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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阅读】2019中国长诗展系列之——郁 郁

 诗歌阅读尤佳 2020-07-28


你穿过世事朝我走来,迈出的每一步

都留下了一座空城……

2019中国长诗展系列之

—— 

由《独立》与《诗歌阅读》联合推出

郁郁1960年代出生于长江入海口宝山旧城。70、80年代起致力于以现代诗为主的文学创作活动,是中国“文革”之后,当代诗歌整个进程的重要见证人、参与者。

1981年与孟浪、冰释之于宝山成立“MN”文学社团,创办同人文学杂志《MOURNER/送葬者》。1985年与默默、孙放、朱乃云、孟浪、阿钟等友人于上海创立“天天文化社”,主编大型诗歌民刊《大陆》;2004~2008年与孙伟安、郭吟、何旸等同仁编纂、刊行《大陆》复刊号/纪念号。系上世纪80、90年代以来上海“海上诗群”主要成员,中国“地下/民间诗歌运动”代表诗人、重要推手。写有短诗千余首,诗歌文论若干。出有自选诗集《亲爱的虚无,亲爱的意义》,凡8种。

  

/郁 

浮流,一个谜一样的地方。

二十九年前的四月,我带着迷惘、抑郁的心情,历时半月,呕心沥血,写下了文学创作生涯中惟一的长篇诗章——再会死亡的爱情。

今天,将此展露于这个利欲熏心,世风日下的年头,除了勇气和坦荡,表明我对于爱情、对于诗歌依然执著如初。

我们会否感怀心底尚存的希冀,继续埋头于无声处的风景呢。

第一章  贯穿一生的河流

爱情来临的年头

我在一个破败的小镇

触及着城市的边缘

追溯过去,自长江口开始

手指的方向雾濛濛,我身陷其中

看不透眼前的爱情

将是贯穿一生的河流

一枚枚冬日

在阵阵的寒风里

晃荡在我短促的头发

刺痛着皮肤

怯生生,走近你,爱情

在隐蔽的衣裳里

在你和我一样零乱的呼吸中

像每一次雨中散步

回家,我用冰凉的钥匙

打开夜深人静,打开凝重的自己

苏醒之后我就成了一本书

一页一页地翻开

查阅朦胧却又真实的想法

瞬间的爱情,像柔软的握手

赶紧插入口袋

手指如释重负,涔涔的汗水

一直冒于鼻尖

扑闪的睫毛,仿佛是我

嘴唇的欲望,泯一下也耽心

刚刚划亮的爱情,即刻

化于阳光下的融融冰雪

爱情就这样悄悄地在发梢

开花。无法知晓的枯萎

在断断续续的一年四季

像一片夹在记忆中的书笺

平静地说:摊开了五彩缤纷的地图

全都是你晃动的背影

冒险的浪漫主义,在这个时代

是一个大逆不道的怪念头

在视野之端和我远远的逃亡中

那片胸怀的洋面上

帆,孤独地升起

我能向天空诉说什么呢

在你高高居住的屋顶上

一股股夏日的晚风,吹拂在

脸上,黑暗中看不清

自己每一个阴谋背后的代价

像夏天的雨,以它突如其来的温柔

淋湿了雨具,也淋湿了

酝酿已久的好心情

离开你,就像我努力用一些

离开内心远远的字眼

形成一双故意陌生的目光

熟悉地打量这种奇特的把戏

矛盾,是我身上优劣参半的矿藏

触动了任何一个部位,我的体内

就会有一种水土流失的阵痛

就会有血

遗留在年少的草稿上

幼稚,一如不合时宜的喝彩

不知不觉的,那些虚荣

和幻想中构思的爱情

在时光的指缝间滴落成景

一个模糊的疑问和梦中的茫然

死,带着宗教意味

我不敢在神的面前

说出我时时

感受到在生命之后

爱情的单薄、脆弱

像我不论在什么季节,什么国度

总是捂着嘴,消化那些文雅的咳嗽

结果痛苦了所有的健康

我试图敞开心扉,让爱情

成为自由的风,飞翔的鸟

如今,我所憧憬的森林、草原

躲在黑黝黝的梦中抽泣

辞典的解说,已被

砍伐的手、践踏的脚,弄得

面目全非,像我从小遭受的蒙蔽

我要走出众人可以极目的地方

和自己的追寻相互映照

在彼此靠拢的境界

数落与生俱来的敏感和迟钝

即使心细如发

即使粗糙如绳

也要把岁月掉落下来的故事

