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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近作]杨盛龙丨欢快秋讯

 金秋文学 2020-07-25

[名家近作]欢快秋讯

作者:杨盛龙

立秋,多么爽快的字眼!立秋啦,多么令人欢快的讯息!

熬过长夏的人,倍觉秋天的清爽。整个夏天,忍受暑热,期盼凉爽,望秋,祈望秋的来临。长夏烈日炎炎,一片云彩飘过来,备受赤日暴晒的农夫感叹:“打伞不如云遮地。”一缕凉风吹来,被晒黑脊背的农夫说:“这风能卖钱的哩!”好不容易盼到秋天来啦,凉风阵阵,金风送爽。立秋,秋天就这样如约而至。凉爽的秋天不负人心,诚信而来。一年的这个日子啊!

乡间有个关于秋的忌讳。大人告诫总爱去掰苞谷梗的娃儿:“今天立秋,不要到园圃去啊。”劝阻大家不要打搅瓜豆灌浆实籽?不要影响秋熟的分娩?

老妇人说:“立秋是有时辰的,就那个时辰莫要到园圃去。”

娃儿们的心思在河里在水里。整个夏天,早晨放牛,下午放牛,将牛放在坡上吃草,放牛娃儿们在水潭里玩水。一个暑期,每天进深山,砍一担柴,沿溪行,每见一个水潭就下水嬉戏一阵。从倾斜的光岩板下滑,翻滚下深潭。坐在光溜溜的石槽里堵住流水,让水积蓄力量,冲个仰八叉,冲进水潭,与水融为一体。从悬岩坎上和瀑布一起跳下深潭,钻进水底,藏石块,摸石块;“三国抓兵”,你追我赶,又出击又躲避;按头顶,扯后腿;打水仗,架彩虹,玩十八般花样。哪里是放牛、打柴,只不过是个由头,身心都在水潭里。眼看着喜在心头的夏天就要过去,眼看着秋凉将至,简直舍不得出水。

这家那家的大人心疼娃儿,担心再洗冷水澡着凉,手拿竹条子威慑:“交秋三日,水冷三尺。看你们哪个还迷着水潭!”

农人眼里的秋天是春华秋实,是逐渐弯弯勾头的稻穗,是苞米籽粒的一天天硬浆,是黄豆夹的越来越鼓胀,是大盘南瓜表皮的由绿转黄,是鼓胀枕头冬瓜逐渐蒙上白粉。白露三天禾断青,寒露霜降双抢忙。立秋以后,白露、秋分、寒露、霜降,从粘谷到糯谷,从黄豆到麻豆,一种种成熟,一种种收割。挑运啊,颗粒归仓啊。摘油茶果,拾棉花坨,掰苞谷坨,捡油桐果,一样样忙碌。种油菜,种小麦,收大秋,种小秋,十月小阳春,莫误了农时。

秋后的节气,一个个带着寒意,秋风萧瑟,落叶纷纷,万木萧疏。历代文人骚客,悲秋哀秋者众。即便很少有作家画家乐秋,吟几句“霜叶红于二月花”之类的,看到的是秋天的色彩,是将秋天当作春天歌唱的。悲秋诗文俯拾即是,诸如:“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万叶秋声里,千家落照时。”“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秋山野客醉醒时,百尺老松衔半月。”为什么这么多的伤感?因为气候渐凉、寒冷将至?因为战乱频仍、朝代更迭无定?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大多饱足四季、衣食无忧,大自然的寒风瑟瑟、落叶萧萧屏蔽了他们欣赏美景的视野。历经春荒、夏荒难熬的长长白昼,站在秋天的门槛,我独喜欢秋天。

农家最欢乐的是秋天。一年的劳动成熟,煮毛豆,蒸嫩苞谷粑,吃新米,舂粉粑。满田园稻谷金黄,满山坡包谷灿烂,金橘乐,红柿子坠,板栗开口笑,南瓜大又甜,满山的油桐果从山坡滚落堆满一沟。春天有春荒,夏天有青黄不接,只有秋天最实沉,秋天没有空档。

最欢快的莫过于娃儿们。立秋之夜,秋高气爽,月亮格外明亮,洒下满山坡满田园清辉。这是一天的最后几个小时,想必立秋的时辰已过。受大人怂恿,调皮的娃儿们去邻居家园圃“摸秋”。摸瓜得瓜,摸豆得豆。几个娃儿喜孜孜的,摸回一筒胖冬瓜,放在结婚几年尚未生育的大嫂的床上,盖上被子,一个娃儿扯长声学着婴儿“哄盎哄盎”哭几声。这便预示着,为大嫂摸到了“身孕”,大嫂很快就会生一个大胖小子。园圃的主人不会责怪摸秋者,反而以此为乐。更高兴的是大哥大嫂家,摸回了他们恋爱婚姻的成果,摸回了他们几年的期盼。立秋的欢快,从丰收的园圃蜿蜒至房中,这家那家的,洒下一路……

文/杨盛龙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杨盛龙,湘西人,土家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文学作品千多篇,出版散文集《西湘记忆》《二酉散简》等多种,《中国当代文学史》等十多种文学史著论著专节专题评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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