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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与艺术》【精神家园】莫兰:那条回家的路……

 世界作家图书馆 2020-07-29

 

(一)
  这个冬天出奇的冷,飞飞扬扬的雪一下就是三天三夜,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屋前那株原本开得正艳的梅花也躲进了冰雪的怀抱,偶尔有那么一两朵,

悄悄的露出了半边脸,跳皮的花苞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白色的世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内,腊梅一家人围在烧得正旺的火边,默默地等着坐在堂屋上方的父亲说话。父亲李八斤慢慢地拿起折好的烟叶,卷好放在烟斗里,然后将长长的烟杆伸到火上,歪着脑袋,嘴巴叭达叭达猛吸了几口,也许是吸得太快,让他不由得咳嗽了起来,待咳嗽声停了下来,李八斤他慢慢地开口说话了。
  “今天,把你几个喊回来,是有事和你几个商量,我们家腊梅的婚姻动了!”一听这话,几子妹都抬起头,看着父亲。

 “伯伯,是哪的人家啊?”大姐春梅先开口问。

父亲又抖了抖烟斗说,“是高桥上场口陈家,娃儿和你幺妹差不多大,老汉是林业局的,听说还是个当官的,应该不错。”一听父亲这样说,二哥惊讶地转过身,面对角落里的母亲说,“母,陈家娃儿有病,你们怎么想起给幺妹找这样一户人家哟!这不是把幺妹害了!”母亲低着头,不说话,大家都看出,她一直只是偷偷抹泪。

二哥的这句话,惹火了坐在堂前的父亲,李八斤一下站了起来,“要说害幺妹,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结婚背了两万块钱的账,老子都不愿意把幺妹嫁陈家去,陈家已经答应出两万的彩礼钱,不然,你找钱来把账还了!”一说到这,二哥李光明埋起头,不吭声了。
  坐在边上一直沒说话的腊梅忍不住站了起来,“伯伯,我是你的姑娘啊!你囔个舍得?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是不嫁,要嫁你嫁!”说完,腊梅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
二)
  第二天正是赶集的日子,一大早,李八斤收拾停当,在院门口扯起那震天的噪门对着正在喂猪的老伴喊:“翠花,我赶场了,你有时间的时候好好劝劝幺妹!”然后自顾自的走了留下翠花无助的站在猪圈旁……
   快吃晚饭的时候,李八斤哼着小调,摇摇晃晃地,满身酒气地回来了,一进家门就冲厨房里做晚饭的翠花嚷嚷着,“你一哈去把春梅,老二,老三和幺妹叫来,晚饭后我有事要宣布哈。”说完一下倒在火炉边的椅子上,呼噜呼噜打起鼾来。
    大雪之后,后庄的天是冷的,空气也是冷的,整个村子除了偶尔的狗叫,只听到冰雪融化成水,从屋檐上掉下来的哒哒声腊梅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一夜,一动不动,不吃不喝,泪水早已流干,任凭母亲和春梅如何劝说,就是不说话,眼睛盯着屋顶,活脱脱一具木乃伊!

 (三)
    晚饭过后,一家人又坐在火炉边上,等待着父亲宣布事情,幺妹也被父亲从床上吼了起来,全家人的神情都很严肃,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父亲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一定和幺妹有关。
    果然,李八斤和往天一样,把烟点上,吸了几口之后,头一偏,嘴唇微动,一口痰已成一条弧线,飞到堂屋门口的角落,接着,不急不慢的开口说话了:“幺妹的婚事,我已经给她定了,定在下月初一,时间是有点紧,女孩总是要嫁的,紧就紧点。”李八斤停歇了一下,抬起瓷缸,猛喝了两口水,转身对着妻子翠花,伸手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两扎红票,“这是今天陈家拿的两万块钱,你明天拿去把账还了!”

   “我不同意,伯伯,你这是把我卖了哟!”腊梅再也无法平静的坐在板凳上,唰地站了起来,李八斤在这个家的权威一下受到了挑战,抓起炉边的瓷缸摔到了地上,右手抓起紧紧抓住烟杆,太阳穴上的青筋直冒,“这个家,我说了算,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死了我也抬你到陈家去。”
    屋里又恢复了平静,老大,老二,老三及翠花,面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除了满脸的惊诧,就只剩下满脸的惊诧!

