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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湖夜话]范国强:铜绿山纪事(外2篇)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范国强,上世纪五十年代生人,七十年代初始在报刊发表作品,各类散文杂文诗歌论文散见于全国大小报刊,并有多篇在不同层次获奖。出版有个人作品集子八本,并主编《黄石杂文选》《黄石散文选》等数十部专著。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杂文学会副会长,黄石市散文学会主席、杂文学会主席。现于黄石市黄石港区政协主席任上退休。

铜绿山纪事(外2篇)

该如何定位铜绿山在我生命中的位置?如果将我童年的顺道街定为第一故乡,长堰堤为第二故乡,那么,铜绿山应该算我的第三故乡了。  

一九七一年元月十二日凌晨,一辆载着新工人的大棚车从应山县吴店街悄无声息地出发,前往对我们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个地方的名称叫——大冶铜绿山。  

和我同时从大山里被招工的一共十二人:王民焕、吴胜林、余光华、祝道明、夏红英、刘荷仙、王晓玲、王建华、周玉兰、连我共十个武汉知青,丁杰和沈先知是当地知青(丁系回族)。人生的历程往往潜藏着一些永远也猜不透的秘密。我从鄂北的桐柏山麓骤然来到鄂东的铜绿山下,这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若即若离的梦。这两个地名的第一个字,仿佛神奇地暗示着我人生又一次大转折的密码。从此我结束了与草木相伴的耕耘生活,开始了连续十六年的与铜铁结缘的冶建生涯。  

我被招工的企业叫十五冶金建设公司,是当时直属冶金部管辖的万人以上的中央正厅级企业。下属六个二级公司:一公司(系工程公司)、三公司(系安装公司)、机械化公司驻地老下陆,四公司和五公司(均系井巷公司)驻地金山店,机修厂驻地黄石十五冶总公司陈家湾大院内。湖南长沙还有个十五冶留守处。而我所在的二公司(也系工程公司)基地就在铜绿山,承担着铜绿山矿的建设任务,我在铜绿山一共待了四个年头。  

关于铜绿山,这里有个已闻名中外的古铜矿遗址。今天你随便点开网络上哪一个浏览器,都会看到很权威的介绍,不需要我在这里饶舌。我只想说,铜绿山给黄石这座城市带来的繁荣和光荣,确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黄石这座小城,在向世人自荐的名片上有四个别称,其中就有一个“青铜故里”。不要小看这四个字,它一下子便使世人对这座小城刮目相看,让你立即联想到勾践的青铜宝剑,秦兵的刀枪剑戟,随州的编钟,岳飞的铸剑……伟哉铜绿山,往事越千年!  

关于铜绿山古铜矿遗址的发现,我原在十五冶的老朋友和好兄长程良胜曾在他的自传中写到,他曾经与一位姓陈的工友在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假日,无意之间踏进了一条古巷道,并目睹到一些断木遗物。当时出于好奇,他们也曾向有关部门汇报过,但惜乎未引起这些人的重视,他们也就作罢。否则,这号称世界第七奇迹的古铜矿遗址的第一发现者,记录的就是他们而不是别人了。  

如前所叙,十五冶仅有一公司和二公司两个工程公司,也叫土建公司,各有职工两千多人。在以土建为主的施工队伍里,二公司堪称十五冶的绝对主力,它的前身主要由来自广东韶关和湖南水口山的社会建筑力量组成,许多师傅都是绝技在身的手艺人,其中湖南人居多。按当时流行语来说,这是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而我们所在的三连(当时基建队伍均按部队连排编制称呼,林彪事件以后改为工程队和班组),又是二公司的一支尖刀连。二公司下辖六个连队,一、二、三、五、六连为土建连,四连是预制厂,专门做预制构件;另有一个机动科,集中了全公司的车钳铆电焊等技术工种,也叫机动车间。还有一个汽车队,集中了全公司的所有机械设备。另有公司仓库、职工学校,再就是医务所。各个连队都是相对独立的施工单位,各自在铜绿山占据了一处山包,颇有倚山为王的山寨味道,而且都自办了职工食堂。  

