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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西凉的复仇

 浮生偷闲 2020-07-27

《三国演义》里,董卓没有亲自上阵与人交手的记录,看不出武功高低。坏主意主要靠李儒来出,董卓有时听有时不听,他的智力实在也并不高明。

董卓肥硕的身躯能够在华夏大地上投下浓重恐怖的阴影,似乎只是因为他毫无理性的贪婪、凶残和暴虐。

罗贯中把董卓塑造成这样的形象当然有足够的依据。《三国志》和《后汉书》两部正史,都认为董卓其人不可理喻。《三国志·董卓传》评论说:董卓的“狼戾贼忍,暴虐不仁”,是自从人类发明文字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后汉书·董卓传》的论赞,更是充满悲愤之情,在描述了董卓及其后继者造成的灾难之后,范晔说:“呜呼,人之生也难矣!天地之不仁甚矣!”

不过,作为出色的历史学家,两部史书的作者和注释者们留下来的历史信息,远比他们发出的感慨要多。所以后世的研究者们,还可以拼合出一个更加复杂的董卓形象。

(一)

董卓是陇西临洮人。他的家庭出身不错,曾以“六郡良家子”的身份,为羽林郎。

所谓六郡,是指隶属于凉州的陇西 、天水、安定、北地四郡,和隶属于并州的上郡、西河二郡。六郡排列成一个弧形,在西北方向为长安城构筑了既坚实又有纵深的防线。

如果是西汉,六郡良家子是一个闪耀着荣光的名词,这里靠近戎狄,民风尚武,为朝廷提供最优秀的兵源,汉朝名将,也往往来自这里。但东汉的情形已经大不相同,所以董卓这样的人,可以既是“良家子”,又被人骂作“羌胡之种”。更不消说,它远远不如山东儒学名门的子弟让人肃然起敬。

这一切的根源,在东汉建立,光武帝定都洛阳的时侯,就已经种下。

汉代长江流域还远远不如黄河流域发达。而在黄河流域范围内看,以函谷关为界,东面和西面,又截然不同。

函谷关以西的地形,仿佛一个天然的堡垒,四面都是雄关,所以往往不称关西而称关中,当年秦国和汉高帝刘邦,都以此为基业一统天下,但这里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并且随着人口增长环境破坏,实际上已经不能自给。

函谷关以东,则土地更广大肥沃,人口更多,经济更发达,文化更繁荣……总之,除了军事之外,一切资源都显得比关中更加充沛丰富。“关西出将,关东出相”,成了汉朝的一句俗谚。

定都函谷关以西的长安,对包括董卓的家乡陇西在内,是非常利好的消息。因为这些地方是朝廷的安危所系,这里的军人的表现,直接关乎皇帝的人身安全。他们会比较容易为自己争取到不错的待遇。

但对关东的富庶地区来说,则是个灾难。这意味关东的财富,需要源源不断向西方输送。供养朝廷和权贵本已是巨额开支,填饱关中过量人口的肚子也是难题,更不堪重负的还有交通运输的费用:陆路运输成本高得可怕,黄河水系的河道,很多地方又难以利用,比如如何安全穿过三门峡,就需要大费周折。

部分正是基于这种考虑,光武帝刘秀才决定以洛阳为都城。

定都洛阳之后,关东的士民可以额手称庆,西北的军人,则陷入失落之中。稍具宏观视野,当然会意识到西北地区虽然不再拱卫首都,但仍然是边疆重镇,绝不可以放松对凉州、并州的投入。但官场的实际运作中,既然天子没有去守国门,那么即使国门修缮的费用,也是能省则省的。

西北地区的羌乱,贯穿着东汉一朝。而一旦发生羌人的入侵或暴乱,朝廷里出身关东名门的官员,抱怨了一番巨额军费开支之后,有人就会条件反射似地建议:放弃凉州。这些世家大族享受着东方富贵安逸的生活和优雅精致的文化,凉州人在他们眼里极其粗鄙,他们实在不想被那些遥远的军情,打扰自己的生活。

西北的军人一边与入寇之敌浴血奋战,一边还要派代表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自己的战斗绝不仅仅是保卫乡土,也是在捍卫天下。他们中不乏人对朝廷忠心耿耿,也在努力使自己符合关东名门的品评标准,但始终收效甚微。

