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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创办20年(1998-2018)纪念集31——-诗人文论、随笔、散文专栏之姜丰篇

 诗歌阅读尤佳 2020-07-28

向天下朋友们征稿信

【独立】“诗人文论、随笔、散文专栏”征集诗人们写作的原创诗论,尤欢迎本土个性原创的现代诗论,及诗人写作的随笔、散文(含纯抒情散文,诗性散文,回忆录,家族史,个人史,诗歌文献、史料、档案等),文章字数不限,另附作者简介、相片一张。编审后,将以微信专栏推出。

稿发邮箱2077043901@qq.com.

征稿时间:2019年8月26日到2019年12月31日

谢谢你的支持,致安康!

独立创办20年(1998-2018)纪念集31



由【独立】与【诗歌阅读】联合推出!


姜丰:做艺术批评、策展,四川人,大学中文系毕业,做过文化记者、编辑,著有诗化长篇小说《远去的浪漫派的夕阳》《极速心城》及其它小说、诗歌、评论、散文等百万字,在国内外十余家刊物发表诗歌、小说等若干;未执业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做大量当代艺术家的独立艺术批评,对东西方跨文化沟通及种种实验写作有兴趣,故在致力于艺术批评方向工作的同时做大量的小说创作。



“超越精神分析”

到“艺术现象学”

  

随着信息化时代的加速,工业文明、后工业文明乃至于几乎要诞生新人类的文明将每一个人裹挟其中,我们需要新的批判世界的利器。精神分析由于其与人紧密相关的切身性与文化批判的普适性而成为包括法兰克福学派在内的诸多学派的重要理论利器。如对于法兰克福学派来说,精神分析促使人们以人学的、批判的眼光看待文明进步,同时审视文明代价背后压抑、超越之境域,从而为我们打开无意识禁区与新意识,走出片面的物质充盈幻象,活出本真性的生命状态。

而精神分析从诞生就跟艺术、艺术的不断现象学化相连,这里我们不去梳理这个宏观发展的历史性,而是结合一些艺术家、思想家的探索之旅,略探这个超越之旅的精神史意义。

1)艺术现象:新的必然性认知路径

 “新弗洛伊德主义者”弗洛姆正是在精神分析基础上提出了人受社会性格、社会无意识、思想的社会过滤器所播弄的异化状态。在弗洛姆看来,除了某些原始社会式场景,人类历史中的酒席总是为少数人准备的,大多数人吃到的只是残汤剩水。而这一点又不能为大部分社会成员充分意识到,否则有悖于社会文化的理性建构。因此,这些不合理的地方就必然成为思想的禁区,成为无意识压抑社会文化的进步尽管创造了越来越巨大财富,但诸多社会不公正关联项依然存在。

赫伯特·马尔库塞提出了两个新概念,即“额外压抑”和“操作原则”。前者是指的人们在接受社会规范与统治之“必然压抑”情形下的额外的压抑,如文化无意识的、法律的、伦理的压抑是正常的,却由于主体的歪曲体验方式成为“额外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后者是指的一种内在规训产生的违背自然本性的异化原则,由于其表面上的合理化而脱离了“现实原则”,使得每个人都“找到”了他喜欢的工作,“选择”了愉快的消费方式“创造”了他十分舒适的生活,而实质上所有这一切都是社会强加给他的“楚门的世界”,有悖于精神分析源初动力意义上的真正的“快乐原则”。

弗洛姆认为超越悖论困局的意识扩展,需要从“理想”的精神分析那里找到出路,人在社会压抑下也有对话、改造之可能性。马尔库塞则认为自我要走出“虚假需求”与“单向度的人”的文化无意识。而这两条路径,都可导向超越精神分析的艺术之旅,其精神现象与“艺术现象学”紧密相关。

两位思想家的概念直面了个体面对的无意识压抑,而弗洛伊德之后最伟大的精神分析学家拉康曾说,"知识是对无意识的抵抗。"大意是说,无意识基本上处于完全的信任和彰显的状态,知识构成对其的抵抗,于是促使创作主体走向了一条艺术的道路。