我所在的三连就扎营在后来被发掘的古铜矿遗址上面,三连究竟有多少职工?我已记不得了。只粗略记得一、二、三排是泥工排,各有职工二十多人;四排是木工排,五排是混凝土工排,六排是架子工排。在土建队伍里,泥工排又是当然的主力。三连党支部书记是一位泥工出身的湖南人,名叫谭凤甫。身材魁梧,刚毅寡言。喜吃辣椒,我曾和他有过戏赛各吃一盘湖南尖椒的记录;连长王崇满,东北人,技术人员出身。为人正直,和蔼可亲。尤擅长打乒乓球,你无论怎样扣球他均能稳稳接住并笑着推回。还有三个支委分别是夏炳元(脱产干部,泥工出身)、彭家泉(架子工)、曹述芳(木工)。老夏是个大好人,对我政治上关心甚多,只可惜身患肺痨,几年后就去世了。我和谭书记王连长接触较多,是因为我在那两年抽出来负责工程队宣传报道和参与经常性的革命大批判工作,少不了经常向他们请示汇报。他们均待人和气,没有架子。王连长后来提拔担任了二公司经理,我那时是二公司党政办公室主任,又在他直接领导下工作了几年。多年以后,王连长退休(这里应该改称王经理了)在黄石因病去世,其间我也调出十五冶多年。在他弥留之际我闻讯曾去十五冶医院看望他,他躺在病榻上,紧闭双眼,一脸憔悴,他女儿轻轻俯在他耳边唤他:“爸爸,你看是谁来看你了?”他很困难地睁开眼睛,一下子看到了我站在他床前。这时,我分明看见他眼睛里瞬间闪现的光亮,和他脸上浮现的笑意,他嘴唇也张开了,轻轻地然而也是在用劲地叫出“范——国——强”这三个字,似乎已将气力用尽,然后如释重负般将眼闭上了。多少年了,这震撼我心魄的一幕令我永远难忘,它常让我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和他们在一起工作的日子。在我的记忆里,这都是些多么好的前辈啊!  

我在铜绿山这四年间大致可以划分为前后两个阶段:  

前个阶段我是一名泥瓦匠,时间从一九七一年元月至一九七三年三月。  

严格来说,我不能算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泥瓦匠,因为我实际上从事泥瓦匠工作的时间很短。在那准确计算的两年零两个月中,第一个月是参加新工人学习班,我当班长。因表现突出,在全十五冶五千矿山新兵中,我被树为新工人标兵;一九七二年,十五冶党委宣传部在金山店第四井巷公司举办宣传报道通讯员培训班,每个二级单位都派出一名骨干通讯员参加,我作为二公司的名额参加培训了一个月。除开这满打满算的两个月我不在泥工班组,剩下的两年中,我作为连队(后改为工程队)宣传报道组长和革命大批判组成员,后又参加二公司和十五冶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成为创作组和表演组成员。在生产班组我也被选为工会组长和学习组长。尽管这些都不能算是官,但期间脱产写报道稿、办墙报、写批判稿、编演文艺节目、参加巡回演出和工程队大小会议等等,几近占了我当工人的二分之一时间,剩下真正拿瓦刀的时间也就屈指可数了。  

但我可以无愧地说,尽管当时我跟随师傅学艺时间很短,尽管我因眼睛近视给学技术带来诸多不便,但我绝没有给班组拖后腿,更没有给我的师傅丢脸。在当年如火如荼开展社会主义劳动竞赛中,或许我比有些学徒表现还要出色。我可以和我的师傅一道砌一面墙,从左到右到中间与师傅会合;泥瓦匠的基本技能提刀灰和坐刀灰,两者我基本都会做而尤精于后者;用瓦刀砍红砖,我可以两下子砍断,后来则能一下子砍断;尤其是砌清水墙,我基本上可以达到“平正光直”的标准和师傅媲美了。  