挂满灵魂的枝头

来吧,伸出你的双手

大把采撷这些果实

苦涩的滋味是我的怀念和向往

爱情是死亡之巅的雪莲

她的茂盛和鲜艳

缘由你心灵深处有无土壤与阳光

第二章  流浪爱情的征途

清凉的念头是晶莹的荔枝

悬挂在夏日的星空

晃来晃去。它的尽头

是我大胆而又拘谨的憧憬

而这盛夏的烈日

更似我灼热的遐想

和着融融的月光,还有

长江口吐露的朝霞

撒满了与地图一样的心思

从为水怀抱的朝鲜和越南的海岸线开始

密密麻麻的标记

如不及梳理的头发  

向西舒展吧

确定我荒凉但不失开阔的方向

这是流浪爱情的征程吗

黄土高原乃至戈壁滩

在茫茫一片的广阔中

爱情,和她心扉一样的翅膀

会触动归宿的驼铃吗

八月,离开没有你相送的城市

月台好像在晃动

轰隆轰隆的列车

似沉重而又颤抖的呼吸

我,被掏空了

爱情在渐渐模糊的故乡

成了一个黑点

一个在远方难以触摸的

小站,呼啸而过

听不懂旗语中挥来挥去的含义

沉闷的心绪和这个酷暑

全都塞进了车厢,不知运向何方

抽烟、酗酒,透明不了我身旁

一张张混浊的脸

窗外黑漆漆的夜

像一望无际的海洋

整个世界,连同爱情之梦

在咔嚓咔嚓的伴奏中晃来晃去

零敲碎打的声音

像疲软的四肢

水是动人的,如同我的渴望

泯一下嘴唇,揉揉眼睛

我所体会的生与死

远不是爱情可以弥合的间隙

活着,就是承受轻轻的岁月

黄土覆盖的始皇帝,挖掘起来

往日的威武雄风横亘在

嘉屿关到山海关的万里之途

渤海湾的涛声,一浪高过一浪

像振臂高呼的将士和他们的绝唱

静静陈列的盔甲、刀戟

依旧冰冷,像明晃晃的玻璃

隔断了扫来扫去的目光

我依稀看见

战马、硝烟和纹丝不动的秦俑

在史书的字里行间

跃跃欲试,直到偃旗息鼓

疆场上的厮杀,呐喊

和兵器相触的声音,丁丁当当

延续到今天,好像成了

日常的风声、雨声

流淌到华清池

使人想到女人的肌肤

和她难以琢磨的神态

收拢起欲望的翅膀,从骊山

飞临造就之后再也不能翱翔的大雁塔

一双双温热的手

感到了凉意

是自古城上空鸟瞰下来

方方正正。那些古老的柔情蜜意

被一条护城河绳索般勒得呜咽不止

这是一个至今仍在被开凿的女人

统治者总是以人民、劳动、信仰的名义

摸来摸去,在

连年干涸的乳房和布满皱纹的腹部

而腿际间殷殷的血

是来自洞穴的控诉,从此

罪孽在享受中消解为一部部正史

黑暗,荒唐

在终年少雨的土地

丰功伟绩般地堆起来,使考古学家

分辨不清歌舞升平的底下

哪些是尸骨未寒的祖先

哪些是渐次风化的文物,以及

珍贵的人类和佐证人类另一面的残骸

这就是半坡遗址吗

谁挖掘了深浅难测的沟壑

跃过去,篱笆圈住的真实

远比文字和图案

来得生动、精彩

如同攥紧的拳头

有清晰的掌纹和充满人味的汗水

茫茫的世界

人类只有在雨后才稍稍坦率

像祖先,赤身裸体

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

从高高的树上跳下来,义无返顾地越过

灾难无穷无尽的水域

大地上燃烧着选择

他们颈脖上的兽骨、贝壳,串起来

居然和现代爱情有些相仿

古老的光芒,一道道

使我在古城在漫漫的行程中

着迷得晕眩如醉

这一阵阵关于你和我

和爱情的涌动,似乎

也在理性的缝隙间左右逢源

我无法接受

这颗星球上的种种传说

即使在一不留神的虚情假意中

我被记载得可圈可点

即使来年我纷扬成灰尘,为人唾弃

我也要在胸口守住自己

第三章  生命和意义的瞬间

在隆隆的声响中,你这个

爱情的影子和尘埃一起落下

没有太阳下山的辉煌

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久久期盼的等待

身边的日子像一朵朵含羞的云彩

齐整划一地退避

宛如侍女低垂的衣袖和睫毛

在历史的面前

在茫茫如云的虚无缥缈里

使我能够确实感到的是

遍地泥土气味的上空

飘荡的恰恰是一张张漆黑的讣告

