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土改风云》连载1
作者：向雨农一九三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接二连三的下了几场雪，北风裹着雪花呼呼的响。雪花在寒风中翻滚着，旋转着，又被寒风吹的东倒西歪。然后摇晃晃的飘向大地。肆虐的大雪把整个村庄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天刚麻麻亮，向同昌就起床了，他是大恶霸地主黄世贵家的长工，起这么早是要去喂牛喂马。在这天寒地冻的清晨，他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咔咔的声响。就径直朝草垛走去，正准备扯草时，他突然发现草垛下被雪覆盖的草丛里，有个东西在微微的抖动，他以为是那家的狗怕冷，钻进草丛里取暖。就用手把草丛扒开，这时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倦缩在里面。当时他被吓得大惊失色，手足无措。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愣愣的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这时他似呼明白了什么？心想肯定是个讨饭的女人钻进草丛里躲避风雪吧！他愣了一下，就慌慌张张的跑回向家院子，使劲的拍着田老大娘的木板门，粗大的巴掌把门拍的咚咚的响。嘴里还急促的喊道，田大娘快开门吧！我有急事找你呀！田大娘嘴里嘟嘟的嚷道，大清早的这么冷，不在床上挺尸撞什么鬼门呀！她极不情愿的把门打开，看见向同昌弓腰抱手低着头站在门前。她很不耐烦的问道，你这个撞撞鬼清早巴辰的来打门有什么鬼急事吗？向同昌语无伦次的说道，大，大，大娘啊！你快去看看吧！那草树垛子里有一个女人睡在那里呢，看样子不行了。田大娘一听就吓得一跳，迈开小脚和向同昌踩着厚厚的积雪，急忙忙的往草垛那边走去。来到草垛旁，这个女人还睡在那里，浑身筛糠似的颤抖，嘴巴紧闭着没发出有一点声音，好像快要死了。田大娘赶快吩咐向同昌把那个女的抱到她屋里去，咱们救人要紧。向同昌把那个女人抱到田大娘家，田大娘叫向同昌快把这个女人放到她的床上，田大娘又给那女的盖上被窝。叫向同昌把火坑里的火烧大些，让屋里暖和起来。她从沙鼎罐里舀一脸盆热水，用热帕子把这个女人冰凉的脸和手脚捂热擦干净，然后又煮了苞谷糊糊。赶紧叫向同昌把女子扶到床头坐起来，那女子无力的靠在他的肩头上。向同昌今年三十岁了，因为穷一直没有娶到媳妇。也从来没有这么近捱过女人，何况这个女人现在还靠在他的身上。此刻他却心慌意乱不自在的很，把涨红的脸扭到了一边，不敢看这个要饭的女子，他用温暖厚实的胸膛烘热了女人冰冷的脊背。女人慢慢的睁开了眼，眼里噙满了泪花。由于虚弱无力暂时不能说话，却用含着泪水的眼睛感激的看着他和田大娘。田大娘一勺一勺的喂她苞谷糊糊吃，热乎乎的粮食进到肚里以后，不一会儿那女的脸上有点点红润起来了。田大娘叫她好好的睡着，等过两天身子骨有力就可下地走路了。田大娘今年大概六十五六岁，娘家是大河人，小时候家里很穷，十六岁就嫁到土堡乡茅坪村向家院子向信海为妻。是个心直口快心善良的人，也爱帮助穷人的人。田大娘十八岁时生个儿子，儿子乳名叫来福，两口子有了小来福欢喜的莫奈何。丈夫向信海为了养家糊口，给别人当肩挑客卖脚力。那时交通不便，做生意的商人都请有力气的人挑货，生意人说往那里去，肩挑客就往那里挑，每个人都挑着百多斤担子走百多里路程，脚上被草鞋打起了很多血泡，是个非常危险和辛苦的差事。来凤县城有一个百货商人许老板，就雇佣了他和七八个肩挑客，许老板叫管家给每人准备一担桐油，往湖南常德去卖。有一天， 他们几个人走在湘西永顺地界，这里山大林密，穷山恶水，人烟稀少，是匪盗猖獗之地。山里的土匪经常在过往商人必经之路设伏，人多的商队都带有保镖保护，大队人马经过这里，土匪就不敢抢，他们专抢人少的商队。这天晌午，向信海他们为了赶近路，就走了这条小道，土匪正好在小路上设伏，盯上了他们这几个人。这几个人走累了，就放下担子歇一歇。担子刚放下，就听到几声火枪响，把这几个人都吓傻了。他们知道遇上了土匪，这是土匪们惯用的伎俩，先用枪声把这帮人震住。然后就有一二十个土匪从树林里钻出来，有的手拿火枪，有的手拿大刀，把向信海他们几个人团团围住。最后就凶声恶煞的对肩挑客大声吼道，你们要命的就把货物留下，不要命的就把货物挑走。