至今我还记得学徒出师之前的一场实地考试,是在大广山工地现场考试砌砖墩。全班组十几个学徒全部出列,每人各砌一个一米高的砖墩,要求是不得用吊砣,不得用平水,不得用木尺,不得用线绳。四角八面全靠眼看手量,每处误差均不得超过半个公分。由黄工长吹哨正式开始,考试时间规定为一个小时。其实当时我倒并不紧张,紧张的是我的师傅,我的师傅身为一组之长,面子观念不能说没有,他看到我经常不务正业脱产太多,担心我过不了考试这一关。平时他曾不止一次告诫我: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他没有想到的是我后来竟能提干,更没有想到的是我被中共黄石市纪委调走成了一名公务员。  

在后来的空暇里,我曾就这次考试写过一首题目为《目光》的短诗:  

鲤鱼跳龙门,渴恋着海洋。  

三年学徒工,今天上考场。  

身边,青砖已经码成了堆,  

热心的组长,亲自挑来了灰浆。  

是喜?是惧?心口为何急跳作响?  

攥在手心的瓦刀几次掉在了地上。  

蓦地,他透过周围摩肩接踵的人群,  

看见了那双他最熟悉的目光。  

那是饱含着信赖的目光,  

那是充满着期冀的目光。  

目光里,他感受到三年来的爱抚,  

陡然间,他浑身上下增长了力量。  

他又恢复了平日那种胸有成竹的神色,  

一丝顽皮的笑意浮现在脸上。  

手上的功夫,眼中的锋芒,  

只等待工长的哨音一响……  

除了我的学徒期未满三年,组长师傅未为我亲自挑灰浆以外,其他现场情景基本上如诗中所描绘的一样。我在规定时间终于完成了一米砖墩的考试,定为合格,达到优秀的似乎仅黄陂招来的青工鲁祥顺一人。记得我参加考试的那把瓦刀,还是师傅巢世林送给我的。在我后来提干以后,有时下基层参加劳动,我都是回到我的娘家班组,腰间别的就是师傅送给我的这把瓦刀。  

后个阶段我是以工代干,时间从一九七三年三月至一九七四年秋。  

可能是因为我在太多的场合经常出头露面,客观上扩大了知名度;或许是我在这两年间的工作表现显示了我在文字方面有一点才能,引起了上面对我的关注。总之,一九七三年三月,我被临时抽到公司批林批孔办公室,同时抽来的还有一位叫冯纪祥的医生。他是从黄陂招来的青工,大我三岁。我们桌对桌共事了半年,那时林彪事件已经在全党全国正式公布,批林批孔斗争也延伸到了国有大中型企业。要应付这场突如其来的运动,当然要有人来做这项工作。我和小冯实际上成了批林批孔专职工作人员,主要是办简报,搞联络。半年后我正式调到公司办公室(那时是党政办合一)当秘书,他则回到医务所继续从医。七七年他考上了医科大学,遂了平生所愿,从此我们再未见过面,想来今天他真的算是个医学权威了。而我当时沿着从政的道路继续往前在走,编制叫脱产工人,不知何时后改成以工代干,一九七七年正式提干,但那已是在参加武钢零七工程会战后的事了。  

一九七四年秋,武钢零七工程正式揭开战幕。零七工程,全称为一米七轧机工程,包括热轧、冷轧、连铸、硅钢四大车间,各路大军云集,全国一百多个施工单位会战,十五冶主要担任连铸车间的施工任务,二公司首当其冲,负责连铸车间的基础工作和厂房建设。我作为二公司机关的开路先锋之一,最先随同我师傅所在的班组共同进驻零七,负责对施工前线的情况汇集和处理办公室日常事务,其间我创办了一个油印刊物《情况反映》,动态和通讯及经验材料均由我一人撰稿。从此我正式告别了铜绿山,我的人生历程中新的一页揭开了。  

(2018年1月26日)  

附:                  

古矿址之恋  

我从新兴的铜城江西贵溪调回黄石,倏忽已经三年。记得临别时,贵溪的工友曾提醒我:“有机会一定要去铜绿山看看,听说古铜矿遗址离我们原来的驻地不远,看究竟在什么地方?”岁月荏苒,我因忙于事务,一直没有去成。但心旌悬悬,总也难以忘怀。前不久方有机会出差铜绿山矿,我骤然发现,这座闻名遐迩的古铜矿遗址,就是我们原来的驻地!此时此刻,我心中的惊喜、激动,确非笔墨所能形容。  

久违了,铜绿山!  