在诗学上看,这是一条深度意象派和超现实主义的道路,即一条先锋艺术的道路。先锋艺术的价值在于对传统的纠正、探索,因此除非这种先锋性得到承认并且创作主体得到满足,否则艺术的先锋表达就有成为歇斯底里的可能,如画家梵高、诗人海子这类悲剧艺术家皆有这类艺术思维的特质,德勒兹曾提到德国诗人克莱斯特由于“逃逸线”的过度游牧化而至于歇斯底里,终至于以自杀告终。由此在艺术家心理来看,重新接受”知识是对无意识的抵抗”,可以导出拉康的四个话语公式的分析移情的路线,也就是对艺术的歇斯底里的健康移情路线在此过程中,逐渐承认生命成长的歇斯底里的维度,主体觉察”知识是对无意识的抵抗”,从而精粹艺术语言并净化自身是一条艺术的路线 导向逻辑实证主义的形而上、神秘感知等(如在维也纳学派看来,形而上就是诗歌,而诗歌等同于意义的空白)。

阿尔蒂尔·兰波《地狱一季·言语炼金术》 所说:

我是被天上的彩虹罚下地狱,  幸福曾是我的灾难,我的忏悔和我的蛆虫:  我的生命如此辽阔,不会仅仅献身于力与美。

这份神秘感知依然是“如此辽阔”,揭示了知识推动的,甚至超越于“力与美”的对生活的挚爱。这条艺术的道路实在是需要精神分析的廓清、指引乃至开创的。

但话说回来,无论弗洛伊德还是拉康,都对至为强劲的艺术家表达过深深的倾慕,如弗洛伊德就曾叹息过,说读莎士比亚除了屏息静气聆听之外,无法有精神分析的可能;拉康也叹息过精神分析在解读达芬奇画作中的“伟大的徒劳”。这说明从“超越精神分析”到“艺术现象学”之间的路径及其达到的新意识开拓领域,都有难以为我们理性、理论廓清的黑暗。如歌德说,“创造天才心理学是不可能的。”从超验意义上讲,这是现象学的“存在加括号”需要搁置争议的地方,从而保持现象的自然澄明、敞开乃至话语道说的可能。弗洛伊德用生物(也包括天才)本能决定主义搁置了判断,拉康则用他的“言在”置换了自然决定论,导向了一条艺术哲学的和诗学的文化路线,并在主体拓扑学、基督教的新密释学意义上得到新理解,这无疑都是“艺术现象学”的。

在拉康语境中,“言在”的核心有一条塑造理想自我(形象)、自我理想(价值)的进路,二者的达成都是在无意识的他者场域。理想维度是一个无可摆脱的维度,譬如浪漫主义文学就始终摆脱不了这一“理想”维度。前者如艾略特认为浪漫主义的错误不仅在于天真地相信人性本善,而且过于沉溺于自我,如同“邪魔附身”,导致诗人在骄傲的孤绝状态中扮演了上帝替身的角色,夸大了个人见解的真理价值,虚构出一个被相对性统治的道德宇宙,越来越与存在的现实脱节,因而是一种异端。”后者与主体的虚妄价值观需要感有关,如照现象学家胡塞尔看来,艺术的世界是一个价值的世界,这一世界有着与物理世界和实践世界以及善的世界迥然相异的特征。这一世界是与形象相伴随的“连续统”及其生成世界。他说,“我们终归有一种存在着的美的东西,一种单纯的想象物,一种图像,它恰恰是一个理想的对象,而不是一个实在的对象。”胡塞尔此语揭示了“自我理想”向“理想自我”移情的重点,“理想自我”的形象塑造正是由此导出的。同时,主体形象与抽象价值存在相互依赖、创生的混沌关系。归根结底,其中包含的理想维度是建基于先验自我的。

由此我们看到,对无限他者的理解和关切,构成自我在理想与现实、形象与价值之间的颠沛之旅,重新使我们在二战之后的去中心化、去本质化的文化总体性叙述语调当中,找到一条新的必然性认知路径。

