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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炳纲】 电 视 “长”

 西岳文化 2020-07-23


电 视 “长”

文/袁炳纲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电视“长”,肯定大家都不明白何许人也,是个干什么的。

大概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吧,刚兴起电视,我们村子由于地处渭北山区,多数人家相当贫穷,有的吃饱饭都成问题。二百多户,一千多口人,四个生产小队满打满算,家用电视才仅有四五台,全是家庭条件好的。

那时买台电视要有票。幸运的是我们村出了位县委书记,他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给我们大队弄了张购买电视的票。

为了使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能看到电视节目,彻底解决大家看电影电视的馋瘾,大队几个干部一商议,挤出了一千五百元,给大队买了一台十九吋的黑白电视机。

这对于文化生活极其贫乏的村民来说,无异于一个天大的惊喜,晚上能看电视节目了,简直奢侈至极,幸福无限。

可把这台心爱的宝物交谁管理?谁又能按时给村民播放呢?几位干部头对头,熬了半夜眼,抽了一大堆旱烟灰,最后决定由住在什字口的村民李广林经管。

为什么要交给李广林呢,缘于天时、地利、人和。

李广林当年初中毕业参了军,在西藏平叛、青海剿匪时担任话务员,象当年英雄王成一样身背步话机,在风烟滚滚中摸爬滚打过。只可惜李广林没有成为英雄,染上了肺结核病,回家养病后再没有去部队,成了我们坡北三队的一名社员。这恐怕叫天时吧!

地利是广林家恰好刚在袁李两姓交界的什字口,又在大队办公室什字窑的旁边,是村里人口最密集的枢纽地点,东边的袁姓村民和西边的李姓村民每晚几乎有事无事都要来趟什字窑。

大家来什字窑还有一个原因,大队的代销点、电磨子也设在什字的另外两孔窑洞内,人们买疙瘩火柴呀,买包烟呀,买些针头线脑呀,磨袋面粉呀……什字众窑,当时是坡北大队的新闻、文化、娱乐等活动的中心,简直相当于西安市的钟楼。每到夜晚,这地方热闹非凡,有相当一部分人,刚黑睡不着,也来什字窑转悠闲聊侃大山。

说到人和,这广林人活泛,好交朋结友,是村子人的官大哥。大哥热心公益事业,又略懂一些电器机械知识,经常给大家修个手电筒呀,调试个半导体收音机,捏弄在钢板上磨手工推头剪什么的,都在行。故深得大家夸赞信任。加上大哥年轻帅气,眉目清秀,老人小孩都喜欢,广大妇女更是喜爱,是全大队管理电视的最佳人选。

那该叫广林大哥什么呢,村上有高人,众人里边有达人圣人,给他封了衔:电视“长”:顾名思义,管理电视的首长。

每晚只要天晴道干,一大群孩子小伙前呼后拥跟着广林大哥,嗨哟嗨哟要求他把电视机抱出来,打开让大家观看节目。

广林大哥嘴上笑着:“还早,再等一时。”

“不等咧,快去抱,我们给你帮忙。”

一大群村民簇拥着,皇帝下乡巡视一般,将广林抬推进他家。有人在后边笑着打趣:提笼头,拽尾巴,扶驴不是这扶法……

说起来,广林大哥真够电视“长”的德范,他让妻子给电视用缝纫机缝缀了一个红罩套,当大家把那电视机抬上那土垒的高台上——播放台,取下那罩套时,简直如今天的新娘掀盖头,一阵震星惊月的欢呼尖叫声。

天线是伸缩的不锈钢细管,顶上有一小圆帽,广林大哥一拧旋纽,砰的一声细响,一群叽叽喳喳的村民便伸长了脖子,仰视前方那不大的荧屏,现场马上静了下来。

电视先是一阵刷刷的雨声,马上荧屏亮了,白黑相间几秒,倏地变成雪花点,随着天线的拉长旋转,终于有了声音图像。

“快快快,电视‘长’打开电视了!”不大的一声喊过,后边那腼腆的几个刚过门的新媳妇羞涩地走进人群,并不好意思地抻着衣角,使自己尽量端庄秀美点……

记得播那电视连续剧《霍元甲》、《乌龙山剿匪记》时,晚上在饲养室窑记工,人们不断催记工员快点记快点记,还催队长快点派明天的活,快点派明天的活,只怕将好看的紧张篇章错过耽误,给自己留下天大的遗憾。

特别是播到接近电视连续剧高潮的那几集,大家都希望收工早点。

有时收工晚了,有人顾不得吃晚饭,揣几个冷蒸馍,剥根生葱,急急忙忙边跑边吃,奔赴什字窑,象部队的紧急集合。

有时大家想看电视,广林大哥有家务活,脱不开身,那些热心观众便搭伙帮忙,还有人给广林哥递过一根九分钱一盒的羊群牌香烟。不等广林哥叼入口,那些讨好巴结者便划着了火柴,脸上还堆满谄媚奉承的笑……

电视“长”的身价倍高,大家成天叫着,众星捧月一般,还有一些特别热心的观众,经常给广林大哥一点小恩小惠,什么几粒葵花籽,一把炒了的黄豆什么的,个别老人也拿出自己的旱烟荷包:“电视‘长’大侄,叔这烟是这料的头镰新烟,美的太,你尝一下。”

多么牛逼的电视“长”,多么有趣的看电视,多么有滋味的夜生活,多么幸福快乐的村民乡亲……

一些过于贪婪的“钉子户”,荧屏上不出现“明晚再见”四个字是不会离去的……

大概是电视节目看得上瘾了,后来,农村实行责任制,刚一有钱,第一需求便是先买台电视机。

再后来,大多数家庭都买了电视机,慢慢来什字窑看电视的人少了,人们不象过去,下雪天给电视上撑把雨伞,人却站在雪地上光着头看电视节目了。这时人们仿佛才知道冷冻,毕竟睡在自家热炕上观看电视节目,舒坦暖和。

流年似水,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呀!

如今,电视被手机挤兑替代,大家由仰头看电视变成低头玩手机——仰头族变成低头族,可比那时少了许多热闹的氛围和幸福的乐趣,真象无酒的宴席……

可惜,时光不会倒流,如果能,我想如今那么多年轻人决不会沉迷沉醉或消沉沦落在那些无聊的网络游戏中不能自拔。

广林大哥这个电视“长”如今还活着,八十老多了,身体还硬朗健康,这可能与他那些年从家往出抱电视机锻炼有关。

不过,村里的年轻人不知道他还当过电视“长”,更不知道他的人生竞有这么光辉的几页……

我想历史应该记录上电视“长”,尽管他这个“长”是夜幕下的“长”,但不失光辉,和电视荧屏一样闪亮耀眼,一样妩媚动人。


作者:袁炳纲,一九五五年生于昭陵镇坡北村,一九七二年参加教育工作,一直执教于坡北初小。一九九六年调原建陵教育组工作。二零一五年退休,小学高级教师。从小热爱文学,曾在陕西日报,咸阳报及秦都文艺刊物上发表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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