久违了,古铜矿遗址!  

二十多年前,我们的施工队伍风尘仆仆从湖南转战铜绿山,承建铜绿山矿一期工程。一时间,这片古老的大地布满了我们的工棚。我所在的工程队正扎营在古铜矿遗址上。可能是遗址沉睡得太久了,这里四野阒然,满目荒凉。勤劳勇敢的先民当年辉煌的壮举连同斑驳的历史一并深藏于地下,从未惊醒过我们香甜的酣梦。常年伴随着我们的,唯有春的和风,夏的炎日,秋的萧瑟,冬的严寒。每天的凌晨,我们头戴柳条盔,肩挎工具袋,像部队那样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到几里外的工地施工。中饭是送到工地吃的,往往一直干到晚霞散尽才回工棚。至今回想起来也怪,尽管那时生活单调,施工辛苦,我们的精神世界却并不无聊。入夜,我们常常围坐一起,听老师傅们讲他们虽无传奇色彩但却充满着酸甜苦辣的施工生涯。有时,为了第二天的劳动竞赛,我们围着一张施工图纸甚至争得不可开交。或者,几个有点文艺细胞的小青年,弄一支短笛,哼几曲小调;或围坐对弈,杀得难解难分。生活中不失逸趣,工棚里常常传出我们欢快的笑声。记得,当时还是小学徒的我,就在这古铜矿遗址用几块木模板拼成的简易条桌上,写下了我生平第一首赞美冶建工人的歌:  

跨过平原,跨过峻岭,  

踏着勘探队伍的脚印;  

餐风饮露,旷野扎营,  

我们战斗在云雾山中……  

这首歌,曾登载在当时建设公司的铅印小报上,热心的宣传部门的同志为之谱了曲并加了按语,号召大家都来唱。  

我们冶建队伍是常年独立作战的,但当时的我们也并不孤单。与我们始终并肩奋斗的,是铜绿山矿的工人兄弟。当时矿山建设的指导方针是“三边”(边设计,边施工,边生产)。随着座座厂房在我们手中竞相崛起,机器开始了轰鸣,电铲扬起了胳臂,铁轨铺进了深谷,公路登上了峰顶。于是,整个铜绿山矿沸腾了,渐渐出现了万家灯火……  

据铜绿山矿现在的党委书记陈怡明同志告诉我,铜绿山矿自从一九七一年简易投产至一九八五年十五年间,已采炼二十万吨矿山铜,相当于我们的祖先在这块古矿址上苦心经营一千多年采炼粗铜的两倍。除此以外,他们还掏出了四百万吨铁精矿,十三吨黄金,八十四吨白银,上交国家利税达六点四亿元人民币,相当于总投资的五倍。时下,二期工程也已开始筹备进行。在列举这些数字和事实时,他脸上始终洋溢着自豪的神情,我也禁不住心潮澎湃。铜绿山矿人是伟大的,他们将先民的向往,变成了丰甸甸的现实。但谁又能否认,这丰甸甸里面,没有当年冶建队伍的血肉和汗水呢?  

冶建工棚是流动的,一九七四年,武钢一米七轧机工程揭开战幕,我们奉命拔营西迁。不料这一匆匆离去,南征北战,转眼就是十六年!而恰恰就是在这个时候,铜绿山古铜矿遗址被考古发掘。当时几乎谁也没有想到,这块神圣的中华瑰宝竟然就在我们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驻地脚下!我们竟多年相亲而始终未能晤面!  

如果把人生比作一次漫长的旅行,铜绿山古铜矿遗址,无疑是我们人生之旅富有纪念意义的一个驿站。这驿站,凝固着我们的青春,我们的艰辛,铭刻着我们的追求,我们的欢乐。在这驿站上,我们头枕着昨天,跋涉着今天,憧憬着明天!  