(四)
    李八斤和腊梅四目相对,眼看战争一触既发,春梅先打破了僵局,“伯伯,幺妹不同意,要不,就算了吧!”“算,算样?我彩礼钱都拿回来了,这个事,板上的钉子——定了。”然后又用左手指着春梅,说“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已经给张庆说了,让你这几天留在家里帮忙,等酒席过了你在回。”李八斤坐了下来,又盯着老二老三,

   “你两个明天就过来帮忙,把水挑满,把后山上的柴背回来。”老二李光明和老三嗯了一声,不再开腔。
    腊梅看着屋内坐着的一屋子人,脸上露出了凄惨的笑,“好,不就是嫁人吗?我嫁,你们都满意了吧!”转身走出了堂屋。
    翠花目送腊梅走出堂屋,又转头看着李八斤懦懦地说,“要不,还是算……”不等话说完,李八斤用手摆了摆,“你少开腔。”那句没说完的话,翠花生生咽了回去。

(五)
    门吱的一声开了,春梅走了进来,昏暗的灯光下,腊梅直直地躺在床上,此刻,说再多的话有哪样用呢?想着当初自己也和今天的腊梅一样,让父亲硬生生逼着嫁给张庆,任由自己如何吵,如何闹,也沒能改变结局也许,这就是命吧!春梅叹了口气,在腊梅的旁边躺了下来。
    腊梅紧闭着双眼,心里此时,却波涛汹涌,自己才二十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沒来得及享受生活的美好,爱情的甜蜜,就将走进一段不被自己认可的婚姻,陈家那个病殃子不是沒见过,好好生生走步路都成问题,更别说背挑下力,难道就这样嫁过去守一辈子的活寡吗?父亲的话不时的在耳边响起“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死了我抬也把你抬陈家去!死了我抬也把你抬陈家去……”不由悲从心起,好吧!既然如此,我死了就一了百了……
    迷迷糊糊中,春梅听到叭的一声响,睁开眼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房粱上,腊梅的身体正在不停的晃动,看着眼前的情境,春梅急得忘记了叫唤,一骨碌从床上翻了下来,几经挣扎,腊梅最终还是被春梅救了下来。春梅的心,就像被撕碎了一样的痛,紧紧的将腊梅抱在怀里,“幺妹,幺妹,你这是搞哪样哟!好死不如耐活,你这样走了,你倒是一了百了,你舍得母和我们哟!”腊梅无力的瘫软在春梅的怀中,泪水犹如断线的珠子,不停滚落,口中喃喃自语,“你救我搞哪样啊!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春梅在心里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轻轻地将腊梅从怀里扶了坐好,拉着腊梅的手,坚定的说:“幺妹,这个事死不是唯一的出路,要不,你逃吧!逃得远远的,去开始你新的生活!”腊梅茫然的看着大姐,“逃?”“嗯!逃,只要你走出这座大山,逃到外面去,去一个伯伯找不到你的地方,你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姐姐继续说道。“逃!”腊梅的眼里一下闪烁出亮光,随即又低下头,“可是,我逃了,你们怎么办呢?”春梅边拉起坐在床上的腊梅边说道:“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幺妹,你快起来,冰天雪地的,这么冷的天,又是晚上,乘着伯伯和母不晓得,我送你到山上。”
    山上厚厚的一层雪,在月光的照射下,让整个后庄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两姐妹慌不择路,曾经短暂的山路在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漫长难行,刚到半山腰,山角传来无数只狗狂叫的声音,紧接着村口出现手电的光,人影晃动,往山上腊梅逃跑的方向走来,两姐妹一看,急急忙忙往通向山外的那条道路跑去,偏偏这个时候,唉哟一声!春梅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腊梅转身蹲了下来,焦急的问,“大姐,摔老火沒得?”春梅抬起头,一颗颗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她紧紧抓住腊梅的手说“幺妹,你听我说,我不能送你了,你赶快顺着这条路走,再下一个坡就可以拦车去省城了,从今后,你照顾好自己。”“姐,我不可能丢你一个人在这里呀。”腊梅再一次流下了眼泪,春梅一把将腊梅推开,用尽力气吼道“你快走,要不然跑不掉了,”眼看手电光已越来越近,依稀听到李八斤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应该还没跑远,看我抓住了,不打断她的腿!你们仔细看哈,找到了明天请你们吃饭!”
    腊梅低头看着春梅,“姐,我走了,你今天为我做的,我会记在心里。”说完转身就要离去,“幺妹!”春梅叫住腊梅,“从今往后,这条回家的路,你怕是……”说到这里,春梅再也不忍心往下再说。“大姐!”腊梅早已泣不成声。“唉,你走吧!”春梅盯着幺妹。腊梅低头,看了看那条走了二十年的路,用手擦干眼泪,转过身子,大步的向省城的方向走去……