在默哀和仰望中

朗读大段大段的祭文

像咀嚼生存之外的宗教

谁能听懂这持续不断的声音

谁能解释这世世代代的延续

更多的是无言以答

沉沦和升腾的不是肉身

覆盖我们灵魂的永远是

土壤和想入非非的编造

多么像女人受精时激动无比的乳房

和那鲜红鲜红的夸张

为了这种惊心动魄

以凡夫俗子的姿态

爱情似革命志士

在前赴后继中完成了

这种跟后人也难以描述的神秘和痛心

生命和意义在那一瞬间

轻幽幽,飘逝而去

风,升起了一阵阵敬仰

到死,身上纷纷扬扬的尘土

也就成了不足为奇的唏嘘

向更远更深处进发吧

带着勇气和果敢

还有几许盲目的执著

爱情是不可理喻的病

她是一种与患上绝症

没有什么区别的疼痛

体味她,就是体味一生中

那几场大悲大喜

沉淀和淡忘都不能使你轻盈如飞

惟有把她归入创作的草稿

修改,润色,再誊清

直到撕毁底稿的那一刻

你发现她已流进写作的笔

弯弯曲曲,永远顶着心绪的腰板

到了情感的梅雨季节

就会旧病复发得毫无出息

再怎么遮遮掩掩

也无法抹去隐隐作祟的疤痕

不管情愿与否

带着牢记和沉默的姿态

你要出发。否则

那些过于个人化的恩怨

将会羁绊、溃烂你的手脚和思绪

放下心情放下躁动

放下恋恋不舍的自己的想象

以忘我的精神求证前行的目标

在迷惘和伤痛面前

那些埋怨那些安慰

都是微乎其微的痒

你看牺牲的战友

你看降服的叛徒

看看那些死者和生者的评价

所有的懊恼,在大气磅礴的勾勒中

苍天轻轻的咳嗽

它们就成了一口时间的痰

健康才是命运之步的保证

就如爱与恨之间

往往有一种你自己常常忽略的存在

那就是执迷不悟

像一头盲目的驴

围着迷信的石磨

蒙着憨厚的布条

以为劳动的全部意义

就是一圈又一圈的重复

唉——

宿命和愚昧是谁的天敌呀

如果缰绳是河流的鞭子

铁蹄就是道路的警钟

那么活着的所有含义

就是为了提升死的质量

爱情也一样

当你眷恋得要死要活

当你遐想得云里雾里

你已迷失在虚情假义的海市蜃楼

甚至掉进了万劫不复

这种狭隘的个人情愫

其实就是自然界的苔类植物

原始,脆弱,短暂

像史书上不太起眼的草民和他们的命运

那些跟心灵和精神忧戚相关的命题

在这个世界上

准确地说本没有答案

答案就是标准

就是生锈腐烂的钥匙

也是思想衰败之前的甜味剂

答案是可疑的

一如我所经历的那些爱情

从此就懒得寻思了

就安于不死不活的现状

像比比皆是的父老乡亲

像芸芸众生的丝毫不差的日子

我的秉性和诗歌的理由

不是逝者如斯夫的叹息

也不是繁复如云的先哲

我不太知晓生命的意义

也无法究竟爱情的往事和她的隐秘

当困惑路贼似横亘在

我张望征程的时候

抗争就成了全部的理由

哪怕是生命的代价

和近乎绝望的悬殊

哪怕到了一败涂地

我也要把理由咬出几口血

不能在理性的城堡里待得太久

行囊就快沉重如石了

虽然双臂永远不会展翅

归途和故乡已飘摇入梦

晨曦与晚霞在召唤

清晰的空气催生着我的感觉

那些若有所失的恍惚

让风统统吹去远方袅袅升起的炊烟

同西去的列车

和它吐露的煤烟一样

让我感到无限的憧憬和新奇

遥遥的路途令呼吸格外沉重

我充满力量

第四章  文明的边缘内心的腹地

「各位旅客,各位旅客

本次列车终点站到了。」

车厢中如释重负的广播

以火车最后的惯性驶进月台

我的兴奋像西沉的落日,映满心田

告别了城市

告别了熙熙攘攘的繁华

亚洲的腹地,如同远古的辉煌

造物主赐于人类幸福和苦难

像陆地与海洋

你雷池半步

真理就成了谬论

勤劳也就成了贪婪的同义词

当你对财富充满渴望

当你按捺不住波动的情绪

大自然就会在夜晚伸出阳光的手

抚平你渺小似尘埃的恨呀爱呀

她是宽厚的无私无怨的母亲

你看戈壁滩倔强的小草

你看沙漠中悲怆的胡杨

你再看草原上默默的牛羊

它让你在倍感爱意的同时顿生怜惜

它让你敬重时间的老人

他以终生的驻守

换来独特的秉性

它也让你想起