是要命还是要货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向信海自认为年青力壮，又是第一次出远门挑货，也不知道湘西的土匪有多残暴和厉害。别人都放下担子坐在原地不动，他是个愣头青挑着担子硬要跑。其中一个土匪喊他几声叫他把担子放下，他不但不听反而跑的更快，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把那个土匪惹恼了，就朝他的头上开了一枪，他一头栽倒到地，满头满脸流血不止，倒在地上扭动几下就不动了。商队所有的人都吓呆了，站在那里不敢动弹。这些土匪挑着抢来的货物扬长而去。等土匪走远了，大家才敢围拢来看向信海，向信海早已断了气。从永顺回来的老乡，来到向信海家里，把向信海被湘西土匪打死的噩耗告诉田大娘，当她一听到这个坏消息时，就昏死过去不省人事了，醒了以后又哭的死去活来。许老板托人给她递了十块银元就算完事了。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年的春天，儿子向来福又得了天花病，没钱医治也死了。她想自己的命算是尽了头，就孤苦伶仃的过一辈子算了吧！
这讨饭的女子 在床上睡了三天三夜，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她可以下地走路了，她非常感激向同昌和田大娘救了自已的命。晚上烤火时，她对田老大娘说，自己是四川酉阳大溪人，今年十七岁叫张翠芳。去年六月的一天太阳大天气热，我弟弟傍晚拿着煤油灯在柴禾堆里找小鸡崽崽，不小心点燃了干草引发了火灾。所有的东西都被大火烧成灰烬，八岁的弟弟和六十多岁的奶奶也被大火烧死了。为了活命我和父母只有出来讨饭。今年冬天隔着三五天又下次雪，下的又多又大，天也格外的冷。我的父母在讨饭的路上被冻死了。我哭着求过路的人帮忙埋葬了父母，一个人沿途讨饭来到这里。到了这里天己经黑了，当时又冷又饿四肢无力，我就钻到草丛里想睡一会儿，后来就人事不知了。张翠芳讲的伤心落泪，田大娘听的眼泪涮涮的流下，两个人都哭泣的像个泪人。大娘说，咱们娘俩都是苦命人啊！
翠芳在田大娘家住了十几天，精神也好多了。人长的端端正正，做么子事既勤快又能干。向同昌三天两头来看望她，每次来都带点杂粮送给她俩吃。翠芳姑娘很是感激他，每次都甜甜的喊他一声向哥，喊他坐到火坑旁烤火，又给他端茶递水喝。又过了几天，翠芳心里想了很久的事。她要把心里的想法告诉田大娘，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向田大娘说，大娘您和向哥救了我一命。今后做牛做马来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明天我准备走了，回四川去。田大娘说，你千万别走，就住在我家，咱娘儿俩互相有个照应，咱也有个伴呀。你回四川去山高路远，天寒地冻。你一个人回去，我怎么放心的下呢！有个事我想了几天了，今天说出来给你听听吧，你看行不行啊？翠芳说，大娘是什么事呀？你就说吧！大娘说，现在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向同昌也是光棍一个，虽然他很穷但人是个忠厚老实人。我给你俩做个媒吧！你若答应了，就这两天结婚成亲吧！我是孤苦的人，也需要有个伴，你们成亲了就住在我家，咱们就成为一家人了。你看这样好不好呀？翠芳一听这话，脸上就害羞的红了，不好意思的说，同昌大哥救了我，只要他答应，我愿以身相许来报答他，我愿给您老养老送终。大娘听了这她这番话就喜上眉梢了。
好事来的快，他们俩结婚也办的快，在田大娘的操持下，请来了几个穷邻居，大家在一起吃了一顿红苕饭，也算有媒有证就算正式结婚了。邻居们都来向他们夫妻俩祝贺道喜，祝他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新房就在田大娘家的茅草屋里，三个苦命人就成了一家人，三个人高高兴兴的生活在一起。夫妻俩把田大娘也改口叫娘了，田大妈听到她们俩喊了娘，就欢天喜地的合不拢嘴了。向同昌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做人老实忠厚，他从小就给大恶霸地主黄世贵做长工。几代人穷的上无一片瓦，下无一锥地，一年四季脚上穿的都是水草鞋，到了冬天双脚冻的稀巴乱脓血往外流，身上穿的是补丁叠补丁，腰上经常系根草绳。黄世贵绰号黄铁脑壳，是湖北来凤和湖南龙山两县最大的恶霸地主。