 (六)
    腊梅逃婚的事,在后庄闹得沸沸扬扬,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李八斤不得不退掉陈家的彩礼钱,在李八斤的心里,如果不是因为春梅的帮助,腊梅不会轻易逃出去,自己就不会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因此,心里将腊梅恨之入骨的同时,连同春梅也恨了起来,脂梅逃婚的第二天,就将春梅赶回了张家。
    不知不觉十年过去,这天下午,腊梅正在店里盘点这个月的账目,店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女孩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老板,请问,你这里还需要服务员吗?”腊梅抬起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这位姑娘,感觉怎么那么熟悉,不料,姑娘先惊呼起来,“你是腊梅姐姐?”腊梅再次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姑娘,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我是叶子啊!腊梅姐。”“你是杨叶?”“你想起我了,腊梅姐,我就是杨叶!”“快,快进来坐,十年不见,当年的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哟!”腊梅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倒了杯茶,递到杨叶的手里。
    因为杨叶的到来,腊梅更加思念起家乡来,她想大姐,二哥,三哥,更想生她养她的父母亲。可是,临別时大姐的那句话,“腊梅,从今往后,这条回家的路,恐怕……”
 
(七)
    送走了最后的一批客人之后,杨叶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腊梅,“腊梅姐,你等等!”腊梅转身看着杨叶“有什么事啊!叶子。”“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送给你。”杨叶说完飞快向二楼的宿舍跑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口袋“姐,你猜这是什么?”“是什么?”腊梅好奇的问。杨叶不再说话,只是将口袋放到桌子上,打开口袋,拿出一个陶罐,陶罐盖子揭开后,一阵阵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股熟悉的味道,将腊梅的思绪又拉回了过去,母亲那忙碌着做香豆腐的身影,一家人等待着香豆腐上桌的眼神,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姐,你看,香豆腐,我母特意做给我带来的,我留一罐,这一罐送你了!”杨叶边说边盖盖子,“他们还好吗?”腊梅缓缓回过神来,答非所问的说道。“他们?你说的是你家里面的人吗?”杨叶惊讶的问,“我以为你不愿意提他们呢!姐,有时间回去看看嘛!阿姨她……”“我母她怎么了?你快说,发生了什么事。”腊梅焦急的问。“你走后的第二年,她的眼睛就看不到了。”
    这个消息,让腊梅原本就无比自责的心受到了太大的打击,杨叶之后的话,腊梅一句也没听进去。

 (八)
    睡梦中,母亲双手探索着前方,颤颤抖抖地向腊梅缓缓走了过来“幺妹,你好狠心啊!这一走就是十年,我为了你,眼睛都哭瞎了,你怎么都不回来看看我!”一转眼,春梅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狠狠的对着腊梅说“腊梅啊腊梅,为了帮你逃婚,我腿也摔断了,伯伯也不认我了,你好,这么多年,都沒想回来看看我!”眼看母亲和大姐就要消失,腊梅着急的伸出双手向空中抓去……
   “腊梅,腊梅,醒醒,你怎么了?”睁开双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丈夫王建华焦急的眼神,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
    “我沒事!”腊梅呆呆地说。“是不是又做恶梦了?”王建华关切地问。“没有,我只是想家了。”腊梅轻声说,想了想,腊梅又开口道:“老公,我想回老家看看……”