人和狼一样必须残忍地生存

乌鲁木齐的模样已不是

维族姑娘辫子上的风景

自迪化时期开始

仇恨就混杂在全城的吆喝中

那些错落无序的伊斯兰建筑

常常冷不丁发出沉闷的爆炸

那些亦牧亦匪的维吾尔哈萨克

从来就把刀子当作日常的生活用具

爱情在这个领地生长起来

就会蜕变为繁殖和政治的需要

人民的慨念超出了五十六个民族的范围

国家

恐怕只有从中央的身边

剥离开来

才会清清白白像天山顶上的雪

在现代文明的边缘

在风俗迥然的他乡

在内陆与沿海互不相望之间

我渺小的肉身和依附于其的情感

时时为莫明的飞沙走石所吞噬

这就是说,我要放弃自己

包括在汉文化酱缸里浸淫得

太深太浓的黑

走吧,剔除印象中的名字和书本上的条目

随便去往哪个草原哪座毡房

躺在狗皮制就的被褥上

你会觉得前生就是它们中的一员

而草原上那些温婉的坡度

便是你一生的依靠

还有那寓意隽永的马

走着,驮着,颠着

你的思绪升腾至云端

在哪里呀

那些老人、儿童

还有男人和女人

都像科克铁勒科的

树木、河流、山岗

组合、分布得均匀、宜然

像我记忆中所有的叹词

欣赏和感受的区别

就是将距离赶到你的身后

美,是自然而然的吸引

她拒绝穷追不舍

也不靠构思和修辞

更不是什么努力与等待

这如同所谓的爱情

她始于碰撞终于粉碎

最后在遐想和回望中成为

无情无义的隐痛

多么玄乎的着落

多么美不胜收的领悟

还要走么,对呀

翻过从前小风小浪

带上经历的指南

去往更深更远更妙的地方

拔去敦煌的月牙泉

放飞青海湖的鸟岛

不想考究唐朝四镇的兴衰

不去探求大小柴旦的埋藏

直奔唐古拉山

缺氧等于血透

地球和我一样,头重脚轻

以来世的觉悟

过羊八井再淌当雄和那曲

啊,红山的宫殿遥遥可及

拉萨城捧出了两条哈达

青藏公路,川藏公路

以宗教和阳光的名义

把意味深长的祭奠

贡放在世界的顶端

用身体丈量大地

藏民手中的转经筒、佛珠

还有那驿站般的玛尼堆

和似风似云的经幡

只要企及心中的神灵

一生就是一刻

来世就是重生

八角街

别样的梵蒂冈

那些来自印度、尼泊尔的商贩

在此交易着日常生活和宗教用品

场面的上空飘香着酥油味

只是晴朗的天气

永远像局促的呼吸

大昭寺

信徒们长途跋涉的终点

寺庙前的石板上

烙有时光和信仰的痕迹

一个民族和他们的传说

在此无言

在此永生

布达拉

心生敬畏的我驻足不前

宛若在光的摸顶下

得到了神的关怀

我的姿态像一个乖顺的孩童

学习,因为我的无知

取舍,因为我的踌躇

能做到吗,望着红山

我暗暗发誓:我会再来

对着尼楚布和拉萨河

我想到了家乡的长江水

抬起头

云朵啊,你为什么伸手可及得让人着迷

却不能带上征程

蓝,蓝得使人怀疑起颜色的单纯

空,空得使人从此不敢奢谈肩负

披上晨暮

辞别拉萨

还有那懵懂的

关于西藏的点点滴滴

向谁告别

唐古拉山在迎送之间

已让你在死亡的关口

对生无畏

格尔木一片星火

似漫长航程里的指引

重又唤起你无尽的感念

山呵,重重叠叠

多么像铺展开来的惆怅

水呵,翻滚曲折

多么像永不平静的心绪

一切呵,原来就是结束和开始的

全部珍藏

第五章  死亡的爱情鲜花重放

面对迟疑和失落的归途

所谓凯旋

其实只是无奈的浪子回头

刚刚升起的景象

伤心起来

就成了一片阴霾的盆地

而山城鳞次栉比的繁星

更似纷乱的心事

撒落在天上人间

隐秘却又无法安宁

江汉平原上那次首义

早已被另一场革命所混淆

理想的实现

结果总是面目全非

最后走向反面

或者忽左忽右

摇摆为一条

机会主义和实用主义的破船

向北,向王朝的敏感部位进发

那里曾有等待贡奉和进谏的朝廷

也有面无表情个个心怀鬼胎的文武百官

天气和时局一样

骤然间的变化

你会觉得户内户外的温差,恰似

资产阶级与无产者的对照

一边是审慎拘谨的理智

一边是狂热的投入和重重的险境

那些迎接的聚会惊奇而又喜悦

