开医院的大门,于是请母亲帮忙。她二话不说,立即起床穿好衣服,让他们准备担架送人,自己大晚上骑着自行车到十里之外的北辛医院。担架到医院后,母亲已联系好了医生,病人得到了及时的救治。诸如此类的事情对母亲来说还有很多。

母亲当了30年的妇女主任,做了一辈子的红娘。因为我们村地处大嶷山半山腰,到别的村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去有的村还要翻过大嶷山,道路崎岖,比较偏僻。村民们认为母亲外出较多,认人较广,就托她给自己的儿子说个媳妇,给自己的女儿找个婆家。她便认真的办理乡亲们托办的事情。利用和外界接触的机会,把托办的事情办好。后来乡亲们都如此效仿,儿女对象托她办的人越来越多,一发而不可收,当了一辈子“红娘”,具体成了多少对?她自己也记不清。

在当妇女主任期间,妈妈跟着原来的接生婆学会了接生。她俩一起承担了全村小孩接生任务,那个时候生小孩儿几乎没人去医院,但对村里的接生员有培训。爱学习的母亲又发挥了她的学习特长,认真听用心记,把培训内容全部熟记于心。由于人命关天,她认真负责,严格程序,严把消毒关。每次家属告诉她产妇有动静时,妈妈便把产妇包拿给来人,并叮咛蒸锅消毒时间一分钟也不能少。有的小孩儿生下来不会哭,用正常方法解决不了,就口对口呼吸施救。就这样救了好几个孩子。还有绕脐的,立生的等各种情况,按照培训内容解决了很多实际问题,其个别没把握的提前送往医院。几十年来几乎没失过手,乡亲们都很信赖她。

我们村有些人家父亲和儿子两代人都是我妈找的对象,两代孩子都是我妈接生的。管了好几个家庭,找对象结婚生孩子几辈子的事儿。

妈妈还有一个能够帮助村民的拿手活就是做民间用来蒸馍的干酵母。那些年结婚都是自己蒸好多馒头,以待亲朋。用来发面用的干酵母就必不可少,我妈就主动给人家做好多干酵母,有的是拿上玉米面找我妈做,有的是我妈知道人家办喜事主动帮人家做。全村人家,几乎做了个遍。全是义务帮忙,落个人情,她就心满意足。

不是亲人  胜似亲人  

母亲从小失去父母,亲人不多。却有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有给她喂奶最多的邻居大姐;有再婚时把她带走的继母;还有把她介绍给父亲,并把她视做女儿的远亲舅妈。

还有三位。一位是同被养父母收养的弟弟李乔公,我的舅舅;一位是她的结拜姐妹,我的兰姨。还有一位便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外甥,我的百胜表哥。

乔工舅舅和母亲一样在养父母家经历过挨打受气,遭受虐待的日子。养父经常用蘸湿的粗麻绳打他。每当挨打或者看到妈妈挨打时,总会“姐姐”“姐姐”的喊着。姐弟两都有着保护对方的意愿却无能为力。有一次养父想到更毒的法子,把他脱光扔到枣树枝堆里抽打。打一下孩子疼的不由自主滚动,就这样一边打一边滚,浑身都扎满了枣刺。妈妈偷偷的哭着溜出去,告诉了本家的大妈和大婶。阻止他们殴打后,大妈和大婶含着眼泪在舅舅身上用针挑出扎进肉里的枣刺。据说挑出了一酒盅的枣刺,她们说:真是作孽。

妈妈出嫁后再也没有迈进过使她受尽凌辱的那个家。舅舅长大结婚生子后找到母亲,说起童年的遭遇,姐弟俩抱头痛哭。妈妈和舅舅来往的很密切,舅家的儿子媳妇对妈妈都特别好,包括舅舅的孙辈们,几个小孩经常走十多里路去看望老姑。

母亲去世后,我们兄妹姐弟每年都去看望舅舅舅妈。除送些食品外,再留点零花钱。

舅舅晚年得了脑梗。有一次我去看他,正在大队保健站输液的他看到我后,忍不住失声痛哭,一直哭到家里。这哭声我永远记得!舅舅看到我便想起了他的姐姐,哭声是对母亲的思念!他们虽无血缘关系,苦难的经历,共同的命运使他们情同手足,比亲姐弟还亲。

另一位是妈妈的结拜姐妹,我的兰姨。解放初期兰姨去领结婚证,对方是一位盲人。当时正赶上婚姻法刚颁布,干部们很负责任的,问你们是自由恋爱准备结婚的吗?兰姨只哭不说话,干部们觉得不正常,便让男方回家兰姨留下。原来兰姨是被外地卖豆腐的父亲卖给男方做童养媳,已在男方家里待了好几年。兰姨一直不愿意这门亲事。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妈妈便把兰姨认做干妹妹。并说让我来做你的亲人吧!几个人张罗着,把兰姨介绍给在北辛工作刚退了婚的姨夫。婚后兰姨不适应坡下的生活经常在我家住,兰姨也用缝纫机给我们几个做衣服。后来他们一家人生活的很幸福,姨夫还当上了银行行长。晚年母亲如果来我家小住,兰姨每次都要去看望她。

为了她们这份亲情的延续,母亲去世后,我除了逢年过节平时也不断的去看望和关照80多岁的兰姨。在我心里,她老人家就是我的亲姨妈!