既然从朝廷得不到足够的支持,那么凉州人只能靠自己。凉州的男人不愿稼穑,凉州的女人不喜纺织,他们生活在马背上,把射猎当作自己的日常。在凉州豪族的领导下,当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军事组织。在与羌人战斗的过程中,他们或多或少也被羌人同化。总之,他们把自己变成强悍嗜血的军人,至于族群上是汉是胡是羌,实际上已经不重要了。

董卓,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二)

董卓肥胖但绝不是虚胖,厚厚的脂肪包裹着健硕的肌肉,在西北寒苦凶险之地,这其实是最理想的体型。马背上的董卓,仿佛一座巍峨的箭塔,他膂力过人,身姿灵活,犹如天神投掷雷电般射出一支支利箭,让战友和敌人,都情不自禁对他充满敬畏。

董卓待人,豪爽又慷慨,不论自己的家财还是朝廷的赏赐,总是非常愿意与人分享。作为凉州汉人的豪强,日常生活中董卓非常善于赢得羌人的好感;作为汉朝的将领,他与羌人作战时又显得格外有勇有谋。《三国志》和《后汉书》都诚实记录了董卓早年堪称卓异的行为,如果不是他后来成了一个恶魔,这些都可以被誉为“有古名将风”。——自然,这些内容都被《三国演义》省略掉了,这是小说家和读者之间的默契:我们不需要小说里有一个如此复杂的配角。

这样,董卓和自己麾下的将士,结成了异常紧密的关系。朝廷对此也并非没有警觉,想用给董卓升官的方式,让他到中央来任职,董卓回复朝廷说,自己手下的军人不放自己走,他们都是羌人和胡人,不知仪礼,就像饥饿的野狗,不遵从他们的意愿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朝廷又任董卓为并州牧,董卓没法再拒绝,但坚持带自己原来的军队上任。显然,他很清楚自己须臾不能和自己的军队分开,也对朝廷的意图心知肚明。

不管怎么说,把董卓调到并州,算是朝廷小胜一招:董卓不可能把所有军队都带到并州,所以可以支配兵力暂时大为减少,而且并州与洛阳之间的距离,要切近得多,朝廷比较容易监督董卓的动向。

但是很快,董卓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

中平六年(公元184年),汉灵帝突然去世,何皇后所生的皇子刘辩即位,皇后的哥哥何进掌权。这个安排违背了皇帝的遗愿,他更属意陈留王刘协。受遗诏拥立刘协的宦官蹇硕被排挤,并在不久后被何进杀死。

何进是东汉外戚中出身最卑微的一个,因此他格外尊重士人的意见。而士人的代表袁绍,则想借机把党锢以来士人和宦官之间的恩怨,来一个彻底了断。

中常侍之类可以出入宫禁的职务,西汉时士人和宦官都可以担任,到东汉改为只用宦官,袁绍提议何进来一个彻底翻转,以后把这些工作都交给士人。

这个目标当然比铲除某一个具体的宦官要难得太多,首先何进的妹妹何皇后就不能接受,除了表示要尊重东都以来将近二百年的传统外,作为一个爱惜名誉的女性,何皇后质问说:“先帝新弃天下,我奈何楚楚与士人对共事乎?”

袁绍又给何进出了一个主意,召集“四方猛将”率兵进逼洛阳,造成天下人都要废除宦官的声势,逼太后就范。

接到召集令的猛将当中就包括董卓。恶魔的封印,就此打开。

(三)

《三国演义》这样讲述了董卓进京的故事。

董卓在凉州已经拥有了二十万雄兵,接到何进、袁绍的召唤后,大军以黑云压城之势,逼近洛阳。

洛阳城中,宦官杀了何进,袁绍又开始屠杀宦官。动乱之中,小皇帝和弟弟陈留王逃出洛阳城,刚巧遇到董卓。

不久后,董卓决定废掉小皇帝改立陈留王,遭到荆州刺史丁原的反对。

董卓和丁原开战,丁原的大将兼义子吕布骁勇无敌。

董卓用赤兔马收买吕布,吕布杀死丁原。

董卓再提废皇帝之议,袁绍与之激辩,最后很有英雄气概地离去。

至此,董卓废立皇帝再无阻碍。

《演义》讲述了一个出色的故事,写出了董卓的凶暴与恐怖的同时,又塑造了一个既英姿俊爽,又贪鄙卑污,使人又爱又恨的吕布。

实际上这段经历,对董卓而言要惊险得多。——倒是和许多现代故事里一样,这个被释放出来的恶魔,一开始并不是完全体,他需要不断吞噬各种力量,来完成自己的进化。

董卓不是从凉州而从并州出发,嫡系部队本不会太多,何进召他进京,意在虚张声势恫吓皇后,也不会同意他统领大军而来,实际上董卓手下步骑总数不到三千,本不是京师驻防部队的对手。