那些传递的串联兴奋而又紧张

那些发布的朗诵传神而又煽动

那些使馆里的派对

把革命和文学和爱情

全都堆上了自助的比萨

俄国革命的情节与幻觉

像传单像糖葫芦

像理想主义夸夸其谈的草稿

挂满京城枯黄的树梢

古城曾经的喧闹,直至破败

是否就是每一个都城命运的缩影

边陲小道的曲折和隐隐约约

是否就是关于从前的诉说

那广袤的沙丘和神秘的高原

让所有的文学艺术无能为力

我和我的想象

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过客

只是一条时而泛滥时而干涸的季节河

别了,学府和广场上的新老朋友

像同志们接受重任后心领神会的挥手

别了,行程中的夜色和晨曦

像朦胧而又回味无穷的珍藏

汽笛响在北方寒冷的上空

尖锐而又辽阔

车窗严密得像心扉

紧张而又激动

月台宛若缓缓远去的岸

心情似孤帆

上海,平静依然;故乡,陈旧依然

市民的窃窃私语声

在弄堂深处轻得像夏天的蚊子

灰暗、混浊的苏州河

像那条得了瘟疫的警犬

一声不吭地守卧在城市的身边

工人阶级和特权阶层

依旧相隔在洋房与棚户区的两个极端,

往日的冬妮娅

误以为我是衣锦荣归的保尔·柯察金

其实那是她们与生俱来的

好奇和虚荣

像那些橱窗里的布置

再迷人的背景和多姿多彩的造型

也都是无关于生命和灵魂的摆设

层层侵食的工业

四处寻觅的商机

还有花好月圆的金融

全都是唯利是图的鬼把戏

经济和政治

从来就是一对奸夫淫妇

城里的爱情无处可逃

她需要实实在在的物质加以围固

否则存在的周期

就如同黄浦江的讯期

不及细细观赏便稍纵一逝

也好似秋天的梧桐树叶

撒落一地然后慢慢腐烂

你即使小心翼翼旧情难忘

把她们夹入回忆的总集

也难免藏藏掖掖

生怕露出涉及脸面和隐痛的衣角

呵。为什么在现代文明的城市

爱情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游戏

输家换来的永远是一大堆记忆的筹码

为什么在蛮荒的高山流水

只要裸露了胸怀

生灵就会感动你所有的遭遇

为什么在时间的镜子里

再多的记载和铭刻

也都是失真的幻想

热情之于信念

恐怕只是青春期的一次勃起

遐想之于爱情

也许就是江朗才尽的自慰

生命之于现实

肯定全都是有去无归的牺牲

在严厉、狡诈的盘查中

年轻的同道,分崩离析

那些胡言乱语串联起来

全是一篇篇不忍卒读的败笔

在临江的小屋

在春寒未尽的夜晚

我把从前的日记收拾成旗语似的窗帘

文章不能太长啊

我要对付的白天是一块肮脏的揩布

它们东拉西扯

抹黑了祖国又以人民的名义

打击诗人和歌者的尊严

沉默是我内心的朗读

朗读是我永远的抒怀和抗争

苦闷的性情在遭遇中觉悟

季节的更替触动着我的神经

要调整思路像盘旋于空中的鹰

要改变行为像荒野上奔袭的狼

遇险处,请插上带血的标记

伤心地,请把屈辱埋葬成重放的鲜花

农具要重新添置

土地要重新翻犁

种籽要重新播撒

书写要另起一行,并且力透纸背

说话要襟怀坦诚,并且光明磊落

来年的春天

我将把自己推出暧昧的体制

在精神的原野上放逐灵魂

肉身是父母的期待

印象是他人的谈笑

那些街头巷尾的咀嚼

和格格不入的法规与条例

证明了我的选择

从来就是一种布满荆棘的艰难

沉下去,在时间中积蓄力量

所有的酝酿要秘而不宣

像暗河,它的流动不为歌唱

像岩浆,它的涌动只为喷发

不要喝彩不需仰望

我要慢慢地升起来

飞鸟和云朵是我永远的好伙伴

从前的云游只是为了

体验和寻找生命的模样

今天,我在回归的途中

已把死亡的爱情和重生的感受

写满余生

一九九零年四月  福建永安

全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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