2)艺术现象学:“深度来自于对立面”

诗人奥登有一句诗是,“深度来自于对立面”。简简单单的,却让人想起哲学家黑格尔的“对立统一规律”,普遍性的认知里关注矛盾之主体争斗无疑容易产生深度感。哲学关注的不正是普遍性、总体性、必然性这类宏大叙述吗?但矛盾产生的深度是一种创伤的深度,由此需要导向创造的道路。拉康正是在“超我”的享乐命令下提醒文化无意识秉具的“创伤的效果”,揭示由“对立面”产生的深度之主体觉察及扬弃。

弗洛伊德是用自我理想、理想自我、超我三个概念说明主体的强迫行动之概念代理根源的,拉康则在接纳了弗洛伊德前提基础上发展了“超我”概念,用“超我”命令下的让步定义罪与非罪与否,从而使我们看到普遍的“超我”内在的压迫。那么前述弗洛姆、马尔库塞的自我超越之旅是如何从精神分析抵达艺术现象学的路径的呢?大致来说,理想自我(形象)可以对应弗洛姆的超越精神分析的“我”的理想形象重塑,自我理想(价值)则可以对应马尔库塞的“虚假需求”与“单向度的人”,一者在客观世界的身份、形象中生成;二者在主体性确立的基础上以活跃的艺术现象认知并超越。

总体来说,它们都可以归溯到“超我”的律令:一种源自无意识的人人丧失了话语,然而又普遍遵守的集体律令。

齐泽克曾用电影《义海雄风》说明这一点,那是一部关于两个美军海军陆战队队员被指控谋杀了一个战友的军事法庭剧。军方的控诉律师称被告人的行动是蓄意谋杀,但辩护律师(汤姆·克鲁斯和黛米·摩尔)成功地证明,被告人遵循的是“红色法规”,即军营内感觉共同体的不成文规定,它授权士兵在夜间对违反了陆战队道德准则的战友实施秘密的体罚。这样一个法规实则容忍僭越的行为,一方面它以夜色为掩护,不被承认,不可说出在公共场合,每一个人都假装自己对它一无所知,甚或主动否认它的存在另一方面,它又重申团体的凝聚力。

尽管精神分析大师也常常面对解释艺术家、艺术现象的无能为力,但也总有大致的“抓手”可以略探。譬如拉康的“创伤的效果”就揭示了精神分析从对立面的转换、生成、平衡上标示出的部分艺术家、思想家的思维路径依赖。这里我们先悬搁“超我”律令对于生存、言在对立面的“无解决的解决”,而从一些有这类倾向的艺术家、思想家那里看到这些对立面是怎样存在的。

笔者首先想到的是基弗。基弗也反黑格尔,却在生活现场中设置了更大的艺术现象学的对立面,譬如基弗说丢勒是准现象学的,或者类似现象学的,因为丢勒从大自然中直接取景,径直把草地当作草地来描绘,体现了胡塞尔“现象即本质”的当下即是,一反丢勒之前的隔着宗教、神看事物,打破了观看的神性“中介化,从而突出了现象学意义上的直接性。外部事物于是不再是种种意义的载体,而是“回到实事本身”的丰富直观,意味着现代性的观看的革命。就此看来,基弗刻意把现象学的观看与近代唯心论的思想对立起来,从而如作家斯蒂夫特(19世纪的奥地利德语散文大师)、画家贾科梅蒂等,看到并重置了在近代知识传统中理性和概念认识对观看的“中介化”。

现象学家梅洛.庞蒂曾经借助于胡塞尔“关于陌生经验分析”的论述,谈到要抵抗用实践性来对他者和世界进行起源性的说明,并谈论他者与“我”成为一个相互离散而趋于同一存在的、包含在唯一图景当中的身体与话语交织的临在,从而看见他者之调解功能。那么,既然延续中的“我”保持他者介入的构成,又如何保持对无限他者的看视、关注呢?

