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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画记】潘玉良:以欧洲油画雕塑之神味入中国之白描(下)

 明日大雪飘 2020-07-27

那时的里昂中法大学只是一个大学预科学校,学生们在这里只是学习法语,专业课则要到别的学校去学习。一个月后她就考取了里昂国立美术学校,潘玉良在这里学习了两年的油画。1923年,她又前往巴黎,在那里结识了徐悲鸿,经徐悲鸿的介绍,潘玉良进入吕西安·西蒙教授的工作室。到1925年底,潘玉良又考上了意大利罗马皇家美术学院,在该院学习油画和雕塑,毕业之后她返回了祖国。而在此之前,潘玉良将她在欧洲留学时的作品运送回国,不幸的是,因船舱失火,她的作品全部被烧毁了。对于此事的细节,左志英编著的《冰雪梅林:苏雪林》一书中有如下描写:

1925年苏雪林回国时,玉良承诺两年后学成(指取得文凭)归国,1927年她终于从意大利康洛马蒂教授手中拿到文凭,并打算择期回国。恰巧这时中法大学同学邱代明与未婚妻林宝权返国结婚,潘玉良将其留学法、意期间所绘大小油画数百幅托邱、林二人先携回国,她订购一只大号木箱,将所有画品装入箱中,并预付一笔不菲的运费。万万不曾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邮轮行到半途,突遇一货仓失火,可怜玉良数百幅心血结晶,全被火神收去了。无奈之下,玉良只好在国外淹留一年,夜以继日,拼命作画。苍天不负有心人,这一年里她画了不少水准很高的作品,如《裸体》《酒仙》等还入选了意大利美术展,其中《裸体》获展览会金奖。1928年潘玉良结束七年留学生涯回到上海。稍事调整后,她准备再画一些,开个画展。为赶在年底开画展,她又画了许多幅。她把苏雪林领到她的画室,请苏雪林看她的作品。

潘玉良《裸女与猫》彩墨  安徽省博物馆藏

1928年11月,潘玉良在上海的宁波会馆举办了留学归国作品展,总计展出了80幅作品。苏雪林看完这个展览后,写了一篇名为《看了潘玉良女士绘画展览以后》的文章,该文在各大报纸争相转载。苏雪林在文中这样评价潘玉良的画作:“玉良的画优点极多,我不及一一寸论,我对于她成绩的总评只有两点:第一,气魄雄浑。第二,用笔精确。女性文艺作品,大都偏于细腻、温柔、幽丽、秀韵,魄力二字是谈不到的。虽然是女性作品的特别美点,不必矫揉造作,勉强去学男子。但女性的作品,丝毫不露女性,也不能不说是难能可贵的。玉良的画,色调沉深,气魄雄浑,表现力极强,大幅的画,充满了生命的跳动,热烈情绪的奔放,万不像是纤弱女子的手笔。”

正如苏雪林所言,潘玉良的作品没有女性绘画的阴柔,而绘画正是作者本人性格的表现,潘玉良的学生郁风在回忆中称其:“有男性性格,像条硬汉子,很少流泪,并不柔弱娇美、多愁善感。她说话很粗犷,一口扬州口音,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有时是不修边幅……”常任侠则称她:“豁达大度,性格豪爽,说话大嗓门,能喝酒,会划拳,爱唱京戏,女唱男,唱黑头、须生……”(常任侠、郁风、吴冠中《我所知道的潘(张)玉良》)

潘玉良形成这样的性格,当然跟她年幼时的遭遇有直接关系,也许她是靠着这样的坚强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弱势感,她的一系列自画像也同样表现出与其内心不同的另一面。陶咏白、李湜在《失落的历史——中国女性绘画史》中写道:“她的系列自画像,都画得极有个性,无丝毫女性的娇柔与妩媚,端庄大方,一身傲骨和豪气,其眉宇间透出一股对社会、对人生的愤懑与哀怨。在这些表现女性的作品中蕴涵着强烈的女性意识,深刻地揭示了黑暗的旧社会中女人的生存状态和命运”。

