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165期:雁来,蕈好

 松滋新镇 2021-02-03

  散   文 

秋风送爽,大雁南飞。

这样的季节,总是能满足吃货的需求,总是会让人心生愉悦。松滋天生的丘陵地形仿佛为吃货而生。老家的红心柚、蜜柚挂满枝头,想吃时,驱车半小时即可一饱口福。满山满园的桔子在这个季节成熟了,离开刘家场三年多,再也不能随时吃到李家湾的桔子,而我总是能找到解馋的法子。城南文友家的桔子熟了,朋友圈里晒出的照片上,桔子色泽诱人,我留言想买桔子,结果文友便送来了两大箱桔子,尝尝,味道还真不错。红旗地瓜也很难吃到了,且买几个老城的地瓜尝尝鲜吧,味道显然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这些最接地气的食物

便是我日常的念想,我不知道,这些念想是不是一份乡愁?

蛰居在小城的一隅,忙着上班,忙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平时连炒几个可口的小菜的机会都没有。周六这一日,总是我好好犒劳自己的时光,觅得几样时令蔬菜,用心地烹调,没有什么比食物更能慰藉我们的心灵了。

我不是个赖床的人,每个周六早起后,总是一个人从家里出发,经教育小区抄小道上街。穿过一个居民小区,一池荷花,一片树林,一群游鱼,几声鸟鸣,让人仿佛置身乡村。烟草路的兰州拉面馆,一碗清汤面,一撮香菜末,是我每个周六固定不变的早餐。早餐之后,继续往前走,过玉佛寺,便一路直奔林园大市场。

林园大市场,每天早上人头攒动,南来北往的小商贩,十里八乡的菜农,好不热闹!菜品之丰富,食材之新鲜,整个城区林园大市场属第一家。不必说生态黑猪肉,各种黄牛肉,也不必说新鲜的禽类,品种繁多的鱼类,单说我常常可以在这里淘到的脆生生的农家蔬菜,还有河沟里、堰塘里捕捞的野生鱼虾。春有竹笋,冬有莲藕。夏有虾米和鳑鲏,野生菱角,莲米,南瓜藤尖,秋葵,秋有本地小辣椒,嫩萝卜菜苗,更有我苦苦盼了一年的雁来蕈。

童年的记忆里,雁来蕈承载的是美好与快乐。

父亲是老师,记得小时候,除了节假日,他一般不怎么回家。母亲相较于左邻右舍,一年里总是忙个没完。在寒冷到来之前,母亲总是要花很少时间做过冬的准备,一家人的口粮,牲畜过冬的粮草,一样也不能少。每当挖完红薯,一家人就该储存冬天必备的柴禾了。家里以烧柴火为主,我家秋天的祖山总是那么慷慨,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柴禾。

那时的天格外蓝,一群群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飞过我们的头顶,飞过我家的祖山。我们一家老小都要上祖山了,婆婆(祖母)和母亲砍柴,这活儿既脏又累,砍大一点的柴禾得使出吃奶的劲,稍不留意的话,山林里间或冒出的荆棘便会毫不留情地刺伤双手,甚至划破脸。茅草和小一些的灌木会被扫荡一空,地上的松针也会被我们用竹扒收拢。我和弟弟们也帮着捡些大一点的柴禾,晚归的爷爷则负责上山来担柴禾回家。这个时节往往可以看见成群的大雁往南飞,雁来蕈也偷偷地钻出土来,它们特别会伪装,颜色长成了枯叶和草的色泽,可是却仍逃不过婆婆和母亲手里的镰刀,一片片柴草倒地,雁来蕈再也藏不住了。镰刀走过,它们纷纷从草丛里滚了出来,个个饱满、肥厚。这边婆婆喊一声:“有菌啰!”那边母亲又在喊:“快把篮子提过来。”我开心地在山上跑来跑去忙个不停,这些意外的收获便成了我们的牙祭。栎树下,茅草丛中,雁来蕈成片分布,大小不一,大的如拳头,小的似钮扣,煞是可爱,味道鲜美。意想不到的收获,往往会成就不确定的幸福。晚上回家,一盘雁来蕈炒青椒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雁来蕈,是世界上唯一不能人工培育的菌种,对产地环境要求极高,生长过程也很缓慢,所以产量也非常的有限。如今的雁来蕈已成了名副其实的山珍,价格连年攀升,每斤早已超出百元,吃的人却仍然热衷于此。山林在减少,雁来蕈也越来越稀少,我家祖山也好多年不曾出现这种菌子了。但是每一年的这个季节,我都会花钱去买雁来蕈,做成菌油,这样就可以长久地享受这种美味,回味童年。