母亲还有一位无血缘关系的最重要的亲人,百胜表哥。她和父亲结婚时,被沦为孤儿的表哥就一直跟着父亲生活。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有一位对我非常亲的大表哥,是我们家的重要成员。妈妈对他视如己出,不让他受任何委屈,表哥人很聪明,但小时有个“尿床”的病,我和哥哥都不尿床了,他还在尿,妈妈每天起床后先去晾晒表哥的被褥,习以为常,从无怨言。表哥长大后给生产队赶马车,经常出门。有时回来后还给我和哥哥买上花生毛栗之类的好吃的,现在想起来还是那样的香甜。村里有人结婚,表哥总是去当伴郎,闹洞房时回来给我拿个鸡蛋,说吃了喜蛋有喜事,直到结婚另立门户后,父母经常早上一开门儿就看见门外放一两个鸡蛋,就知道是表哥闹洞房后送给我的。

三年困难时期,父母都去开会,表哥不知从哪里弄来2斤碎玉米粒,他动手给我们做成玉米饼,我清晰地记得蒸熟后他的手印还留在玉米饼上,但我吃起来竟是那么的香甜,回想起来还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至今都怀念那个味道,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在我心里表哥是我至亲的兄长。

长大后表哥经常给我们念叨,母亲的善良以及对他的好!表哥生了几个孩子,母亲都去伺候月子,我也会被母亲派去照顾月子里的表嫂。表哥的儿女结婚,妈妈让两个儿媳妇拿出最好的床单送给他们。对我,就让送个毛毯,且要质量好,一定要和亲兄弟一样。

父母晚年表哥尽心照顾,比我们几个尽孝都多,对父亲的照顾,乡亲们说比亲儿子还好!父亲去世后,有一次我回家正赶上母亲生病,吐了很多。表哥又是擦污,又是清洗,还给母亲喂汤喂水,这个场景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

母亲去世后,在村委会的主持下,我们兄妹姐弟几个敲锣打鼓给表哥送去了“恩重如山”的牌匾。村支书说,既有上一代的养育之恩,也有对父母晚年的报恩!

表哥生病后我们几个陪他看病,住院时我每天都去看望送饭,花钱买东西从不含糊,我愿尽我所能给他最多的资助和照顾,以挽回他的生命。

表哥虽然去世,但我们世代的恩情是永存的。我们之间的故事在坊间已被传为佳话。

父母千古   精神永存

  1995年的腊月25日,是一个令人悲痛的日子,我的父亲因病医治无效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享年86岁。

 父亲去世时, 春节将至,年尽人忙,在我们这个小山村同时去世竟有五人。按习俗我父亲应该是27日下葬。为了不同那几家争人手,母亲决定把我父亲的葬礼放在最后。母亲说,咱们一辈子总是让着别人,这次再让一回。父亲在村里德高望重,不怕年近无日埋葬无人帮忙。结果29日发葬那天帮忙人最多,有的乡亲由于连续帮忙,耽误了准备年货,有的家连过年的白馒头也没有时间蒸。

 腊月29日,村党支部、为父亲举办了隆重的追悼会和告别仪式,并组织了送葬班子。

 村里的陵园在大嶷山半山腰,我们村地处大嶷山脚下,相距好几里的爬坡路。送葬那天,村里的年轻人八个人一组,轮换抬棺,把父亲的灵柩护送到墓地,按照农村习俗隆重安葬。


2002年3月初三,又是一个令人悲痛的日子,我的母亲因病突然离世,享年75岁。噩耗传来,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土改时健在的老战友赶来了,乡镇各村熟悉她的基层干部赶来了,妈妈的亲戚和众乡亲都来了,还有我们几个子女的同学、同事、以及好友也来了。花圈从20几米的小巷摆到了大巷,送行的车辆摆满了整条大巷,在车辆还比较稀少的当年,在我们这个小山村也算很壮观了。

村党支部和村委会送来了挽联:
精神不逝 萱花留香  

邻村干部送来了挽联:
生哀死荣 德照乡里

本村干部们送来了挽联:
峨眉岭上母端仪 大嶷山上坤德隆
当年的土改战友作诗悼念:
忽闻风存恶耗音 思绪万端怅神魂
党失骄英我失友 生苦死重精神存
九天回眸应笑慰 后秀承志继亲恩
嶷山白花迎懿士 云梦红果永伴身
三月初五,村党支部、村委会同样给母亲举办了隆重的追悼会和告别仪式。

 母亲三七忌日我回到村里,一位老者对我说,这些天街头巷尾都在讲你的母亲:她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父母亲克己为人、为公一生,在我们晚辈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记,父母的诸多优良品质,是留给我们无尽的精神财富。

 父母永远离开了我们,但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父母千古,精神永存!

附:

张淑苗:我的父亲母亲(

张淑苗:我的父亲母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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