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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走了。妈妈怀着对人世间的无比眷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举家悲痛，邻舍呜咽。 卧室里，那台跟随妈妈四十余载的蜜蜂牌缝纫机，失去了往日的欢快,肃穆地站立在一旁；那根红极一世的长把烙铁，很想站起来看妈妈一眼，可是此时怎么也站不起来，只有无力地躺在那里抽泣；还有那个褪了色的方凳孤零零地靠在墙角，默默地流着悲伤的眼泪。 看着妈妈的这三件宝贝，想着再也不能在缝纫机前为妈妈穿针引线，再也不能为妈妈锁扣眼儿、钉纽襻儿，想着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妈妈，我满眼的泪水顺颊而淌。 七十年代初，妈妈买了这台缝纫机，我们都管它叫机器。自从有了这台机器，妈妈就没闲着过，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地为邻居家的阿姨婶婶们缝制衣服。那个年代，国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一家家都生好几个孩子，少则三、四个，多则八、九个，生活特别简朴，没有谁舍得买现成的衣服穿，都是自己买布做。妈妈是个手巧的人，看到商店里有好看一点样式的衣服，就画下来回到家里打样，在换季的时候给我们姊妹几个做。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年的夏天，妈妈给我做了一件漂亮的水粉色布拉吉，胸前分别绣了三把张开了的红色小雨伞，穿在我的身上特别好看，在当时清一色蓝黄黑的世界里特别抢眼，街上的女孩羡艳至极，邻居家的大姨大婶们也眼热起来，纷纷登门求妈妈给她们的孩子裁做衣裳。当时，妈妈在街道当委员，一天里除了在厂子上班，还要管街道上的事，又要给邻居的孩子们做衣裳，简直成了个大忙人。尤其是一进到腊月里，来做衣服的人络绎不绝，妈妈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孟姨、刘姨、高婶、还有赵大娘，他们家的孩子特多，都在六个以上，髙婶家最多，九个，连衣服带布料送来一大包。因为妈妈没有学过裁剪，只会照着旧衣服裁，所以她们想做衣服就必须自己带样来，结果在每年春节前，我家里屋的炕梢上就堆满了衣服和面料，经常是年三十的晚上妈妈还要挑灯夜战，连宿赶制衣服。五颜六色的面料，经过妈妈那双纤细的巧手加工，变成了漂亮的衣服、裙子、厚实的棉袄，穿在别人身上，喜在妈妈心头。 耳濡目染，小小的我，早早地就开始帮着妈妈锁扣眼、钉纽扣。后来有了的确良、涤纶，还要用手针锁边，无形当中又多了一道工序。那个时候，没有电熨斗，妈妈用的是烙铁，不管是春夏秋冬，都要生着炉子，把烙铁放在炉子里烧热了，再在地上将煤灰蹭掉，等待温度合适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熨烫，生怕把衣服熨糊了。我家炉子旁右上角的一块地面儿，被妈妈的烙铁蹭出很宽很长很亮的一道辄。冬天里生着炉子连带取暖，没有什么可说的，可夏天生炉子，屋里热的程度可想而知。七月流火，蝉鸣鼓噪，小孩子们热的光着屁股泡在河里洗澡不肯出来，大人们则在树荫底下摇着扇子乘凉，我家居住在不足四十平米的两间半瓦房里，既没有电扇，又没有空调，妈妈这时候却经常在家里给邻舍的大姐姐们做出嫁棉衣，四处飞扬的棉花绒子落在妈妈的头上、眉毛上，落在地上、箱子盖儿上乃至室内各个角落，打扫起来很是费时。那个年代，我国电力资源相当匮乏，尤其是我们重工业地区，为了保证生产用电，整个冬天一到晚上六点就限电，妈妈几乎都是点着蜡烛在为别人缝制。 有一次，我看到妈妈一边做着衣裳，一边时不时地捂着胸口，表情很是痛苦，我知道妈妈的老毛病又犯了，就找来我家常备着的“胸口痛”药，让她服下，又对妈妈说，“妈妈，你歇一歇吧，你看邻居家的大婶多有福，自家的衣服自己不做，拿来让你做，她们在家享清福，你怎么就不知道享福呢？”妈妈看了我一眼，“孩子，你知道什么是福吗？”没等我回答，妈妈指着那把烙铁说“你看看烙铁上写的是什么？”我走过去拿起烙铁，妈妈的这把烙铁与众不同，长长的圆杆下面焊着一个厚重的表面光滑的三角铁，底部已被妈妈蹭的光滑铮亮，正面是一个清晰可见的凸出表面的“福”字，听姐姐说，那个字念“福”，字的下端拓着一条随风飘扬的蝴蝶结飘带，有时候在火里烧的时间长了，整个烙铁就像是个透明的火炭儿，福字和飘带分外耀眼。“什么是福呢”？妈妈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我，“雷锋叔叔说，为人民服务就是最大的幸福”，我抢着回答。妈妈说，“给你出个谜语吧，一口田不点，你猜猜是什么字”？那时，我很小，把那个“田”字硬想象成“甜”字，“一——口——甜——不——点”，虽然那时姐姐教会了我很多字，可是我还不具备猜字谜的能力，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是个什么字，妈妈拿过烙铁，“就是这个福字呀，”妈妈比划着“一口”说，光我们一家人有衣穿不是福，又指指下面的田字说，“这个田，就是十口，代表很多的意思，这个字左右合起来，就是大家都有衣服穿了，才是幸福，”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妈妈的这把烙铁以及妈妈对福字朴素的理解，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中，烙在了我的心中，永远不曾磨灭，并对我一生的成长起了相关至要的影响。我上学以后，由于品学兼优，当上了班长，第一批加入少先队，第一批入团，在班主任老师的引导下，坚持多年带领班级同学学雷锋做好事，成为全校学雷锋的典范。我参加工作以后，成长为一名全科主治医生，由于工作出色，连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后来自己开了诊所，成为周围患者及家属可以信赖的人，被社区评为最美医生。妈妈看着我的成长，打心眼里高兴，经常鼓励我，人心向上，人心向善。 带有福字的烙铁伴随了妈妈二十多个春秋，义务奉献了二十多个春秋，它那颗被燃烧的通红滚烫的心和妈妈那颗炙热善良的心，温暖了邻家几代人，把福送给了邻家几代人。 妈妈的人生，就是对“一口田不点”的最好诠释。感恩妈妈，愿福永伴天下。
作者简介： 何桂华，中共党员，满族，原籍辽宁。大学本科学历，全科主治医师.鲅鱼圈作家协会会员、营口市作家协会会员、鲅鱼圈诗词协会会员、营口市诗词协会会员。喜欢绘画，主学刀笔油画。2007年始陆续在《营口电视报》、《营口日报》、《辽宁诗界》、《山海潮》、《明珠》、《明珠璀璨》等报纸与杂志发表散文、诗歌等至今，其中曾获《营口日报开发区版》“感恩母亲”征文活动三等奖,获全国首届“七夕·华原杯”爱情作品大奖赛“十佳微信作家”荣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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