年轻的时候,身体素质一直不大好,各种小恙不断,敏感而自尊的我,真正地受尽了折磨,尝到了一般人无法体会的苦与痛。直到怀女儿时,这种较差的体质,继续让我苦不堪言,记得当时我孕吐非常厉害。

母亲见我这样,心里急得不行,便跑到我舅爷爷家,请舅爷爷帮我配了一点中药。舅爷爷是一名老中医,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舅爷爷给我配好了中药。喝下中药后,孕吐的情况略好了一些,母亲开始给我弄各种各样的食物,可仍然是吃啥吐啥。所幸的是母亲在砍柴时,运气很好,又收获了几十颗大小不一的雁来蕈,想到我从小爱吃这个,便连忙为我做了一碗。一碗雁来蕈炒辣椒,抚慰了我的舌尖,温暖了我的肠胃,那天我竟意外地没有呕吐。
雁来蕈护我周全,我的孕吐情况又有了极大的好转,而女儿米同学自生下来便一直身体健康。

几年前,她去遥远的北方上学,远离熟悉的家乡,远离温润的江南,她有着很多的不适应。经历种种,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恰逢雁来蕈上市,便立马去采购了一些,洗净,晾干水气,开始制作雁来蕈油。一罐子雁来蕈油,跋山涉水,通过快递,两三日便到达了她手中。那天,米同学在北方品尝了来自家乡的雁来蕈,很快给我发来信息:太幸福了!

能让你感觉到幸福,我亦是幸福的。

而我也终究没忍住发了朋友圈:从购买到清洗,从油炸到邮寄,一罐子妈妈牌菌油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到了你手上。两年多了,你一个人远离家,远离父母,独自生活在北方的校园里,有懊恼,有孤独,有委屈,有痛苦,有挣扎,有努力,有一个人的战斗,有一个人的奔跑,有一个人的成长。原谅我终究没能去看你一眼,对你的生活不能感同身受,但请你相信:你是爸爸妈妈永远的牵挂,我们永远是你的大后方!

“三月松菇四月鸡,九月松菇当老鸡。”一碗清汤面,舀上一勺蕈油,高下立见。配上几朵雁来蕈,自是尊贵无比。雁来蕈配面条,当是绝配,做成凉面,自是人间美味,令人久久回味。家乡人喜欢用腊肉炖雁来菌,肉的香与菌的鲜相互成全,是松滋人的最爱。秋来蕈好,精明的主妇们总是会挑好菌子,用她们擅长的各种方法烹好菌子,然后冻于冰箱内,待到除夕那天,取出蕈子,置于火锅内加热,这美味绝伦的山珍温暖了舌尖,成全了一家人团圆的幸福。

而在外地生活的松滋人,每当大雁南飞的季节,他们总是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早早地开始打听蕈子是否上市,或千里迢迢回老家购买,或请亲朋好友购好寄过去,来自老家的蕈子,总能抚慰游子的思乡之情。

前年正月,我们三十多位初中同学欢聚松滋,三十年后再大团圆,年少的友情得以延续。在深圳开公司的陈同学出资,给每位同学购得一罐子蕈油。同学们带着家乡的山珍,奔赴不同的城市,更有了前行的底气和勇气。

越是弥足珍贵的东西,看上去越是平淡无奇,雁来蕈就是如此,如此地不起眼,内敛而不张扬。

它是碎小的,小到常常被忽视,长在草丛里,或者松树下,像极了一粒粒质朴的纽扣;也有稍大且稍厚一点的,但大与厚都比不过婴儿的小手掌。无论大小怎样,厚薄与否,它都不艳丽,也绝不招眼。就是普通的一小朵儿、一小朵儿,悄然盛开在山野之中。不声不响地生长,在幽暗中积蓄力量,在幽静处低回吟唱,在幽隐中努力绽放。它真的只想做自己,却又能直抵人间烟火。
家乡的人们喜欢叫它“雁鹅菌”,而我更喜欢叫它“雁来蕈”。

雁来,蕈好。

顾       问:王夏子  

                 覃世良   

                 李克权

名誉主编:覃章海  周    兵

主       编:覃亚志

副  主  编:杨祖新  杜旭琼

文学总监:卢义宏

文案制作:邓呈静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