(九)
    列车上,看着熟睡的丈夫王建华和女儿娇娇,腊梅的心情无比的复杂,对于回去之后父母的态度不无可知,虽说最坏的打算怎么也不会比当初逃婚时的情况更糟,但终究沒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更何况还带了这一大一小回去。
  一想到逃婚,腊梅的思绪又飘到十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己从后庄一路飞奔,最终在天亮的时候跑到大马路上,又惊又怕顺势拦了一辆货车,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又无一技之长,只好捡垃圾,打小工,经历无数次的磨难,直到认识现在的老公后,有了一个安稳的家,并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娇娇,凭借老公过硬的烹饪技术,两人的努力,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店面。
    只是,心里那个家的影子,从未离开过自己。
    眼看离家乡越来越近,腊梅的心情也变得无比急躁,不停地在车上走来走去,不知何时,王建华从身后抱住腊梅的腰,在腊梅耳边轻轻耳语,“老婆,不要怕,我,还有我们的女儿娇娇,都是你坚强的后盾。”腊梅原本七上八下的心因为老公传递的力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外面的世界都是精彩的,娇娇除了睡觉的时间,几乎都在不停的提问题,下车后,娇娇拉着腊梅的手,歪着小脑袋望着腊梅,“妈妈,我们这是去哪里啊?”腊梅一手提着王建华递过来的包袱,一手牵着娇娇,向出口走去,“宝贝,我们去见外公外婆去。”娇娇好奇地问,“妈妈,外公外婆会喜欢娇娇吗?”“会的,怎么不会,外公外婆最喜欢娇娇了。”

(十)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中午尚有些许阳光,等到太阳打阴坡的时候,一阵阵凉风吹过,不知是穿得单薄了些,还是心理作用,腊梅似乎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向全身流动,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领,双手将怀里的娇娇抱得更紧了。
    爬上山,展现在眼前的,就是后庄的全景了,遍山的松树依然坚挺地站在那里,地里的小麦正随风摆动,油菜长势可爱,有那么一两株成熟过早的已经悄悄背上了花骨朵,只等时机一到,展现自己美丽的花枝,。通往后庄的那条路,还和从前一样,弯弯曲曲,时隐时现在大山深处。此刻,每户人家的屋顶上,不约而同的升起了缕缕青烟。这一切,对于腊梅来说,还是如此的熟悉。
    腊梅一家紧赶慢赶,终于到晚饭的时候到了家门口。那曾经在梦中出现了万千遍的家,万千遍的人就在面前,腊梅的心犹如针刺般的痛,突然间迈不开步,眼泪不听使唤地在脸上肆意流淌。王建华伸出一只手臂,用力抱了抱腊梅的双肩,“进去吧!别怕!”
 

(十一)

   “母,伯伯,我回来了!母,伯伯!”一进院门,腊梅高声的喊!屋内的脚步声由内向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谁啊?”“母,是我,我是幺妹!”腊梅激动的说。“幺妹,唉哟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腊梅啊!”边说边摸着门框走了出来,腊梅两步跑到母亲的身旁,紧紧抱着母亲“母,是我,我是腊梅,你的幺女腊梅啊!母,我回来看你来了!”母女俩相拥着痛哭。

   “幺妹?你,你还敢回来啊!”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来,接着一双大手拿起堂屋门口的扫帚,向母子俩扔了过来,腊梅跳到院坝躲开飞的扫帚,原来是李八斤。他又累又气,嘴里不停的吼,“你还敢回来,看我不打死你,敢回来,脸都给我丢尽了,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边说边转身又去拿起放在堂屋边上的铁铲。腊梅的母亲听到外面的争吵声,也急起来,

   “李八斤,你们这是吵哪样哦?人平安回来就行了,你还要哪样?”“母,母,我回来看你来了。”院坝里的腊梅早已经泣不成声。“另一边,李八斤拿起的铁铲被王建华死死拉住,但又不敢用力太大,让老丈人摔倒,不敢放也不敢动,

