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写诗,首先读给老太婆听,问听懂否?而不重平仄,为什么? 这个问题不对。 白乐天晚年写诗,先让老妪听了能理解才收录,否则的话就做出修改。这个故事出自宋朝诗僧惠洪的《冷斋夜话》卷一:
这里面可有一字提到了白居易对平仄的态度?并没有。 不知道这个题主是有意还是无意,要把对诗文的理解难度和对平仄的遵守捆绑起来。 如果不是不懂,那就是有意识地引导大家对平仄格律的观点。 这不就是想说,用平仄格律来写的诗难于理解吗? 不论是哪种文艺体裁,对内容的反映都有流俗和高深的区别,电影有爆米花电影,也有学院派作品;小说有通俗小说,也有意识流先锋小说;剧场有小品,也有歌剧形式。 对于普通中国人来说,学院派作品、先锋小说、歌剧,可能也能懂,但是并不爱。文化水平更低一些的,就无法理解了。那些人装模作样地在台上唱什么啊?还不如二人转来得刺激。 文化本来就有分层,大众的、流行的首先是要让大家都懂的,才有可能激发起欣赏乐趣。小众文化、高雅文化同样有拥趸,但是必然受制于理解者的数量,变得孤独,高冷。 诗词也是文艺作品。 进入宋朝,随着理学哲学思维的发展,诗歌本身自带的讽喻批判性,让它们逐渐脱离大众,成为高级文人言志的专有工具。大众则开始倾向于更加流行俗艳的词牌,这是诗词的第一次正式分野。 这种诗歌脱离大众的发源来自晚唐,也就是李商隐的脉络。李义山倒并非故意如此,完全是出于他自己个人诗风,他就是喜欢用典、浪漫朦胧的写法,让人觉得唯美的时候对他本心颇费猜解——因为李商隐的诗作着重于描写感情,而不是完全袒露自己的感情来源。 发展到后来,奉李商隐为祖师的北宋初期“西昆体”走上了极端之路。这一派诗人都是大学士,学识渊博,所以他们的作品用典艰深,字词晦涩,在形式上模仿李义山,但是在情感上已经失去了义山诗的本心,变得空洞、浮华还难以理解。 这正是欧阳修、范仲淹、王安石等人引导诗文归正的原因,纠正这种错误诗风,才逐渐让天下诗坛渐渐清明,形成以思辨为主的“宋调”。 而白居易晚年的“香山体”,正是在这种学术之风下对“西昆体”最大的反证。 他的作品通俗易解,但是内容并不浅显,也就是所谓的“以浅白之词,说至真之理”。纪晓岚曾说:
何为“格调扁而不高”?就是接地气,不高深。但是“道情叙事、悲欢穷泰”,娓娓道来,直抒胸臆,有上古时期歌谣的风范。这哪里是才浅之人可以模仿得来的? 北宋初期三大流派,西昆体、香山体、晚唐体,各行各路,实际上都没有承续到开创者的精髓。西昆体变得空洞艰深,失去了李商隐的浪漫朦胧,香山体崇尚浅白易懂,失去了白乐天的返璞归真,最后流入俗套,终于演变成为江湖体。 但是在当时,出于对西昆体的批判,白体是所有诗人共推的最好工具。正因为如此,香山体在民间大行其道,远销日韩,成为中华诗词文化输出的排头兵。 白居易也成为日本诗坛之神。 诗僧的《冷斋夜话》讲这个故事,其实也是就诗风、诗词内容的层次来讨论、论证这个问题。 这与是否使用平仄写诗,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使用平仄格律严谨的作品,只要内容上不难,老妪也能听懂。不使用平仄格律的作品,用典多、深,用词佶屈,正常人都可能听不懂。 晚唐时期,格律规则已经完全成熟,白居易作为晚唐“诗王”,长篇大作古体诗当然不讲究平仄,但是小作品,很少有不按规则来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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