(1989年6月20日)  

难忘铜绿山的日日夜夜  

今天的铜绿山已是闻名遐迩了。每当我听到人们赞美那神奇的古铜矿遗址,和铜绿山矿人为国家作出的贡献时,感情总显得十分复杂。我总想对人们说,古铜矿遗址是值得赞美的,铜绿山矿人是值得赞美的,但可别忘了当年曾在这里艰苦创业的建设者。岁月的流水已冲刷掉了他们的足迹,他们用血肉和汗水凝成的厂房却是不倒的丰碑。应当把赞美分一部分给他们。  

我永远忘不了当年在铜绿山战斗的日日夜夜。  

七十年代第一春,铜绿山矿离析工程上马,一场会战召集来了数千建设大军。早春二月,细雨缠绵,工地上泥浆遍地,寸步难行。我们穿着草绿色雨衣,那模样极像戎装的战士。两人一部“小翻斗”车,往远处的基坑运送混凝土。我们在泥泞路上用竹跳板铺成两条高低不平、弯弯曲曲的路线,“小翻斗”循着长长的竹跳板路前行,稍一不慎便陷进泥里,立刻便有几个小伙姑娘上来,七手八脚把“小翻斗”扶上“正轨”。早春的气候是寒冷的,可我们个个却浑身躁热。时间久了,“小翻斗”在我们手上仿佛有了灵性,跑起来又快又稳。这时,倘若有谁再不慎出轨,便会激起周围一片善意的笑声,似乎是笑推车者的莽撞和手忙脚乱的滑稽,饥饿和疲劳便在这笑声里消散了。  

最艰苦的是离析车间打爆扩桩了。由于土质不好,数十个桩基必须向深层钻进,除掉底部稀泥,施行炸药爆扩,再充填进混凝土。整个施工都在泥浆中进行,机械仅只一部卷扬机。其施工难度可想而知。因工作面狭小,我们分成三班作业,每班九人。我上晚班。晚上十点,我们便替下中班的伙伴,一直干到次日凌晨。一次,坑底被石头卡住,卷扬机的“挖勺”沉不下去,青工鲁祥顺自告奋勇,由伙伴们拽住他的两只脚,头朝下插进坑底,攥住石头,再由伙伴们将他连石头一起扯将上来。那惊险场面我们将之戏谑为“倒挂金钩”。而今,这位青工远在江西,已成长为一名富有施工经验的工程公司副经理了。  

最难忘而至今仍使我激动不已的是铜绿山矿七十米烟囱的施工了。担任施工的正是我所在的班组,那时叫二排。三十几把泥刀,其中有我们十二名学徒。战前会上,大家摩拳擦掌,慷慨激昂,那劲头那神态竟颇似当年强渡大渡河的勇士。几位秀才陡地来了文思,你一句我一句竟凑出了四句“打油”:“路线教育为东风,风餐露宿战烟囱。二十五天完外壳,定叫鸡毛上太空。”排长一听连声说好,立即叫人写成大幅竖标悬挂在井架上。从此,烟囱工地就没有了昼夜,工人们一门心思扑在工地上了。下了班的仍赖着不走,接班的早早就来到工地。那段日子,我们几乎没有吃过一餐安稳饭,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尤其是排长,我的师傅,两只眼睛熬得红红的。但见烟囱一日日往上长,我们的心也飞上了云端。第二十二天,最后一皮砖封口。质量甚佳,开创了快速施工烟囱的纪录。二十年后的今天,每当我经过铜绿山,总情不自禁地要向这七十米烟囱行注目礼。当年的情景浮现眼前,昔日的工友已星散各地。物是人非,我心中激动之余,常常夹杂着一种莫名的怅惘。  

我常常想,那时的我们何以有如此冲天的干劲和忘我的热情?一个月仅仅二十几元钱的工资,老师傅们也多是“五八二”(一九五八年参加工作的二级工,我师傅也是),上晚班仅只四角钱的补助,吃“宵夜”的两个馒头一碗姜汤也得自己掏钱。报酬如此微薄,工作如此辛苦,我们想的是什么呢?我们想的是开发矿业,振兴矿山;想的是多作贡献,报效祖国。我们活得很累,但我们的生活却是那么充实而有意义,绝无“一切向钱看”的杂念和贪图享乐的奢望。这在今天的某些人看来是难以理解的。然而在那时,它的确是我们的精神支柱,它赋予了我们闪光的青春!  

(1994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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