家有良田七八千亩，庄园十二处，各种店铺上百数之多，他可以左右湘鄂西粮油市场的粮油价。此人中等身材，肥的像个地肥猪，是个大肚子肥头肥脑的家伙，那双细细的眼睛整天滳滴溜的转。对穷人尖酸刻薄，心肠歹毒，穷人都说他是吃私娃不吐骨头的人。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鬼东西。他家大部分家产都是欺榨百姓巧取豪夺而来。家有三个老婆，但他还不满足，仗着自己有钱有势，还经常欺男霸女，是个无恶不作的笑面虎。当地老百姓对他恨之入骨，人人都想啃他几口肉，吸他几口血。却对他又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他生有两男一女，大儿子黄绍东在湖南龙山县土匪头子瞿波平手下当营长，人送绰号黄豺狼，长的人高马大，孔武有力。是个奸狡巨猾心狠手辣的家伙。二儿子黄绍乐人送绰号黄泥鳅，长的瘦壳壳的像个猴，油滑的似泥鳅，是个脸上无肉做事歹毒的人。在来凤县警察局当局长，盘剥百姓手段残忍，搜刮民脂民膏比他爹黄铁脑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一家人是头上长疮脚下流脓坏透了的人。一九三二年的十月，翠芳生下了儿子向甘霖，夫妻俩又喜又愁，喜的是有儿子了，愁的是家里这么穷，儿子怎么养的大。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两个人又看看强襁褓中的婴儿。夫妻俩喜了半夜也愁了半夜，最后终于商量好了，就是在苦在累咬紧牙关也要把孩子养大成人。向 甘霖五岁那年，田大娘害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翠芳夫妻俩端屎端尿，端茶递水，尽心尽力的服侍，可她还是一命归天了。有了孩子家里就更穷了，翠芳经常吃不饱饭忍饥挨饿，严重的营养不良。脸上又瘦又黄得了肝腹水病，肚子肿起好大，穷的无钱医治，不久就撒手人寰，离开了丈夫和五岁的儿子向甘霖。小甘霖和父亲相依为命，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他八岁就给黄地主家守牛，还经常挨饿受冻，有时牛没有守饱，黄地主的大老婆不仅不给饭吃还要把他罚跪。记得有一次，他和小伙伴们在龙洞沟里摸鱼虾，摸忘记了。他守的大水牛和别人家的牛打起了架，两个牛从坡上又打到谷田里，把田里的谷子糟蹋一大片。这谷田的主人家姓彭是新峡乡的小地主。彭地主叫长工把甘霖的水牛牵走了。牛被别人牵走了，他回去就交不了差。哭着去找彭家要牛，彭地主说，要牛可以，你赔一百斤稻谷来就把牛牵走。他家穷的叮铛响，那里有稻谷赔给他呀！这牛又要不回来，甘霖又不敢回家。他怕黄铁脑壳把自己打死。没有办法，他只有躲在山上的树林里不敢回家。他爹找了半夜，终于在林子里找到他，他爹把他背回到家里，看到他全身被蚊子叮咬的全是红疙瘩，父子俩抱着痛哭。第二天清早，黄铁脑壳来到牛棚，怎么没有看到大水牛，他以为是甘霖这么早就把牛牵出去吃草去了，于是他背着手往回走，路上遇到了另外一个长工许鸦鹊，许鸦鹊是个讨好卖乖的人，他告诉黄地主说，向甘霖昨天守的水牛惹了祸，牛被别人牵走了。铁脑壳问是谁牵的牛呀？许鸦鹊说，是新峡的彭老五喊长工牵走的。黄铁脑壳一听气的火冒三丈，他顺手拿根打牛的竹棍子，就来到向同昌的家，气势汹汹的问向甘霖牛到那里去了。甘霖躲在乱被窝里不敢作声吓得嘤嘤的哭泣。甘霖爹赶忙跪到黄铁脑壳面前，把牛惹祸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黄铁脑壳一听气不打一去来，从乱被窝里把小甘霖像拎小鸡似的抓起来摔到地上。拿起打牛的棍子劈头盖脸的就朝甘霖打来，打的小甘霖满地打滚呼爹喊娘，身上全是被棍子打的血印子。他爹赶忙爬到地上护着他，求黄老爷别打了，请手下留情。黄铁脑壳又朝他爹打几棍子方肯罢手。黄铁脑壳又恶狠狠的说，要扣他爹一年的工钱。最后黄铁脑壳就喊长工许鸦鹊拿着他的马鞭子，去到彭地主家把牛牵回来了。甘霖的童年和少年就在饥饿和苦难中渡过来的。文/向雨农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向雨农，笔名龙洞果园，55岁，农民，喜爱文学，发表十几首散文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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