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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进兴的诗 《贫穷也可以是幸福的样子》 触摸乡村的骨头 钙质疏松在拧干的流水声里 母亲说，我一岁时得过荨麻疹 灾难早早地体罚过我的身子 在针尖般逼仄的快慰里 乡村成了一截通夜磨着牙的短墙 有人一大早就到城里去了 有人外出了好多年也没有音信 淌鼻涕的小姑娘想念饺子一样想着父母 她爷爷年年在大门口用红纸贴字 人勤春早，五谷丰登 老屋窖藏着经年愁绪 墙角里废弃的自行车无辜地蹲着 轮子干瘪，像耗尽了青春的野耗子 编排有序的车条暗示我 贫穷有时候是幸福的样子 当轻轻拧紧螺丝，生活很快就恢复原形 找到你曾经想要的温度 还可以随手把折叠的词语抻开 从词根里找到一双手 《回家》 沿着寂无人烟的小径往里走 有些鬼也不走的路长满鬼圪针。草 越长越瘦，像小时候被娘训诫过的样子 独轮车丢掉主人的呵斥，却依然负着生活的 侧歪 野菜与草交换着身份。北山裂缝的山体 使劲拽着破衣襟。戴草帽的郎中切中了自己 忧伤的药引子 肥胖的城市偷窥乡间 漏风的薄窗纸 老娘土在异乡麻木地板结，香灰是一群群梦游的人 鹅卵石不避风雨，低处也坐禅 炊烟都晾晒在紫藤上，罅隙生成万象 群山错落成寺庙，挂着警示的钟 蜜蜂蛰甜无人理睬的野山花。阳光截得 一寸比一寸短 童年的一颗颗小星星，被偷偷掖在怀里 我曾扮演过月光下的坏孩子 苍老的庄稼一脸严肃 这人间马虎不得 《针一样刺破星空》 白云胖得像邻居刚出生的娃娃 星星撩开夜的眼睛 针尖生锈，别在未开的花朵上打盹 因走得快，有时被真相疏离成盲人 走在被眼球灼痛的路上 在信誓旦旦的语境下冒险出离 父亲的房屋四处漏风 一堵墙因挤压而脱水，干瘪成缺乏灵感而 随意堆积的文字，被码死在俗世的僵硬里 探头探脑的谷壳，背负着早年的一口深井 此时，正迎风摇曳，晃动欢快的小手 针一样刺破星空 《塔在光影里慢慢转身》 塔被削尖了脑袋，一棵树正要枯死 一群善男信女正从寺庙中出来 在塔身刻画自己的名字 密密麻麻，语无伦次，有些内容很无聊 塔没有照亮他们，只把这些名字紧紧地 捂在黑暗里 有时塔在流泪，刺痛母亲的心尖 只是粘稠的糯米粉 严实得，让塔流不出一滴泪 四周的风铃被掩耳者捕获 塔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看上去像 有点聋哑的长者 偶尔会有更孤独的人 对着塔默默流泪 《我把云植进故乡》 这样倏忽的一念，云就来了 她是我家的房东，我客居在她那里很久 切不敢一丝怠慢。父亲说，你对苍天许下多少个心愿 她就会有多少个面孔对着你微笑 她着一袭温婉洁白的素衣，万物逊色遁形 偶有清荷敢与她执手相握，手心奉送一朵红莲 其实，我极喜欢她静若处子的蓝。长着 一双慑人魂魄的眼睛。一个箭步迎上去 迎面会抖出一池清泉 一朵云提示我去打理童年的家园 那里听风，听雨，听堂屋里传来钟摆的滴答声 催促满园果树花开蒂落。并目睹 麻雀怎样旁若无人的样子享受着美味 它们静享主人不在时的宁静和荒芜 有时一片云会落下来，躺在我睡过的小屋里安歇 我总在云的流图里望见故乡 望见她的美，她的毓秀，她砰然的心跳 以及辘轳如何从水井里拔出一点点渴望 拔出心中的霾和一切对故乡的歉疚 该在云的怀抱里打个盹了 而后把她捧在手心。多么温暖的姿势 暖一暖让她化，松一松让她舒展，紧一紧 让她钻心地痒痒。母亲也这样捧过我 再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捧着或被捧 是多么幸福的事。