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屋 魏博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改变了很多事情，包括容颜、年龄、心境。有意无意中，辜负过别人，也曾被别人辜负。人生的道路上，我们常常不知道会遇到谁，也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散了。曾经很在意的，在时光中渐渐淡忘了，曾经不在意的，若干年后却刻印在心灵深处。四十年时光沧桑，人海漂泊，虽距老屋咫尺之遥，却也很少回去。忙学业，忙事业，忙家庭，忙孩子，整天有忙不完的事情，总是一次次错过与老屋的重逢。  每每梦中，老屋院子里的梧桐花开了，清香溢满酣梦；房前的柳树长发飘扬，我和小伙伴用长长的柳条编帽子，在柳树下跳房子，打沙包，抓石子，哥哥和他的同伴们滚铁环，玩弹珠，摔包子，年幼的弟弟跟在我后边跑来跑去，红红的脸蛋就像两个红苹果…… 春天，小草刚从地里探出头，我们便约上几个小伙伴，拿着小铲子去地里挖野菜，虽然一天半晌也找不到几棵，甚至常常把野草当作野菜，然而我们总是乐此不疲。小孩子的时间是最多的，常常从下午三点多放学一直玩到天黑，至于到底挖了多少野菜是没人在意也没人过问的。 夏天，最难忘的莫过于收麦子了。屋后整片整片的麦田泛起黄色的波浪，看着父母忙碌着准备农具，我不由得讨厌起那一片片麦田来，它们得让父母辛苦多少天啊。先是去地里割麦，割完后再用架子车拉回来，天晴时再把麦个子散开暴晒，觉得干了，用手扶拖拉机在卖场上碾压，然后翻场再碾压，碾好之后用扠把麦秸杆扠走，把混合着麦壳的小麦聚拢，等风，好容易风来了，用木掀把麦粒扬起来，麦壳就被吹走了。那时候，邻居家有一台电风扇，不用等风，惹得很多人羡慕。拖好的麦粒晒在场院，风来雨来，人们不顾风雨抢收小麦，常常是一家老少齐上阵，甚至连三四岁的孩子都来帮忙。从小目睹家人的辛苦劳累，所以，那时候的孩子都特别懂事，跳出农门也成了很多农村孩子的人生追求。 秋天，湛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远处的山岚蜿蜒曲折，紧紧拥抱着白鹿原，如同母亲怀抱刚出生的婴儿，踏实而温暖。奔跑在故乡的田间地头，任意撒欢，从来不知道忧愁是什么样子。年幼的我们一边帮父母掰下一根根颗粒饱满的玉米棒子，一边啃着香甜的玉米杆。掰下的玉米棒子要运回家，父母在前面拉车，我们在后面撅着屁股使劲推，逢到上坡，更是咬牙使出浑身的力气，架子车终于推上坡，顿时轻松的我们又在车后追逐打闹，一眨眼，车子拐过弯不见了。我和弟弟吐吐舌头，这下回家又得挨骂了，撒开脚丫追赶而去。 金灿灿的玉米棒子被辛勤的乡邻编成一根根长辫子，于是，家家户户门前便闪耀一片金色的光辉。火红的辣椒，长长的蒜辫，青青的瓦片，加上房前屋后公鸡的啼鸣，母鸡刚刚下蛋之后‘’咯咯咯咯嗒‘’的得意炫耀，老猫轻手轻脚溜到奶奶脚边，小黄狗看到陌生人夸张的吠叫……一切的一切刻画出一副恬淡的乡村图景，可那时候的我，满脑子转的都是如何逃离它。直到此刻才明白，人往往总认为得不到的是好的，自己拥有的好却全然不知，等到知道了，已经失去了。 冬天，热闹的一切安静下来，老屋也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沉静下来。村落褪去了四季的华服，如同素颜的母亲，用自己的勤劳，坚韧，和不与命运屈服的傲然感化着子女，没有华丽的语言，最朴素的一言一行无不潜移默化地感化着每一个生活在村庄里的人。所以，乡下人多是淳朴，不善言谈的。然而，家家门楣上的‘’忠厚传家久，诗书济世长‘’，‘’天道酬勤‘’……何尝不是他们为人处世的座右铭呢？ 最喜欢冬天晨跑，几十个小学生被老师带着，走出校园，列着整齐的队，喊着口号，奔跑在校外的田间土路上，透明的薄雾一路追随，拉队了，前面的同学若隐若现，气喘吁吁地追上去，呼出的白雾冒着一股热气，手被同伴温暖的手拉着，一块儿跑，这样就不会掉队了。那时候的雾是干净透明的，大口大口地呼吸，不用担心会有杂质。如今，戴着厚厚的口罩仍旧无法遮挡空气中的颗粒。