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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宜业丨故乡的木槿篱笆

 金秋文学 2020-07-25

故乡的木槿篱笆

作者:徐宜业

我小时候,南徐庄家家门口都有菜园。菜园四周,“漫栽木槿成篱落 ”。夏天,菜园里,长满红红的洋柿子(西红柿),绿绿的黄瓜,短短的香瓜,长长的菜豇;木槿篱笆上开满绯红的木槿花,木槿花上缠绕着红的、蓝的牵牛花,牵牛花上栖着红的、绿的、黄的小蜻蜓。

木槿,我们南徐庄人不知什么“木槿”,只知“榀(pǐn)条子”。它是落叶小灌木,一噗丛一噗丛的,枝条细长,叶子浓密。它比较泼皮,枝条一插就活棵。

我读师范了,离开了南徐庄。我参加了学校生物兴趣小组活动,又看见故乡的“榀条子”了。我请教了生物老师。老师告诉我,这不叫榀条子,它的学名叫木槿。它还是韩国和马来西亚的国花呢。

孟春,别的树木都长出叶子来,青汪汪的,而木槿的枝条像没信炮铳一样,滑噜噜的,没有一点绿意。仲春,木槿“姗姗来迟”了,长出绿绿的新叶,慢慢地,嫩绿变成了浅绿。暮春,它的叶子还有些稚嫩,被春雨染成翠绿。到了盛夏,它吸收了夏风、夏阳的“精华”,变成了墨绿色。如若细细端详,你就会发现:木槿枝条梢子上的叶子颜色是最浅的,越往下面叶子越深。到了底部,叶子就变成了墨绿色。你再仔细端详,就会发现:木槿的叶片大抵呈对称形状,它的正中有一条较粗的叶脉,粗叶脉的两侧有许多细叶脉,很有规律。到了最下面,这些细叶脉汇成一个点。木槿的叶脉,看起来,还有点像我们的掌纹。

夏天,木槿叶子稠稠密密的,鸡们、狗们爱躲在下面乘阴凉。大脚婶来自大城市,见过大世面。她说木槿叶子能够洗头,很下灰。我曾经看见她用木槿叶子,揉出汁液洗头。她那洗过的头发乌黑发亮,自然柔顺,披在身后,犹如一幅墨黑的“瀑布”。

木槿树一人多高,同别的花相比,它的花开得比较迟。不过,它要就不开花,要开就开得红红火火,要开就满树都是。高高低低,前前后后的枝条上,开着大大小小的花,一枝一枝的,一朵一朵的。

木槿花的颜色红色居多,也有紫色,还有少量白色、米黄色。它的花期很长,从六月一直开到十月,从初夏一直开到中秋。   

初夏,草本花、木本花大多谢了,可木槿的花期才刚刚开始。它的节上鼓出了花苞。这一个个小小的花苞,被绿叶包裹着,前端露出了一点点的红,红点越来越大。不久,大红点就变成了花骨朵。花骨朵的底部有五片碧绿的萼片,紧紧箍在一起,像绿色的小包子。

我喜欢半开的木槿花,它带有少女般的忸怩。花瓣由开始的粉红变成桃红,瓣上缀些白色的斑纹。我轻轻触摸一下,那瓣儿既光滑,又柔软,像光滑的丝绸。

全开的木槿花,最火辣,最热烈,毫无半点羞涩。五片瓣儿皱缬着,边儿压着边儿,宛如淡红的五角星;每片瓣的根部都“蓄满”了红燃料,仿佛在花瓣中心涂上了红胭脂。

木槿花朵越开越大,颜色越来越浅,好似举起一把把小喇叭。这时的木槿敞开了胸怀,露出中央淡黄色的花蕊和花蕊顶部那淡黄的花粉。我嗅着鼻子闻一闻,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孩子们天生就爱花。小丫头爱花:英子摘木槿花别在辫梢上,兰子折木槿花插在钮扣里。小小子爱“花”:二狗挑选木槿花,编成项链,冷不防,挂到三丫的脖颈上,顺势摸了一下三丫那裸露的胸脯。柱儿、栓儿、黑蛋一起叫:“流氓,流氓!”三丫的脸被羞得通红。她脱下鞋,就往二狗头上掼,口里喊道:“苦鬼,我打死你!苦鬼,我打死你……”二狗双手抱着头,任凭三丫掼,真有“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架势。