洛阳的驻军,是一个三级防御体系,由三支各自独立,互不统属的军队组成。实际运作中,还有更加复杂的切割和制衡。这样安排的好处,是军人很难为所欲为,像同时期欧亚大陆另一端的罗马帝国那样,禁军动辄废立皇帝的事件,在汉朝就很难发生。坏处则是,军队习惯听命于一个更高级的政治人物,不然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而董卓到来的时候,刚巧掌握军权的何进和大宦官们都死了。

本来,以袁绍为代表士族官僚,有足够多的时间和资源接管这些军队。但这些仪容俊美谈吐优雅名士,完美放过了一切机会。

董卓的军队开进了洛阳城,董卓让他们半夜悄悄出城,第二天又大张旗鼓的进入,造成一种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开至的错觉。而本来隶属于何进的军队,很多选择了归顺董卓。

董卓的另一个成功,确实是吞并了丁原的麾下。

通行本《三国演义》称丁原为荆州刺史,是一错再错的结果。丁原曾经担任并州刺史,《三国演义》传抄的过程中,一部分“并”被写成了“荆”,清代毛宗岗修改《三国演义》时,对全书作了统一,所以我们就只看见荆州刺史了。

实际上,丁原不但和荆州无关,此时也早已离开并州刺史的岗位,他的职务是“执金吾”,也称中尉,是洛阳一支卫戍部队的长官。

丁原的籍贯不大清楚,根据汉朝的回避制度,他既然做过并州刺史那就应该不是并州人。并州任上,丁原引用了吕布等一批并州人士,现在把他们带到了洛阳。显然,丁原没有赢得这些并州人的忠诚,董卓却很善于和他们打交道。所以吕布接受董卓的诱惑杀死丁原改换门庭,其余的并州籍的将领也毫不犹豫选择了追随。

就这样,董卓以一支微弱的军队进京,却迅速取得了决定性的优势。掌控一切的权势来得如此迅猛,恐怕董卓自己也猝不及防。

这个时候,董卓提出了废掉少帝刘辩,改立陈留王刘协的倡议。

(四)

假设一下,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穿越为掌控着洛阳城的董卓,你应该怎么做?

你对三国史略有所知,知道史家们都嘲笑过董卓做过哪些蠢事。你觉得很有信心,可以完美绕开这些陷阱成就大业,不给曹操、孙坚、刘备们任何机会。

废皇帝当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你是绝对不会做的。但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有人来劝你,应该立陈留王当皇帝。

你手下的人劝你这么干,因为现在的皇帝母亲还在,何家也有势力。不动皇帝,那就很多事都要请示太后,实在是诸多不便。

换陈留王就好多了,他的母亲王美人早就死了,抚养他长大的董太后也死了,不存在外戚掣肘。实际上,制造一份家谱,证明你和董太后祖上本是同族,也不是很难。

外戚秉国政是汉家故事,皇帝换成陈留王,你自己就是外戚,治国理政就显得名正言顺多了。

你惊讶地发现,来劝你废立的人,实际上不止是你凉州的部下,也不乏汉朝老臣,当然,他们是有文化教养人,措辞要闪烁委婉得多,但确实就是这个意思。

想想也是,废掉现在这个皇帝的法理障碍,远比很多人想象的要小。先帝不喜欢这个大儿子,有遗诏立陈留王即位,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你回忆了一下,历史上很多名臣包括后来策划杀死董卓的王允,都没怎么抗拒少帝被废的事实。而汉献帝也并没有因为是董卓立的就丧失合法性,后来他能够成为曹操手里一面有号召力的大旗,也侧面说明这次废立其实不乏人支持。

你终于还是选择了和历史上董卓同样的做法,废掉皇帝,又开始为下一件事感到犹豫。

历史上的董卓为了和关东门阀搞好关系,没有给自己的亲信将领安排显要的岗位,相反发掘了一批名士,“幽滞之士,多所显拔”。董卓还任命尚书韩馥为冀州刺史,侍中刘岱为兖州刺史,陈留孔伷为豫州刺史,颍川张咨为南阳太守……可是这些人都一到任就起兵反对,董卓的善意,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这些伧夫不就是瞧不起我是凉州人吗?身为凉州人就是原罪!”你有点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那么,一上来就对这些名士大开杀戒?那不是比历史上的董卓还要更加凶暴了吗?何况,杀掉名士个人并不会动摇这些豪族的根基,只会激起他们的怒火,让他们更快和自己成为势不两立的敌人。

