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刘火:与《土母帖·姜跋》徐邦达断句商榷 ——由《四川美术史》一注引起

 智能人做超人 2020-07-28

如按陶公的“好读书不求甚解”(笔者读书即如是),大约逗断即可,全文的意思大约能懂即可。不过,对于学术、对于研究、对于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学者专家来讲,古书古文的句读便非小事了。

杨树达先生(1885—1956)在《古书句读释例》(1934年初刻,1954年新版一印)里指出,古书“句读不易”,古书“句读之事,视之若甚浅,而实则颇难”。因句读的错误,轻者文意不畅,重则对其原文原书误改、误删、误补。进而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古书句读释例》共例“误读的类型”、“误读的贻害”、“误读的原因”四条十六款。杨的四条十六款及例句纠读,对读古书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和指导意义。

因为众多原因,古书的句读并没有一劳永逸的地得到解决。包括经典在内的,似乎也未能全部解决。如《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心经》),玄奘汉译本共260字。由于它的通行和篇幅不大,在句读上本应无分歧。但是,不同的版本,句读依然有异。一、在断分句与断整句时,一本作“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弘一大师断作“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二、按杨树达先生所举误读类型,“当属上读而误读属下”或“当属下读而误读属上”。一本作“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弘一大师断作“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显然,这两种不同的句读,会影响《心经》的释义。
 

(土母帖,选自《宋元明尺牍名品选》,刘火藏书)

(刘火藏书)

《心经》不同的句读,不是这则小文的话题。这则小文的话题是,在笔者阅读《四川美术史·中册》(唐林著,四川巴蜀书社,2017)时,见书介绍李建中《土母帖》时的一注。此注是指《土母帖》后的四通题跋第一通的句读。这通句读出自徐邦达(1911-2012)《古书画过眼要录  晋、隋、唐、五代、宋书法》。徐句读如下:

“古人书法。魏有钟元常。晋有王逸少。唐则欧、虞、颜、柳。前后相望。今观诸家之书。皆潇洒出尘。应规入矩。中间柳氏、颜氏。虽有肥浊瘦硬不同。然皆各得字之精妙。有未易以声音笺貌及之也。下此则宋西台李建中。其书法尽得古人之妙。故能风轨魏晋。扫湔尘俗。得其一点一画者皆可宝玩。而况全简累字如此。君子能珍藏之。庶李氏之书不朽矣。金华姜良 。”

(选自台北故宫在线)

此句读大有商榷之处。一、用句号一读到底,是新式标点之前的通用句读。但自晚清民初新式标点开始,特别是1920年北洋政府颁布了新式式标点之后,这种一读到底的句读显然就属偷懒了。按新式标点句读,句子(。),是语法里是一个完整的最大语言单位,它由若干分句(子句)组成。若干分句(子句)组成,又视各分句(子句)的意义大小和文字长短,可用逗号(,)或顿号(、)连结。显然,徐此通题跋的句读,不属于这种。如按新式标点已使用若干年(今年正好100年)后的今天,笔者试句读为:

古人书法,魏有钟元常,晋有王逸少,唐则欧、虞、颜、柳,前后相望。今观诸家之书,皆潇洒出尘,应规入矩。中间柳氏、颜氏,虽有肥浊瘦硬不同,然皆各得字之精妙,有未易以声音笺貌及之也。下此,则宋西台李建中,其书法尽得古人之妙,故能风轨魏晋,扫湔尘俗;得其一点一画者,皆可宝玩,而况全简累字如此。君子能珍藏之。庶李氏之书不朽矣。金华姜良 。

其二,徐句读还可商榷的是,本应“当属下读而误读属上”:

故能风轨魏晋,扫湔尘俗,得其一点一画者,皆可宝玩,而况全简累字如此。君子能珍藏之。

笔者以为“而况全简累字如此。君子能珍藏之。”中的“如此”一词应属下读,不属上读。问题出在:由于徐一读到底,先是误把“得其一点一画者皆可宝玩”与“而况全简累字”并列,接着误把“如此”配置在“全简累字”之后。观其原文,“全简累字”与“得其一点一画者”并非并列,而只是“得其一点一画者”的补充。这句话如按大白话讲即是:

(《土母帖》)的书法,其法度和技艺,得尽古人的妙处,因此它既与魏晋风度相似,又一扫时俗;(其帖)里的每一笔每一划,(我们)都可尽心地把玩和欣赏,何况还是(这般的)全篇累字呢!(那不是更美了吗?)

“如此”二字一词,无论如何都与这一整句没有关系。有关系的倒是它与它的下句。

故能风轨魏晋,扫湔尘俗,得其一点一画者,皆可宝玩,而况全简累字。如此,君子能珍藏之。(刘火试句读)

如按大白话讲:

(《土母帖》)的书法,其法度和技艺,得尽古人的妙处,因此它既与魏晋风度相似,又一扫粗俗;(其帖)里的每一笔每一划,(我们)都可尽心地把玩和欣赏,何况还是(这般的)全篇累字呢!(那不是更美了吗?)(既然)如此,(凡是懂书法的)人们,一定会将这法帖当作宝贝来收藏的。

由此,笔者句读此题跋为:

古人书法,魏有钟元常,晋有王逸少,唐则欧、虞、颜、柳,前后相望。今观诸家之书,皆潇洒出尘,应规入矩。中间柳氏、颜氏,虽有肥浊瘦硬不同,然皆各得字之精妙,有未易以声音笺貌及之也。下此,则宋西台李建中,其书法尽得古人之妙,故能风轨魏晋,扫湔尘俗;得其一点一画者,皆可宝玩,而况全简累字。如此,君子能珍藏之。庶李氏之书不朽矣。金华姜良 。

如分段即为:

古人书法,魏有钟元常,晋有王逸少,唐则欧、虞、颜、柳,前后相望。

今观诸家之书,皆潇洒出尘,应规入矩。中间柳氏、颜氏,虽有肥浊瘦硬不同,然皆各得字之精妙,有未易以声音笺貌及之也。

下此,则宋西台李建中,其书法尽得古人之妙,故能风轨魏晋,扫湔尘俗;得其一点一画者,皆可宝玩,而况全简累字。如此,君子能珍藏之。

庶李氏之书不朽矣。金华姜良 。


(选自台北故宫在线)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特色内容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