   “爸爸,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在一边劝道,沒想到女媳王建华这句话,更触动了李八斤的神经,暴跳如雷的李八斤用手指着王建华的鼻子又开始破口大骂“谁是你爸啊!谁是你爸,你是哪来的野种,给老子滚出去!”从来沒见过这种场景的娇娇,吓得一直站在边上大哭。
    如此大的动静惹来了整个后庄村民的围观,一下子,院内院外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有的劝架,也有的站在边上等着看腊梅一家人的笑话。正在大家僵持不下的时候,二哥李光明和三哥听到吵闹也赶了过来,拨开人群,看到腊梅的一刹那,两人无比惊喜,二哥看了看这个混乱的场面,走到父亲和王建华边的,夺下两人手里的铁铲,大声吼道,“你们准备做那样,幺妹回来了,老汉你应该高兴……”不等这里话说完,李八斤又开始大吼,“高兴,高兴哪样,老子早就当她死喽!今天,她就不要想进我的家门。”说着抬了根板凳,坐在堂屋门口,狠狠的说,“今天,哪个敢进老子的门,老子就把她脚杆打断。”
     看到这个无法收拾的局面,二哥走过去,一边拉起腊梅,一边说,“幺妹,走,去我家!”腊梅看看母亲,又转头看看父亲,最后无助的看向丈夫。

(十二)

    腊梅走到堂屋门口父亲的边上,叫过丈夫和女儿娇娇,啪一声跪了下来,“伯伯,母,你们不认我,我走就是了,希望你们保重身体,这是我给母买了药,另外,这是五千块钱,伯伯你带母去医院看哈嘛!”腊梅边说边把药和钱递给父亲。“谁要你买的药,谁要你的钱!你给我滚,我沒有你这样的姑娘!”李八斤顺手打掉腊梅递来的药,接过钱向空中使劲一抛,钱向雪花一样,纷纷扬扬飘了一地……
    在二哥李光明的家里,大姐春梅也赶了过来,腊梅紧紧抱着脸上还挂着泪水的娇娇,大姐,二哥,三哥一家因为幺妹的突然回家感到无比兴奋,话也显得格外多,气氛异常热闹,王建华很快溶入这个大家庭,满怀心事的腊梅无心说话,带着姣姣早早的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腊梅一家人匆匆回了城里。临行,腊梅将电话号码和联系地址留给大姐,二哥和三哥,叮嘱有时间到县城一起聚聚。

 (十三)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每天忙着打理生意和照顾女儿娇娇,腊梅渐渐忘记了回娘家带来不愉快。
    这天早上,睡梦中的腊梅被一阵接着一阵的电话铃声吵醒,迷迷糊糊的刚一接电话,电话那头就传来大姐春梅的哭声,“幺妹啊!伯伯他昨天下午割牛草着摔了,在医院里现在都还昏迷不醒,你快来看看吧!我怕伯伯他怕是不行了!”
    火急火燎的腊梅赶到医院的时候,重病监护室内,正传来二哥李光明和三哥的争吵声,“二哥,老汉的医药费你就多担待点哈!我身上就这两千块钱了,昨天晚上那两千都是借呢。”“弟,像这样说豆是你的不对了哈,老汉应该大家出钱,凭那样我要多出,再说昨天晚上的钱我也是借的,我也没钱。”“二哥,老汉这样帮你,你修房子天天帮你干活路,多出点你也应该的。”“你修房子老汉还不是帮你干活路呢!我还看到老汉悄悄拿钱跟你,我不管,要出大家出,否则我也沒得!”“两千块钱我放在这儿了,我还有事,管你呢哟。”三哥放下钱就要出门,二哥李光明急了,拉住三弟衣服不放,“不忙走,话说清楚都。”
    腊梅走到门口,吼了一声,“二哥,三哥,你两个有哪样事在外头去说嘛!伯伯都朗个老火了,现在都还吊起氧气,昏迷不醒,还争哪样,这个钱你们两个如果不出,那我来出。”沒有人注意到,病床上的李八斤,眼角流下了两颗浑浊的泪。

 (十四)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二哥李光明和三哥再也没有出现在病房内,电话打过去要嘛没人接听,要嘛说不上两句就匆匆挂掉,医院里这个烂摊子丢给幺妹一个人,李八斤还在昏迷中,每天忙里忙外,吃喝拉撒的事都由幺妹独自完成。