作为一个有教养的现代人,奸乱公主、宫女的事,你是绝对不会做的。但这是有人来禀报说:你手下的军人开始抢劫洛阳城里的官员,公卿以下人人自危。还有一支你的部队,看见百姓举办祭祀的土地神的集会,就冲过去把男子都抓起来斩首,然后驾着抢来的牛车,载着妇女和财物,将斩下来的头颅挂在车辕上,招摇过市,还宣称是征讨贼人大获全胜,大呼万岁。

你极为愤慨,想对这些人军法从事,但又忍不住犹豫:这样做的人实在太多了,法不责众,已经没有管的可能。而且,你手下无论是羌人还是汉人,都没有誓死忠于君主的习惯。实际上,谁能带领大家打最大的胜仗,劫掠最多的财物和女人又慷慨地分配,谁就是受到一致拥戴的领袖。进入洛阳城,这些人看见生平做梦也没见到过的雄伟的宫室,璀璨的财物,美丽的妇人……你要是禁止他们染指,他们是不能容忍的。这些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的军人,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选择一个纵容支持他们烧杀抢掠的人来做自己新的首领。

你忍不住想,今晚要不要还是干脆就睡到宫里去,——当此情形,你个人的洁身自好,对大局看来是没什么意义,那何不干脆放纵一把呢?

东方反对你的州牧、刺史、太守、国相越来越多,你不太介意,知道这些名士出身的地方官文采优于武略,写完檄文,就觉得讨伐你的战争已经完成了大半。事实上他们对汉朝的忠诚本来也大多可疑,朝政被一个来自西凉的军阀把持,他们正好有借口解除对朝廷的义务而已。

直到孙坚出现,你才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妙。孙坚的部队成长于讨伐南方叛乱的战争,已经是真正的劲旅,而你手下的军队战斗力正在急剧下滑。人生中享受过的快乐越少,战场也就越无所畏惧,现在,品尝过洛阳的美酒佳肴和女人的滋味之后,横勇无敌的西北军团,不知不觉已经贪生怕死起来。

前线失败的消息传来,你狠了狠心,下令说迁都长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西凉的军人连洛阳的渣滓都不愿意留给敌人,很快这座辉煌的都城,就将被熊熊烈焰所吞没。

你的耳边,仿佛响起了这样栖栖遑遑的歌声:

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

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机徵间,辄言毙降虏。

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岂复惜性命,不堪其詈骂。

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

你有点想说,西北军人的暴行固然令人发指,但如果一百多年来,关东对西部稍微多一点关怀,一切又何至于此?当然你也能想象,这话会激起关东名士们怎样慷慨激昂文采斐然的批判。

总之,多说无益。你和董卓是完全不同的人,但你的穿越,其实没有带来任何改变。从董卓进京的那一刻起,东西方积郁百年的矛盾爆发已经不可避免。时代的大潮该淹没谁,和那个人自己的选择无关。

(五)

《三国演义》据说创作于元末明初,到清初基本定型,变成今天我们熟悉的样子。

这个时代,长安和洛阳都早已衰落,北京和南京则成为最重要的都城。但东汉的困境仍然让明代的知识分子感到熟悉:只是南北问题取代了东西问题。

黄河流域的经济已经远远落后于南方,北京位于农耕区和有牧区的边界,可谓突出于北方前线;南京在南方的经济发达地区,绝不是最富庶的城市,但却是这个区域内部,最理想的政治中心。

那么,是把国都定在北京好,还是南京好呢?

罗贯中们并没有在小说里寄托类似的现实关怀,事实上他们要处理的是另外一个难题:同样曾经权倾朝野,许多行径看来也颇为相似,董卓和曹操的结局为什么如此不同呢?

两个人拥有的政治资源根本不同,短短十几年间社会心理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诸如此类的角度解释过于麻烦。还是塑造一个漫画化小丑化的董卓更容易迅速体现区别。曹操豪爽多智而董卓颟顸愚蠢,曹操求贤若渴从善如流而董卓完全为下半身的欲望所操控,曹操的凶暴残忍有精准的打击对象而董卓却只是在肆意发泄自己的兽性……诸如此类的比较格外深入身心。

毕竟,有什么比解释了两个人物的差别,就解释了世界运行的规律,更让人感到安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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