关于斯蒂夫特的现象学,基弗是这样说的:“斯蒂夫特没有把一种观念覆盖到整体上,他只是描写非常单纯的事物:爬山的孩子或者一场风暴。斯蒂夫特说,这些单纯的事物就已经是非常重要了,他要把它们凸显出来。在斯蒂夫特那里,关联方式已经包含在描写中了。现象学方法使单纯的事物发出光芒。”基弗的现象学基本精神是直面事物并让事物发出主体证悟之光的,从而把现象学不仅理解为“思想的可能性”,更理解为“行动的可能性”。但是尽管如此,对立面的存在依然无可避免,亦如曾影响基弗现象学的海德格尔的世界现象学。海德格尔在《艺术作品的本源》里阐发的关于“天-地”、“显-隐”二重性争执的真理发生观,不也是源自于深刻的对立面设置吗?这又该如何解决呢?

笔者由此想到维也纳学者马克思.德沃夏克的精神史方法,那是一个源出于“世界精神”的艺术史方法论体系,在其《作为精神史的艺术史》等著作中,通过反黑格尔起家的观念单元、历史单元之构建,建立不同形而上话语及艺术媒介之间的对话关系,从而扬弃对立、矛盾,如通过建立哲学体系与具体建筑元素之联系,将艺术史置入了一个更宏阔的人类精神史等等。

在笔者看来,此外如影响了法国思想的俄罗斯舍斯陀夫亦是如此。舍斯陀夫从导向宗教哲学的角度借反理性、非理性哲学起步,一步步构筑了庞大的、神秘诱人的哲学体系,尽管他以反必然性为名贯彻一生哲学主导话语的始终,但归终仍然导入了一种宗教信仰意义上的必然性。总体而言,他的一生将信仰与理性绝对对立起来,将必然与自由绝对对立起来,并将人类美好未来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上帝身上,寄托在回归伊甸园的神秘乐土上。对立面成就了舍斯陀夫的深度,也导致他的宗教哲学出现许多荒谬的结论,既戕害身心,亦无法被更多的人所接受。

又如艺术批评家布鲁姆也很典型,“对抗性”贯彻了他的艺术批评始终。为此,布鲁姆设置了六个“修正比”并直取最高阶段,Apophrades(阿波弗雷兹)阶段,回归死者场域以向前辈诗人敞开,造成超越时间的时间倒置效果,仿佛禅学之“逆生死流”,达臻理想自我、自我理想的净化之旅,“强劲的已逝诗人回归,但他们却是用我们的格调回归的,用我们的声音说话。”(布鲁姆)绝对的对立回归了总体性、一体性。但同时我们也要看到:这仅仅是一个拉康意义上的“言在”之缝合,绝对的对立,实际上作为方法论贯穿了布鲁姆一生学术思想核心的始终。

由此,我们可能仍不得不时而重申,“深度来自于对立面”,同时从丰富的、系列性的艺术家、艺术现象案例来看视艺术现象学的可能性构建。怎样在一个“世界精神”的精神史方法中看到艺术家们处于怎样的不同精神家族?怎样看到历史文本的现象学奠基?由此,我们或者可以在艺术现象学中找到自身的位置。

3)不可能的超越之旅

“超越精神分析”到“艺术现象学”之难为,与我们总是磕磕碰碰在当下生存、历史场景之难为有关。当现象学前面加上前缀“艺术”,我们会愈发感受到艺术本身的非对象、非逻辑、非主观、非客观、非三维、非二元……就像拉康最终申明,在一切幻象都消除干净的前提下,“精神分析是不可能的”,萨特也曾在他雄心勃勃想构建的“存在的精神分析”系统前嘎然止步,既然人类的学术尚未抵达需要构建种种不可能性的精神分析的时刻,那么何妨止步于前呢!