听过这样一句话：建设是另一种形式的破坏。想想，不无道理，当人类肆无忌惮地在地球上改变着地球的模样，最终可能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来还回，却最终不能够了。 老屋慢慢变老了，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们渐渐长大，有一天，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老屋。于是，便再没有机会在暑假的夜晚，铺一张草席静卧在院子里，任由茂密的梧桐树叶洒下影子，看天上一轮明月，向往嫦娥奔月的美妙；再没有机会和父母坐在葡萄架下遥望银河，听妈妈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也再没有机会和童年的伙伴无忧无虑地游玩于田间地头，村巷林间。老屋只能出现在梦中。快乐的日子，老屋是奶奶慈祥的微笑；悲伤的日子，老屋是爷爷温暖的胸膛。然而，终有一天，爷爷奶奶都走了，只把回忆洒满了老屋的角角落落。老屋一天天破败下来，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 今年夏天，和父母一起回老屋。打开久无人居的房门，一股霉味伴着土味扑面而来。桌子，柜子，床板，地上落了厚厚一层灰。母亲打开窗通风透气。用干抹布擦掉浮灰，又接来一盆盆水，擦了好多遍，洒水扫地。一番忙碌之后，老屋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我们齐上阵，铲除了院子里半人高的杂草，昔日的景象又出现在眼前。当父母端着小板凳坐在檐下休息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莫名的幸福。是啊，当我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每当夕阳西下，劳累一天的父母也是坐在这里，等着他们乖巧的小女儿端上浓香的茶水，递上热腾腾的饭菜。一家人围坐，说说笑笑，好不幸福。尽管那时食物单调，整个夏天顿顿吃用自家产的小麦换来的土豆，秋天吃萝卜缨子，冬天萝卜白菜。甚至每天放学必须先写作业，因为晚上经常停电。但我是快乐的，没有任何负担，学习也只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从没有人逼，也不用上没完没了的兴趣班，成长也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现在想想，我们这一代人享受的也是“绿色教育”。看看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同学，各行各业，也都干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而现在的孩子，物质是丰富了，可好多孩子没有相应地感到幸福，甚至觉得没意思，这又是谁的过错呢？ 坐在父母身边，我突然有一种错觉。父母还是三十年前的老样子，而我又回到了童年快乐的时光，门外，响起同伴唤我去玩的声音，家里的芦花鸡咕咕地叫着，母亲答应我洗完锅碗才可以出去。收音机里传来父亲爱听的秦腔，爷爷手脚不停地编织苇席，奶奶眯着眼睛绣着虎头鞋…… 所有的回忆，只有在老屋里才能被唤醒，在尘封的心田里，这样的回忆是不敢被轻易触碰的。离开了老屋，每一次的触碰都是心痛。老屋是我一生走不出的精神家园，是我的根。 作者简介:  魏博，笔名微波儿。西安人，陕西省西安师范毕业，从事教育工作。从小热爱文学，十七岁发表处女作，长期坚持诗歌散文创作，作品散见各大网站。 我愿是一片微波，以诗为桨，为梦远航。在未来的日子里，剑指蓝天，心随诗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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