木槿花那么美,难怪古人把木槿花比作美女。早在三千年前的《诗经》就有描写木槿的:“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后来有人将这首诗编成了一个传说。上古时,历山脚下长着三棵大木槿,两丈多高,树冠一亩多。每到夏、秋,满树都是花,非常好看。一年初秋,四个妖魔来历山游玩。他们看见这么漂亮的花,想据为己有,就把三棵木槿刨了。奇怪的是,三棵木槿一倒,花就枯了。

这时,在历山耕地的舜听到这个消息,叫农夫把这三棵木槿扶起来,浇上了水。三棵木槿立即活了,花开如初。原来呀,这三棵,是木槿仙子。木槿复活的当天夜里,舜就梦见了三位仙女,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他细看这些仙女的脸面,都俊若木槿花。

再后来,那些有闲的文人墨客,没事找事,吟起木槿花诗来。

“木槿夕死朝荣,士亦不长贫也”、“风露凄凄秋景繁,可怜荣落在朝昏。”细心的诗人很早就发现:木槿花早晨开放,傍晚闭合,日日不绝。于是人们称木槿花为“日新之德”。

“比似红颜多命薄,休怨朝开暮落”、“未央宫里三千女,但保红颜莫保恩。”木槿的易逝,让人想起红颜薄命的女子。

 “小人槿花心,朝在夕不存”,木槿的易逝,让人联想人心的易变。

“物情良可见,人事不胜悲。莫恃朝荣好,君看暮落时。”木槿的易逝,让多愁善感的诗人慨叹人生的沧桑。

老高先生说:“木槿的种子,在中医里叫‘朝天子’,是一种中药,主治清热利湿,凉血解毒,肺热咳嗽……木槿花也是一种中药。”于是,庄上人一窝蜂跑去揪木槿花。木槿开花时节,南徐庄家家户户忙着揪木槿花,晒木槿花。一两干木槿花,到药店能卖五毛钱,能割一斤猪肉呢。

母亲不知听谁说:鲜木槿花能消炎止痛。有次,我的手被开水烫了。母亲连忙掐几朵木槿花,和上香油捣烂,敷在我烫伤的手上。你不说,我的手敷上木槿花糊后,半天工夫,伤口还真的不疼了呢。

赤脚医生邓大姐说:“木槿花还能吃呢。”于是,庄上人就吃起木槿花了。门东旁的蛮奶奶用木槿花烧汤喝。门西旁的豆腐西施,用木槿花炒鸡蛋吃。庄西头的聋大娘,把木槿花剁碎,和在面粉、鸡蛋糊子里,给孩子们做甜点。一向胆小的母亲,这次胆子也大了起来,焯鲜木槿花,炒大椒。这道菜做出来了,红红绿绿的,口感滑嫩、绵软。

到了深秋,木槿的叶子落了,树上光秃秃的了。庄上人用镰刀把木槿的枝条割下来,背回家编东西。木槿的枝条在南徐庄叫“榀条子”。春天时,木槿的茎是嫩绿的,越往下颜色越深。它的茎又细又长,直根直溜的。如果用手摸摸,可感觉到它的上面有软软的小毛,柔柔的,有点黏性。到了秋天,木槿枝条就有手指粗了,柔韧而有弹性,适合编篮边筐,结实耐用。庄上各家秋收秋种忙清了,就坐在院子里,腿上单着榀条子,手中拿捏着榀条子,编着东西。编出来的榀条篮、榀条筐,如果自家用不完了,就拿到集市上卖,卖点钱,从街上店里买点油盐酱醋回来。

流年似水,四五十年过去了,故乡的木槿树已经荡然无存了,南徐庄的家家门口再也看不见木槿篱笆了。 

文/徐宜业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徐宜业,1966年12月出生,中共党员,江苏省泗洪县龙集镇人,1985年6月毕业于江苏省淮阴师范学校,南京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学历,中学高级教师,被评为镇首届名师、县中学语文学科带头人、县政府优秀教育工作者、县优秀班主任、市语文骨干教师,主持多项国家、省市级课题并结题,有一百多篇文章发表于各级各类报刊、平台。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工作于农村,教育农家娃。喜爱农村,喜爱乡土,喜爱乡情乡俗,喜爱乡土生活,喜爱乡土一样的农民,喜爱书写乡土一样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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