存在最大的超越性或者正隐藏在我们触手可及、触目可及、触景生情的当下时刻,无可言喻。曾有人问海德格尔能否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什么是存在,海德格尔随手一指,他那现象学的手指所指的一切,那静谧的土地、流动的微风、不动的课桌与黑板……那一切,海德格尔说就是存在。那是极度艺术的,大自然的丰饶与荒芜、凌乱与秩序、作为艺术媒介的一切与作为现象学叙述的所有,极度极度的艺术,然而如斯静谧、静默到静穆,等待开启,蕴含着存在自身的力量感,因为存在只要存在就是一种最大的自证,甚至抗议,并以此展示艺术之塑造一切未来感的尊严。

“超越精神分析”到“艺术现象学”,还难在现象学工作对象的不可能之隐-现二重身,因此这趟超越之旅无论是在主体、个体还是社会意识形态建构而言,都充满困局。由此哲学家、艺术家、诗人们打开了一条看似偏理想的艺术神话路线,如基弗说,“我解除物质的外衣而使之神秘化”。这种对于神话的关注形成19世纪以来德国现代哲学和艺术的传统,瓦格纳主张通过艺术重建神话,他和尼采都拒绝马克斯·韦伯的“祛魅”,指望通过艺术、神话提升生命,赋予自然素材的一切事物以意义。 瓦格纳艺术开掘了北欧日耳曼神话,尼采哲学和海德格尔思想重塑了古希腊神话、前苏格拉底时期的叙述神话,基弗则结合了犹太教神秘主义神话(“神秘化”正是对于现象学直观遭遇了“混沌”表象的回应),等等等等。

古希腊时代艺术与哲学的对抗(柏拉图要把诗人赶出理想国)导致艺术的哲学化、哲学的艺术化,譬如艺术家以造型元素、图像分析来表达哲学,以此避免在陌生历史中投射价值观;哲学家则以概念化、系统化来折射艺术,于是反理性、非理性哲学归终仍被重新体系化,在类比框架中形成建筑式的、诗歌式的反再现的表现,宛如秉有各自媒材、形式特点的精美艺术品。

于是我们又从艺术现象学返回精神分析,进一步明确: 精神分析是对当代、当下文化的纠正,因为精神分析首要承认本能与文明对立文明必须以压抑和转化本能为前提,那么它实则是以人本主义精神为指导的对于“快感原则”“最崇高的歇斯底里”(齐泽克在《最崇高的歇斯底里:带拉康味的黑格尔》中就拉康说,“黑格尔是最崇高的歇斯底里”引发的概念创造)的转换创造,从而实现对当下的批判。法兰克福学派由此祭出了马克思,认为精神分析一方面对法兰克福学派产生重大影响,另一个方面则只能经由马克思主义的彻底现实批判,实现“人的解放”,从而超越精神分析。

而在法兰克福学派以外,我们若搁置存在而看视具体存在者,则会看到如前所述的黑格尔“世界精神”的幽灵依然召唤我们不断找到、融入自身的精神家族,在一种近乎秘密状态中实现这趟超验的,不可能的超越之旅。

这里有种种不断返回问题之近似解决方案的拉康式“再来一次”。譬如我们返回考察:前述的艺术家以造型元素、图像分析来表达哲学,以此应对在陌生历史中投射价值观的挑战,如当代美国建筑学家、哲学家路易斯.康等,亦如文艺复兴时期大建筑学家阿尔伯蒂《论建筑》,运用古罗马修辞学家、教师昆体良的论文结构作为全书结构范式,文中修饰建筑的各方式是与如何修饰演讲风格的方式互文推进的。哲学家则以概念化、系统化来折射艺术,反理性、非理性哲学归终仍被重新体系化,在类比框架中形成建筑式的、诗歌式的反再现的表现,宛如秉有各自媒材、形式特点的精美艺术品,拉康、海德格尔、福柯、德勒兹等思想家都有大量关于艺术的文字,其背后也可以梳理出超越精神分析的逻辑。

总体而言,尽管从“超越精神分析”到“艺术现象学”有一条不可能的超越之旅,但我们总可以看到一些导向式的艺术现象学生成旅程。在此意义上,我们有时候也可以参考胡塞尔强主体性现象学哲学的面对他者的态度,将他者看成一个“存在着的无”,以此不断反思主体性在打破唯我论困局上的进路,走上一条拉康式“言在”从“虚言”到“实言”的进路,重置他者场域,在关怀他者的前提下实现时间生成中的意向性自足。