豆大的汗珠落下来 难以辨清是泪还是雨 我就把云植进故乡的土里 让她日日夜夜的思念在故土留下种子 在黄土地生根，并在屋檐下筑巢 当熟悉的脚步踩醒那片热土 我就在云端开两扇窗扉 看来来往往的人和事，并找寻另一个自己 《我喜欢瓦屋里干净的阳光》 弹掉灰尘把往事摁进风里 猛地转身让我看清自己 时间是刷了屏又重新开启的页面 现在的你正在剥蚀身上一层层的魔 有白色的虫子，想吞噬我的乌发 我用手抖了抖，虫子就不见踪迹 有许多蚯蚓想顺着眼角产卵 我善意地笑了，吓跑了那些动物和野兽 母亲念叨，牵挂着我的心 病床是检验孝心的试纸 躬身伺候，砸碎时间的枷 她模糊的视线能穿透万千谎言 我喜欢老家瓦屋里干净的阳光 春天在舒张的呼吸里 有了繁荣的气氛 童年钙化在一张泛黄的照片里 藏在鸟巢里的花朵 使劲地翻晒羽毛 只等一场春雨 那些泡桐和白杨树，便纷纷 开始分娩快乐 我把时光折叠又打开 在阳光的走动中把自己打磨得柔健如刚 《候鸟飞过家乡时天已破晓》 假如一条红头巾 比东方破晓时的晨曦还亮 荷锄的背影，不比立春后的天长 麦田早醒，是我们守望的故乡 候鸟飞过家乡时天已破晓 我出生的地方就是我成长的地方 想象中的城市有喷香的米饭 想象中的长大有崭新的衣裳 读了书后才明白 城市是欲望过后疯长的奢望 长大是不断得到后对现实的奖赏 所有乡下的孩子都做过候鸟的梦 蒲公英也学会了翩翩起舞 他们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就像农民不放过春种秋收 我学着候鸟啄破自己的巢 飞过家乡时测量羽毛的温度 《柔软的小手》 到了八月，天气还略显沉闷 月亮没有不开心的时候。四十多年来，我都这样以为 今年的仲秋，玉米也收获的开心 老家的父母在金灿灿的玉米垛上 晾晒幸福 我从月光里抽出一截最怀旧的部分 往心口再添一把柴，把胸中的那盏灯拨得更亮些 习惯夜行的人 挑一把浑圆的灯笼 他把霜露留给下一个黎明 乡村的夜晚常常传出轻轻的咳嗽声 蟋蟀是通宵不睡的家伙，它一口口将月亮磨出豁口 才偶尔一个哈欠。密密织织的弹奏 间或将月影坠入浅梦 秋夜涌来寒意 镀得金溜溜的月色 捅破木格子窗纸。它不嫌贫爱富 只是将柔软的小手，捏醒松软的月饼 那喷薄而出的香 好多年了，都 不增不减 《姥娘家的神》 在乡下，神穷得像七里外的姥娘 姥爷是泥巴做的 像经了火的瓷 清明节，陪母亲给姥娘上坟 她藏在神像后的相框里 头发模仿着神的发型 神没有开口说话，只听见母亲低低的 啜泣声。我无法猜透娘的心事 只看见，她头上的银发 比神还要多 《乡村》 乡村常常在无意中拆解并自我修复 两扇对开的门 两条暗合的拉链。街道两旁封闭 又开合 深邃的门庭 通向无限远，又无限近 蝉一样吸附着泥土，藏匿在 隐忍的地底。一旦看到光亮 乡村，就会集体亮相 干一场漂亮的大合奏 作者简介： 丁进兴， 笔名云水间，1969年1月出生，河南省禹州市文联党组书记。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曾在中央、省市媒体发表各类文章400余篇，荣获中华大地之光征文一等奖。诗歌作品曾发表在《中诗网》、《诗刊》《诗林》、《天津诗人》、《诗中国》、《河南诗人》、《奔流》、《大河诗歌》、《郑州日报》、《许昌日报》等。出版作品集《大禹之春》、《大禹诗韵》。首届河南省《奔流》文学奖获得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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