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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石立昌的散文《桔子》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石立昌,1962年生,湖北省阳新县人,1985年开始业余写作,作品散见于多种报刊。崇尚良知,以写作进行自我洗礼。

桔子

是什么时候见到桔子的呢?  

在这个孤独的夏天,这个问题总是缠绕着我,好象桔子与自己的生活有很大的关联。  

六月上旬,在徐州住了几天之后便到了宿州。这淮海大地,一望无际的麦田,金黄的麦浪,三三两两收割着的人们,时刻撞击着我的脑海。这里没有桔子,没有桔子花的清香,没有桔子叶的浓绿。  

三十年前,在川东北的秦巴山荒野,我站立在这座峰顶望着那座山峰,也有时坐下,或遥望花萼山的主峰,或俯视山与山之间的沟壑与平坝,寻找着一株挂满绿叶的桔子。  

那时我正好二十岁,远离鄂东南的家已有两个年头。有一天在《人民日报》上看到一篇关于家乡的报道,一幅图片,上面是几个农民肩挑着黄橙橙的桔子。这应该是我那偏僻的家乡有史以来第一次上了国家级报刊。于是,我在闲余之时走访了大巴山腹地的十几个村庄,也攀登了十余座山峰,总想看看桔子树的伟仪。  

结果当然是一种失望。在大巴山的草丛中、树林里、岩石上,我或站或坐或倘,或凝视溪涧流水,或仰观云天景观。当我看到天空不断幻化的云彩,便臆想出那里是一片湖,湖中漂浮着一个个小岛,周围是一座座连绵的山岭,逶迤不绝,变幻无常,景致是那样迷人。我仿佛自己身上披着簑衣,顶戴箬笠,划着一叶小舟沉醉在那幽静的湖中,沉迷在秀色之中……  

这几十年来,不管到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我头顶的天空总有那片湖,那些山,那些岛。那湖中有桔子的倒影,那山岛之上有桔子树伟岸的身姿。  

最早看到桔子是很小的时候,或是三岁左右。母亲带我到伯玉村的外婆家。外婆见到我总是笑眯眯的,那次她拿了几个绿色的果子放在小桌上,说:“这是你外公在骆家山做篾时人家给的。”  

母亲拿了一个放在我的手中:“拿着!”  

我看着这绿得发亮的圆圆的果子,问道:“好吃吗?”  

“你想吃?”  

“嗯!”  

母亲削开一个果子,把桔子皮放在鼻孔闻了一下,又让我闻了闻,一股香气伴着酸味。  

“有点酸,你吃吗?”母亲问。  

“吃!”我说。  

母亲弄了一片桔子:“先吃一片试试!”  

确实很酸,吃了一片我就不敢再吃了。  

母亲说:“这桔子没熟好,熟好的桔子可好吃哩。”  

从这时起,桔子便刻入了我的脑海,它是圆的,绿的,酸的。至于熟好的桔子是啥颜色?啥味道?一直都没放在心上。  

五岁那年,母亲带着我与妹妹到了父亲工作的县城。那是幕阜山区腹地的一个小城,一条河穿城而过,河南是县府所在地,是新城。河北是旧城区,沿街是青一色的石板路,古老的房屋,沿街的木板门面。  

河南与河北相连有四座桥,东西各有一座石拱桥,中心是一座新桥——水泥大桥,是城里唯一的能行驶汽车的桥。新桥与西石拱桥中间是座木板桥,这是我与父母行走最多的桥。  

我们住在一座筒子楼的二楼。楼房不远处是个大操场,操场南面正中耸立着毛主席的大塑像,常常有许多大人聚集在操场向毛主席致敬。有时是开大会,喊口号。  

父亲给我买了一把小手枪,我拿着这把手枪坐在大门口玩耍,一个人觉得挺无聊,就把小手枪拆了。拆了手枪,本来是想看看枪是怎么做的,可拆开后就再也恢复不了原样。心里害怕母亲责怪,就跑到一家中药铺躲起来。  

这家药铺是在一座老式民居里,石大门,一进三重,有两个天井,第一重是病人休息、落脚的地方,第二重是中医师号脉诊病的所在,一张古老的大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那里望闻问切。后重是柜台与药铺子,有个石槽子,一个年轻的药师在那碾药。  

我躲在柜台阴暗的一角睡着了。直到天黑,医生清场才发现我倘在那里。老医生寻问了一番,说:“你父母肯定急坏了,我送你回去吧!”他一只手牵着我,一只手拿着一个纸袋,领着我回到筒子楼。父亲不在,老医生对我母亲说:“这几个桔子给小孩吃,不要责怪孩子。”  

母亲谢了老人,说:“他父亲到现在还没有回,不知道干啥去了。”  

老医生说:“听说造反派抓了人,明天要在二小开批斗会,如果晩上还有回,你明天就到那里去看看。”  

那晩,母亲焦虑了一夜。第二天早晨,食堂还没开饭,母亲递给我一个桔子:“吃个桔子,这是昨天那位爷爷给的。”  

“酸的,不吃。”  

“这桔子红了,不酸的,快吃了去找你爸。”母亲说道。  

“这里还有几个,带着路上吃。”母亲又说道。  

我吃着这透红的桔子,并不知道父母亲的艰难,更不知道我们此后的命运。  

几年之后,当我告别大巴山时,家乡已是名付其实的桔乡了。弯曲的湖岸上,一排排桔子树象一个个婀娜的丽人,装点着这千岛之湖。  

父亲回到家乡一所学校教书后,与母亲一道也加入了种植桔子的队伍,在我家的房前屋后种植了不少桔子树。每到夏日,桔子树上开满了洁白的小花,清香迷人,沁人心脾。秋天,黄橙橙的硕果挂满枝头,真是让人心醉。  

可惜,我每次回到家乡都只能是短暂的停留。而我的妻子是乎比我幸运一些。  

妻子是属喜欢桔子的一类人。直到今天,她对我津津乐道的还是我家的桔子。她说:“生咱女儿那会在咱家里坐月子,最喜欢吃咱家的桔子。”  

“你不怕酸呀?”  

“甜着哩,我一天吃两三斤!”  

其实,妻子喜欢桔子还有一个原因,桔子对晕车症有治疗功效。妻子有晕车的毛病,每次坐车她都要带上桔子或桔子皮,只要能闻到桔子的味道,她的晕车毛病就不会再患。  

如今我的女儿也做了母亲。她给自己的女儿取了个乳名:多米。我说:“这个名字好,咱们鄂东南虽说是鱼米之乡,可咱家乡却是田无一垄,稻无一亩啊。”  

女儿说:“家乡那满山的桔子树美着哩!”  

是啊!家乡的桔子,要说多美有多美。而桔子于我,不仅仅是家乡的味道。在这几十年里,我一直处于家乡的边缘,偶尔的相聚,短暂而仓促。如今更觉得家乡已是逾来逾远了,只有这桔子的滋味留在了心里,她的枝与叶,酸与甜……全部植入了我的岁月与年轮,肉体与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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