潘玉良《戴花执扇女郎》油画  安徽省博物馆藏

潘玉良回国后,先后在上海美专、上海美专绘画研究所、中央大学艺术科、艺苑绘画研究所等部门执教。在此期间,她举办了多次个展,为此受到了社会广泛的关注。但在此同时,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他们继续拿潘玉良的出身大作文章。比如1936年在潘玉良举办第四次画展前,她的作品《人力壮士》被人割破,并且留下纸条讽刺潘玉良说这幅作品乃是妓女歌颂嫖客。此前的潘玉良一直靠勤奋努力,希望改变卑微出身给她带来的压力,但不曾想无论她怎么努力,人们都会揪着她的过去不放。这种处境令潘玉良感到绝望,于是她在1937年再次前往欧洲,直到她逝世,都再未返回祖国。

潘玉良第二次来到欧洲后,常出入巴黎的大茅屋画院,在这里结识了许多画家,吴冠中在回忆中写道:“大茅屋画馆……全世界来巴黎学艺的、冒险的艺术家,同法国贫穷的艺术家在此一同工作……常玉、潘玉良、吴大羽、庞薰琹等等我国前辈留法画家们也都经常出入此门庭老屋。”(何艳屏《吴冠中画韵美文》)

这样的氛围也影响到了潘玉良的画风,她的很多油画作品出现后印象派和野兽派的风格,她同时也开始创作中西融合画风的作品,法国巴黎赛努西博物馆馆长叶塞夫在《潘玉良纽约个展图录》的荐文中写道:“在当代艺术流派方面,她的贡献和成就也使其跻身于风格最丰富者之列。无论是抽象还是写实,都是她的挚爱,不走极端,利用中国画线条技法的生命力和灵性来描绘我们这个世界多姿多彩的表象和丰富内涵,体现了其丰富的内心世界。”

潘玉良用中国画线条技法来搞西画创作,对此,曹子达在《潘玉良绘画中的装饰性元素与审美风格研究》一文中有详细描述,该文首先写道:“在潘玉良的绘画作品中,代表了传统东方绘画具有韵律和节奏感的线与西方表现主义自由张扬的色彩是可以和谐统一在她的画面中,为整体风格与审美主张来服务的。其中,利用线条的变化来传递装饰语言的画作多为潘玉良具有中国传统笔墨特征的油画和白描。”而对于潘玉良线条的特点,曹子达在文中又称:“自潘玉良1937年二次赴欧起,她的绘画风格受到了不同艺术流派的影响,创作阶段由‘古典写实主义’向‘表现主义’过渡。”

远观

正看

这个时期,潘玉良的绘画中有不少运用线条与西画相结合的方式进行创作,而这种表现形式在那个时段颇为流行,只是每位画家所用技法各有差异,这正如谢里法在《青楼画魂——潘玉良的艺术生涯》中的所言:“大约在四十年代末期流寓巴黎的东方画家们,大都善于运用极细的墨笔表现东方的格调,这种趋势几乎成为一时风尚。像藤田嗣治有意将勾画裸女的线拉得又细又长,几不间断;赵无极吸取克利画法,线条疏疏松松,不继不离;常玉的素描流畅自如,落笔之后恨不得一笔勾到底;潘玉良的细笔白描,衬以又点又染的墨彩,别有妙趣。”

对于潘玉良在绘画上的独特面目,赵彦威在《中西合璧——潘玉良的人体艺术》一文中称:“她的创作以人体画居多,画面多以流畅的黑线勾勒轮廓,再以淡彩点染塑造人体的结构和肌肤的质感,后用点彩和短线作背景,具秀美灵逸、坚实饱满之趣。创作形式多样,以油画、素描和中国画为多,有时也会以水彩先画出形体,再用墨线勾勒姿态的动感。在构图方面,她发扬中国画留白的概念,改用西画点描或交错的笔法进行塑造。寄情于对女性裸体的歌颂,在一具具饱满的躯体中,看到的是生命的力量和女性自我颂扬的尊严。”

潘玉良《豢猫》 彩墨  安徽省博物馆藏

除了她擅长的油画创作外,潘玉良也有国画作品,比如她在1952年创作的彩墨画《豢猫图》,上面就有张大千所写跋语:“宋人最重写生,体会物情物理,传神写照,栩栩如生。元明以来,但从纸上讨生活,是以每况愈下,有清三百年而又无进者。上观玉良大家写其所豢猫,温婉如生,用笔用墨的为国画正脉,大为佩也。”