春梅忙完自家的农活来医院看望父亲,两姐妹坐在父亲旁边,姐姐春梅看着幺妹,忧虑的说,“幺妹,伯伯朗个一个星期了还没醒哟!是不是醒不来啦!”腊梅打断姐姐的话,坚定地说“不会的,医生说了,伯伯他由于年纪大了,平时休息不够,这次摔倒是个意外,暂时昏迷而己,我相信他会醒来的!”春梅对目前的状况一片茫然,能不能醒来,又能怎么样呢?倒是腊梅显得无比平静,两姐妹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无话可说。沉默了很久,脂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头看着春梅,“大姐,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空?”腊梅依然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哪样事?说嘛!”腊梅站了起来,从床的一边走到另一边,轻轻坐在春梅的身边,嘴巴向姐姐的耳边凑了过去……
                             

(十五)

    一眨眼的时间,日子又过去了半月,腊梅帮李八斤擦洗完身体,累得满头大汗,加上连日劳累,体力不支靠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睡了过去!

    深夜,昏迷了近二十天的李八斤缓缓睁开眼晴,昏暗的灯光下,陪伴自己多年的媳妇翠花,正趴在病床上,睡得如此安稳。看着翠花满头的白发,削瘦的脸,结婚那么多年,从未曾好好看过这个日日夜夜陪在自己身边的女人,而今天,瞎了眼的媳妇还要照顾自己,不由怜惜的伸出手,摸了摸翠花的头。

    翠花睁开眼,看到醒来的丈夫,高兴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醒了,要,要喝点水不?”说着站起来就要去倒水。看着翠花像正常人一样的行走,李八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问“你不是翠花,你是谁?翠花哪去了?”说着就要直起身,翠花放下拿起的杯子,伸出双手按着李八斤顺势坐在床边上,看着自己的丈夫慢慢地说道,“结婚那么多年,你不认识我满,我知道你想说的是我的眼睛,我跟你说嘛!你昏迷的这段时间,腊梅带我来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是白内障,做手术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腊梅说一个也是照顾,两个也是照顾,所以叫我一起把手术做了,我也是昨天才出院呢!”听着翠花说了半天,李八斤一直沉默着。翠花又开始了唠叨,“我说你的脾气也应该改得了,这次你能保命,还多亏了幺妹出钱出力。”李八斤看着翠花,“你住院了,家里的猪和牛呢?朗个处理的?”翠花生气的指着丈夫,“你看你,我的死活都不管,还有心情管猪管牛,就知道你要问,猪和牛老二老三喂起的,沒卖。”唉,这次多亏了幺妹啊!要不然你这条老命怕是早就没了,你不知道……”李八斤摆了摆手。

    昏迷的这些天,虽说自己不能说话也不能无动,但耳朵能听,身边发生的事李八斤一清二楚,也想了很多,回想当初对女儿的种种做法,如今女儿不记前嫌,尽心尽力照顾自己老两口,再想想自己一直维护的两个儿子,后悔和惭愧的心情刹那间充满了脑海。


(
十六)

    恢复健康的李八斤要出院了,王建华带着女儿娇娇早早的等在病房外,病房内,翠花和春梅也是一切收拾停当。

    腊梅办完出院手续,回到病房,一边将药递给春梅,一边对着翠花说,“母,你和伯伯记得按时吃药,出院手续已经办好,我回去了。”说完就要离去,坐在床上的李八斤急忙喊“幺妹!等等!”腊梅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转过头,看着坐在床上的父亲。李八斤看着腊梅的眼睛,轻声地说:“幺妹,我们一起回家!”

    回后庄的山坳上,一群人正说说笑笑的向后庄走去,一年轻汉子背上的小女孩指着前方的路问:“爸爸,前面是哪里啊?这条路能去哪里呢?”走在前面的年长者停了下来,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较量,他的心景开阔了许多,放眼望去,地里的玉米长势正旺,田里的稻谷也正是扬花的时候,面前的这条路,也更亲切了!

老者左手摸着娇娇的头,满脸微笑,举起右手,指向前方,大声的说:“乖孙女,前面就是我们的家,那条,是回家的路!


 

作者简介:

莫付琼,女,笔名莫兰 ,生于1981年,文学爱好者,毕业于贵州省仁怀市农广校,现就职贵州省茅台酒厂股份有限公司,有文章在《茅台文艺》《沙滩》等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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