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母亲
文 \ 李耀胜
梦回母亲 文 \ 李耀胜 今天是母亲百天的祭日。 母亲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三个月来,我经常在梦中和母亲相见。梦中的母亲,有时有说有笑;有时看起来很生气;有时被病魔折腾得很痛苦…… 当梦见母亲高兴时,我就高兴;当梦见母亲生气或生病时,我就会从梦中惊醒,坐起来不由得呆呆地望着窗外,月光如雪,铺满回乡的路。 我的老家是甘肃中部一个贫困县,我出生在一个非常落后偏僻的小山村。 母亲也生在邻乡的一个偏僻村庄。由于一个时代的原因,再加上母亲家里贫苦,所以她就没有机会进学校的门,连一个字也不认识。 母亲用一生的心血养育了我们姊妹四个。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要让我们姊妹都能读书,把书读好。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由于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里实在是没人干农活,母亲不得已,做出了令她一生都心痛的决定。 一天晚上,母亲无奈地给大姐说:“让他们仨去读书,他们以后一定会帮你的”。 从那时起,我发现母亲好长一段时间看见大姐,有一种愧疚和不安的表情。 我知道母亲的心里在滴血!因为她没办法让大姐读书了! 我上初中后,必须要到离家10公里之外的乡完全初中去读书。学校离家太远,半夜四点就得去学校,而中午又无法回家吃饭。 这样一来,最辛苦的就是母亲了,她白天干一天农活,每晚半夜三点钟,要准时起床为我做饭。 母亲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坚持为我们仨姊妹做了整整10年的夜饭,但我从未听到母亲叫过一声累。 记得大哥上初三的第一学期开学时,学校要收2元的学费。之前,父亲东借西凑,母亲卖掉了家里所有储存的鸡蛋,才算凑齐了书费。 大哥还差5角钱的学费。大哥求班主任老师宽限几天交,但学校有规定,不让大哥进教室。 第二天天还没亮,很少赶集的母亲早早地去乡集市了。 她回来后,我们才知道,母亲把自己养的一只最能下蛋的母鸡抱到集市上换了1元5角钱。因为这只鸡比平常少卖了许多钱,为此,母亲又挨了父亲的一顿骂。 1986年,我初中毕业了。这一年,甘肃省开始在初中招录中专生。当时老师都劝我:“听说中专招生名额太少,很难考上,你报师范一定能考上。” 但我最后还是报考了中专,借这个考试机会,我第一次去了县城。 去县城的前一天,母亲精心为我烙了四个白面锅盔(我们老家很好吃的一种饼,和新疆的馕差不多),又把她积攒了一个多月存下来的7个鸡蛋全部煮了让我一起带上。 第二天,母亲送到村头后对我说:“把鸡蛋吃了,好好补补脑子”。 第一次踏上离乡的路,感觉心里很酸楚。快要绕过山头时,我回头望见母亲还依然站在村头。 谁知那年上面突然调整了考试政策,把英语成绩计入录取总成绩。 由于家乡初中太偏远,一直没有请到一名英语教师,所以就没有开设英语课,这样一来,我考五门课的总分和六门课的成绩就无法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考试回来后,我心里沮丧极了,一副垂头丧气地样子,可母亲看见我后什么都没说。 有一天早晨,母亲起来后突然给我说:“昨晚我做了一个好梦,你一定能考上”。 我问母亲梦见什么了,她告诉我,这个梦不能说,说出来后就不灵验了。我不停地追着问,可母亲就是不说。 母亲的这个梦也成了一个永远没有揭开谜底的“谜”。我知道这是母亲在为我宽心。 但神奇的是,一个月后的一个大雨天,我们全家都在休雨,忽然听到广播里乡政府一名工作人员喊我的名字,叫我去乡政府拿挂号信。 一听到这个消息,父亲二话没说,就冲进大雨去乡政府了。那年,我成了那个乡完全初中第一个考上中专的学生。 第二年,大哥也参加了高考,考完后,他把分数少估了60多分。回来后大哥对全家人说,今年是一定考不上大学了。 过了几天,母亲又给大哥做了一个梦,说了同样的话。 这回我再没有问母亲梦见什么了,是真相信母亲的梦了。其实我心里早就想让母亲给大哥也做一个好梦。 最近几年,母亲住在小妹家,一直帮小妹带孩子。 2005年国庆前夕,千里之外的我接到在老家乡政府工作的小妹打来的电话,说母亲最近一段时间走路不稳,上身总是爱往前赴,头重脚轻的。 我在电话中叮嘱小妹,在“十一”放假时,一定把母亲领到兰州,让大哥带母亲好好检查一下身体。 又过了十几天,兰州的大哥又打电话来,说母亲突然不能走路了。 我急忙买了回家的火车票。 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们姊妹四个都傻眼了:母亲小脑中长了两个比较大的瘤子。 我们姊妹开始一刻不停地忙乱了,大哥和我都把自己的人际关系全用上,最后托人请了据说是甘肃省最好的脑外科手术专家。 手术前一天晚上,母亲在兰州医院的病房里对我们姊妹说:“我的病可能好不了,我死后你们一定不要把我火化了,我要回到咱们村里去。” 谁知道,这句话竟成了母亲最后一次给我们说的话。 手术后,在病房昏暗的灯光下,望着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母亲,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和岁月在她额头刻下的道道沟壑,想起母亲辛劳的一生,心里止不住泪水滚滚…… 从做完手术到母亲去逝,母亲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病魔无情地剥夺了她说话的权力。 病床上的母亲只有头部和两只手能轻微地动动。一个多月后,我回单位上班了。 有时候等待是最漫长的,我左等右等快到春节时,急忙请了探亲假回老家去看母亲。 大年三十晚,我们姊妹陪母亲坐夜,大哥给我们讲:母亲两个月出院后,在大哥家住了十几天,说什么都不在兰州住了。 母亲不能说话,就用绝食的方式表示抗拒。 有一天,大哥看见母亲不停地用手指他,感觉好象有什么事要交待。 他走到母亲的病床跟前,把自己的右手伸到母亲面前,母亲先在大哥手心画了一个不圆、不方的圈套圈。 停了一会,母亲画了一个形似“小”字,然后在下面画了一横;接着又画了一个像“大”字,然后点了两点。 没有读过一天书的母亲,就用这几笔画完了自己的一生。 大哥说他当时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一连琢磨了好几天,他才理解了母亲的意思:就三个字、两句话。回;木头。 “回”是母亲要回到农村老家去。“木头”是让大哥给她准备棺木。 说完,大哥把头凑到母亲脸前,问母亲当时是不是这个意思,我看见母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少有的一点笑容。 那晚,大姐还告诉我另外一件事,说母亲在做手术前给她一再交待,她死后一定把手腕上戴的一只玉石手镯不要取掉,她要戴着这只玉镯才能入土为安。 这只玉镯是母亲2004年“十一”期间来新疆看我,在乌鲁木齐我给母亲买的。 现在算起来,我写过的文字材料也有几百万字了。可心里感觉最遗憾的是,至今没有为母亲写过一个字,包括家书。 在今天母亲百天的祭日,我却不能回去在母亲的坟墓前烧些纸、 磕个头、尽点孝。 千里之外,只好第一次为母亲写点文字,默默地祭奠母亲,深深地怀念母亲。 愿母亲在地下永远安息! 2007年9月30日写于吐鲁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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