潘玉良所在妓院的第三街

张大千对潘玉良的国画成就给予了如此高的夸赞,而刘海粟在《女画家潘玉良·齐鲁谈艺录》中亦对潘玉良的国画作品予以如下评价:“她晚年的国画用中国宣纸,墨勾线条,然后用彩色,如点彩一样,色彩很丰富……这种画法是她的独创。她的作品好多是人体,她把人体赋予了东方的内容。”刘海粟认为:“她的作品融合中西绘画之长,又赋予了自己个性色彩。她用中国书法的笔法来描绘万物,对现代艺术已做出丰富的贡献。”

前行之路被拦了起来

2019年5月20日,我前往安徽芜湖寻访,此次得到了当地书友汪华先生的大力协助,他开着车带我跑了两天。为了能够让我了解到更多的信息,汪华还请来了当地书友许进先生以及《芜湖日报》记者郭青先生。在三位先生的带领下,使我顺利地看到了多处难以进入的历史遗迹寻访点。

转到了江边的另一侧 

本次寻访地点之一是芜湖老海关,因为那里跟潘赞化与潘玉良有着重要关系。三位先生告诉我,那里对外开放,最便于探访,故将此处安排在今日寻访的最后一站。未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因为芜湖要举办一场重要会议,我们前往老海关之路被封堵了起来,好在三位先生均为本地人,熟悉地理,我们将车放在停车场,而后步行转来转去,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终于看到了老海关

芜湖老海关是典型的民国建筑,从外立面看,这座建筑属于中西合璧。郭青告诉我,其实潘赞化和潘玉良并未来过此楼,因为该楼建成时他们二人已经离开了芜湖。但郭青同时称,建造这座大楼的规划及相应的费用却是潘赞化在离开之前安排好的。而我事先查得,老海关大楼旁边有他们两人的雕像,果真我们在大楼的右侧见到了那组雕像。

潘赞化、潘玉良雕像立在这里

两人的雕像接近真人大小,潘玉良坐在一把椅子上,潘赞化站在身后用臂肘拄着椅背,看上去既亲切又端庄。按照各种资料描写,潘玉良并不漂亮,潘玉良的好友林霭在《苦命画家潘玉良》中把潘玉良形容为“相貌奇丑,画技高超”,但林霭撰写该文的目的,主要是替潘玉良的青楼出身进行辩解,她强调潘玉良是青楼中的婢女而非妓女,也许她如此夸张的形容潘玉良长相之丑,是想说明潘并无姿色来做妓女。

面庞

侧影

年轻的潘玉良并没有林霭形容的这般奇丑,然而晚年的潘玉良因为疾病的原因,鼻子做过几次手术导致变形,看上去确实不怎么美丽。从流传下来的照片看,年轻时的潘玉良也无法用漂亮二字来形容,但是,她的不漂亮却更加凸显了潘赞化的伟大,而芜湖当地能将二人雕像立于此处,正表明了当地人的开明:英雄不问出处。

介绍牌

在雕像的左侧,立有一块石板,上面写着潘赞化与潘玉良的生平介绍,对于潘赞化的介绍是:“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同盟会会员,民国元年(1912)任芜湖海关监督,1913年与张玉良结成伉俪,张玉良改名为潘玉良。”对于潘玉良则写道:“潘玉良出身于青楼,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和法国巴黎国立美术学院,任中央大学等校教授。1937年旅居法国,获法国多尔烈奖,意大利政府金奖等多项奖项,是国际著名画家和雕塑家。”从青楼走到国际著名的艺术家,这中间有多少艰辛,应该只有潘玉良自己知道吧。

在此拍摄婚纱照

介绍牌

在我们参观雕像期间,旁边有人正在拍摄婚纱照。汪华说,这里是很多人拍婚纱照的必选之地。这其中有着怎样的寓意呢?我无法猜透这些新人们的心思,是因为这座民国老建筑的美丽,还是潘氏夫妇的情深呢?海关的正前面,有一段玻璃地板,向下望去,里面是石台阶,看来这是当年船只停泊登上海关的地方。正前方是宽阔的长江,虽然这里不是江面最宽阔处,然而水天一色的辽阔感,还是令我的身心为之一爽。

下面的老台阶

江天一色无纤尘

中轴线

文保牌

参观完老海关,三位先生带着我进入芜湖老城区,到那里去探看潘玉良当年所在妓院的位置,如今那里已经变成了繁华的商业区,看不到任何的旧迹。如今潘玉良的画作大部分回归到了安徽省博物馆,斯人已去,作品长留,幸与不幸任由后人评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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