4)再来一次:他者场域之理解与生成的可能性

拉康式“再来一次”是由于“言在”的所说总是不完满的,是源自叙述自身的欠缺而召唤不断的言说,召唤在逼近实在界的幻象中以话语承担实在之光。这毕竟使我们由此返回了源初存在之和谐幻象,重拾古希腊传统的静穆、崇高,乃至前苏格拉底时代哲学家的仿佛前文化、前文明的精神曙光,或者东方老庄之道的虚无实有的种种道性之辩,从而缝合了现代性的创伤与忧郁。另一方面,则是重回对立面的发现、对抗经验,实现如法兰克福学派那样的社会批判动力,实现知识分子的社会批判总体职责。

我们也不妨搁置前两点。如歌德在《浮士德》中曾谈到,神认为人太容易放松,几乎都喜欢绝对的安宁,所以神乐意给人一个伙伴,而这个伙伴就是魔鬼梅菲斯特,梅菲斯特由此成为一个必要的刺激者或者挑战者,如同使贝壳生成珍珠的沙子。在笔者看来,这个神话学叙述就隐喻了前两点,即和谐与对抗性的二元性的和解,魔鬼由此如同后现代哲学家们揭示的与现代性相携相伴的疯狂的、非理性的因子,成为我们生命现象演化中相伴始终的临在。

这里我们再看第三条道路,那么它是通过诗歌、绘画、雕塑、影像、数码、空间装置、行为等艺术形式之间的互动、互文,交相为用,实现艺术现象学经验下的涌流式创造状态,这不仅是创造艺术家的,也是创造艺术品、艺术形式、新的艺术潮流与可能性的,在那种如同德勒兹所说的块茎式生长的打破边界之“域外”碰撞的创造可能中,实现现象学、艺术现象学的直观,出离于学术表象的客体判断,于此,则可能真的超越了精神分析。事实上,精神分析不仅难以分析莎士比亚、歌德、达芬奇等人,也有太多的人类精神史见证人物无法分析,譬如西方第一位艺术史家瓦萨里,他主张自然的潜在统一性信念及原理,首创将绘画、雕塑、建筑等当整体论述的历史-传记艺术史,揭示了从乔托到马萨乔的三度空间中“错觉的真实的”再现风格,这样一位有着如此巨大综合性的古典知识分子,又是我们可以通过精神分析全面把握的吗?从“超越精神分析”到“艺术现象学”,这里有太多如“瓦萨里式艺术叙事”般的演化、再生、循环式的人类精神史发展空间。

在齐泽克看来,拉康的“再来一次”位于想象界与象征界的“两次死亡之间”,那是统一性、同一性、一体性、本质主义的区域,因此导向主体的前在和谐“征兆合成人”状态,同时又由于其核心定义于实在界当中不可触及的原质,所以又充满了对抗、对立的可能。永远将此可能性导向第三条道路的创造则是坚持一个永恒他者性的维度,从而避免权力意志与知识主体可能导向的霸权话语。这第三条道路在根本上来说,是一条富于原创激情的理想化设定的道路,是一条列维纳斯式“无条件地接待他者”的态度。就表象而言,那是巴尔特的文本链接的互文世界形成的艺术现象学引导下的道路,宛若交响音乐般宏大精神之境的道路;也是不同精神家族的存在者们认出彼此并实现有效交融、对话、生成、达成、创造未来的语境。

如果为超越精神分析的艺术现象学奠基,建构一个“纯粹”的“艺术现象学”世界,那么它的自身展开与艺术世界展开可以说是在第三条道路上展开的,那是经过理性与实践检验过的第三条道路。这条道路上,他者场域之理解与生成伴随携行,艺术现象学将在种种主体感觉回路中找到超越精神分析的创造,为人作为语言存在的尊严赋予新的价值与可能性,那就在实现了足够完满精神性的种种新时代的艺术创造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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